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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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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戈坐在车子上,看着外头因为玻璃上的贴膜而暗淡一阶的景象,不断虚晃而过,他目不转睛地随着车子奔驰之速将头一边侧过,直到无法再看到已经被速度甩开的房子,他才将头正了回来。
    「那就是被玄武会搞坏的饭店大楼?」
    玉帛显然也看到刚才那个场景了。
    一栋看上去,原先该是富丽堂皇的高级饭店,却变得残破不堪,到处尘土飞扬,不少窗户里还冒着汩汩白烟,前庭的喷水池已毫无动静。
    若不是因为人们在那里奔流走动着,有一剎那,干戈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某次世界大战后的时空里,看着已经辉煌不在,人去楼空的皇宫建筑。
    「对,那是第一桩事件,」罌粟说,然后指指车子接下来要经过的另一栋大楼,「这是他们的第二行政大楼,也被洗劫一空了。」
    因为两栋大楼都是靠在干戈坐的这一侧,所以玉帛为了看清建筑物样貌,已经解开安全带,直接扑过来,撑在干戈身旁望着外头。
    干戈有感觉到对方那庞大之力道,心里虽然感到厌恶,但他很有风度的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继续望着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大楼。
    大楼呼啸而过,干戈也没有留恋,而是低下头擦拭起手中的狙击枪。
    经过时,他甚至听到因靠近而逐渐大声的警笛及人员叫唤声,然后又快速的因远离而随尘呼去。
    玉帛还撑在同样的位置,直到她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为止,又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旁传来打开子弹匣,匣子被取下的喀搭声。
    玉帛转头看向哥哥的手,然后又往上看着他的脸。
    他的脸沉静,又带着一丝斯文的气息。
    但玉帛知道那是假的,虽然曾经她不这么觉得,也压根不会这样想,但如今她看清他的真面目,她晓得他是个跟罌粟一样的傢伙,斯文败类。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被他那样骑在身上殴打过,玉帛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用跟以前一样的眼光看待他了。
    看着干戈,不知为何,心里会有种不知名浮现的恐惧,使她变得胆怯,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就像在春天的冰河上跳舞一样,不知何时会踩到厚度只有一公分之薄的冰面,一脚的失误就会让自己万丈深渊,坠入万劫不復的无底河水里。
    她将头转回自己这边的窗户上,有些忧鬱的望着外头。
    罌粟这时回头,将他刚整理、分装好的资料分别递给兄妹俩,并告知这是等等说不定会用上的地图及大楼平面图。
    注意到玉帛的神色不对,他开口询问她。
    「你还好吗?玉帛。」
    「嗯?我很好啊。」
    罌粟凝视着她许久,只是点点头,「嗯,如果有事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说,」他转回前方,然后改了个语气说着,「地图有可能会用到,也有可能不会用到,因为你们的任务不一样,所在的位置也不一样。玄武会的计画是暗杀,所以不会派太多人,而且从截取到的消息上来看,他们派的也不是甚么专业打手,只是几个射击技巧有被训练过的手下而已。」
    「那他们会安排人在附近蹲点吗?」干戈问,「毕竟派这种东西出场,他们应该也知道失败的机率很高吧?没有后备?」
    罌粟笑着摇摇头,「有人等着接他们,但没有人守备。好问题,干戈,」他说,「总而言之,按照昨天跟你们讲的计画那样,我会跟玉帛负责阻断他们的去路,将他们逼退到干戈你的狙击范围内,到了那里,就是干戈的主场了,我和玉帛是辅助角,我们会帮你但是请别射到我们哦。」
    说着,罌粟特意回过头,将脖子侧出靠垫,试图看向坐在自己正后方的干戈。
    干戈看了眼面前的男人,点点头,「好。」
    到达目的地,兄妹二人看到大楼下方,正门口的地方排出一条长长的人龙。
    有两三个警卫站在四名工作人员身旁盯哨,工作人员则是一一核对进场者的名单和身分。
    「这场记者会是实名制的,要进场的人都得带着江东强事先寄给他们的邀请函,每个电视台也得在收到邀请函时,事先回报今天会有几位工作人员进去,为的就是让他们做好人员名单,别让多馀的人混进去。」
    罌粟一边说着,卡门则一边将车子转弯,驶进一旁的车子排队队伍后。
    「那我们这样可以进去吗?我们又不是电视台或记者,」玉帛问。
    「你说什么傻话?我们当然进得去啊,」罌粟笑了一下,从兜里拿了江东强给他的准许证递给卡门,「而且我们还是工作人员的身分,是可以走隐密走道的。」
    「是这里吧?」卡门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准许证,然后将车子侧到旁边空荡的另一条车道上,缓缓驶入和大家分隔开来的地下停车场。
    在铁门口,卡门给一名穿着比方才看到的那些还要高级的工作人员,然后等待他的回应。
    该名工作人员看了看纸上的註记,拿出一支紫外线笔灯,照了照纸上的右下角,便点点头将准许证交还给卡门。
    「谢谢你们前来帮忙,」他说,并稍微侧身用左手比向停车场,「请你们将车子停在a5区,有专属的单格停车位。停车位两旁墙上都有隐藏通道,你们可以从那里直接进出大楼。」
    「谢谢你,」卡门点头,然后将车往前驶去。
    三人揹着自己的背包下车,往一旁的通道走去。
    干戈驻守的地方离车子的通道不远,三人在那里佇步。
    有些阴暗,也有些潮湿,因为毕竟是地下室,而且也不是什么人声鼎沸的走道,周围都是相当灰白的水泥铺设过,没什么人气和阳光。
    罌粟在原地仰着头转了一圈寻找,然后才停下脚步指着上方,离天花板有一小段距离但却离地面很高的平台。
    那其实也不是什么平台,而是保护下方一台机器,多架设出来的一个水泥平台。
    「那里,干戈要守在那里,」他说,「你可以先上去,先把要用的东西架设好,然后调整一下舒适的姿势和放松一下心情。」
    他走到旁边的机器前,拍了拍一条连接在平台上的铁梯,「从这里上去吧?」
    干戈看着,乖乖走过去,将手握住梯子两侧,感受到铁锈的粗涩感,他又将手挪下来,看看掌心上的一些红锈粉末和碎块。
    他搓搓手将它们磨掉,然后又重新搭上铁梯一脚一阶踏实的爬了上去。铁梯虽然吱吱呀呀发出一些年老的叫声,但还算稳固,干戈仍安全的到达了平台上。
    罌粟看着他爬上去,仰着头对他说话,「空间怎么样?还方便活动吗?」
    「呃......还行,」干戈说着,用手在自己面前挥了挥,「只是有点灰尘。」
    看着在眼前飞舞的星星灰絮,他甚至得拉下面罩用嘴将它们吹开。
    罌粟看他安好,便轻笑哼了口气,告诉他之后会用通讯器连络他,让他随时待命,然后就领着玉帛走了。
    干戈将枪拿出来,又将子弹数量确认过一遍,才将枪架好,然后先在枪前演练了几次动作。
    揣摩许久,找到一个在这样的地面上、这样的空间里,他最好动作的姿势后,便叹了一口气得将头靠在了枪上。
    他摸索着一旁包包里的笔记本,将它连方才罌粟给的地图一起拿出来复习。
    玄武会的人会在记者会开始前提早潜入这里,虽然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法骗过入口的工作人员,但总而言之,他们进来后就会从自己现在所在的密道往举办记者会的房间赶去。
    记者会的房间并不是一般的会议厅或小房间,而是可以举办大型演讲,甚至是音乐剧的音乐厅。
    按照的罌粟说法是,他们不会直接的闯进该房间,而是会到位于四楼的座位隐身,从那里做狙击。
    罌粟和玉帛的工作,就是先在各楼层的入口设置感应警报做以防万一,但他们人则会直接守在四楼处做阻拦工作。
    干戈看着记事本上,罌粟手写的字,静静思考起来。
    这也就是说,他们会先经过自己眼前一次囉?那为什么不乾脆在他们进来时,就直接杀了他们?
    但不用半响,干戈其实也自己思得解答了。
    因为他们不确定对方来的人数,如果人数太多,他们三个一起来都应付不了,更别提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边狙击,就像罌粟所说,他们在下面是辅佐,能帮到多少就帮多少,但主要是让干戈做射程攻击。
    另一方面,如果没法一击将所有对手杀掉,剩馀的人在发现遭到袭击时,就会赶紧逃亡向会里的人进行求救,甚至有可能衝上来对他进行反击。
    让他们跑过一遍大楼,就是要让他们在大楼里露脸,他们被罌粟和玉帛追赶时,就可以同时让江东强的人和警察保鑣知道他们来了,给他们留个心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干戈看着眼前这昏暗断闪的灯光,总觉得自己都快被闷到睡着了。
    就在心神弥留之际,他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
    他赶忙接起来,是罌粟略带焦急的声音,「我们正在赶过去,」他说。
    从那边的声音传来不断奔驰而过的风声,还有一些吵杂的人声,干戈知道他应该是在大厅里奔跑。
    「蛤?」这是干戈的第一反应,但身体也赶紧撑起,并将枪口位置调好,先上了膛,「他们出现了吗?但是我没看到他们经过。」
    「对,因为他们好像是从正门进去的,人数好像是七八位,你等着。」罌粟说完,就将通讯器掛掉了。
    干戈把通讯器扔一旁的背包袋上,将右手握上枪的板机处,左手扶助枪桿,右眼对上了瞄准孔,蓄势待发。
    「七八位吗......?」他小声碎念,思考着人数之庞大胎如何快速的搞定他们,又不要伤害到罌粟......和玉帛。
    嗯?
    干戈突然想,玉帛?不要伤害到玉帛?那是......?
    但他还来不及继续想下去,下方的门突然被用力撞开,干戈看到玉帛衝了进来,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大概在他所趴着的平台的底端位置前停下,回过身盯着门口那片幽黑之中。
    「罌粟呢?」干戈问。
    「在他们后面,我和他兵分两路,因为我要先赶到这边回堵他们。」
    玉帛气喘吁吁地说着,但话音刚落,玉帛突然双眼瞪大,双手举起臂肘挡住迎面而来的一脚。
    干戈也吓了一跳,因为对方跑过视线的速度极度之快,他也来不及反应。
    但这也本来就不是狙击的时机,因为他得等他们全部进来,被困在他的面前范围内才开始攻击,毕竟若狙倒了领头羊,后面的人察觉事态不对就不会跟着进来了。
    干戈等着,冷眼看着妹妹和那个男人对打。玉帛很努力的防守,不想让对方有机会跑出这条通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干戈不得不说,她的效果不错,把男人干得频频倒退。
    直到所有人都进来了,干戈也确实看到罌粟跟进,并且将自己身后的唯二出口之一关上,他才开始挪动枪桿做瞄准。
    第一发子弹出去,干戈没什么犹豫,因为玉帛和罌粟在最两侧,他不怕波及到他们。
    罌粟见到第一个人倒下,抬眼看着身前和自己较劲的人,他笑了一下。
    先侧头闪过对方的一拳,双手一抬轻易的就推到他的双肩,男人一个往后的踉蹌,下一秒就卧倒在地上了。
    罌粟多看一眼地上的人,大腿中弹,他才满意的微笑,往前继续将他们逼近在一起。
    干戈的枪法是真的出色,要射中哪里他就肯定射的中,从来不偏差。
    除非......你是罌粟,又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旁,他可能就会因吓到和紧张而射偏几发。
    干戈瞇着左眼,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罌粟让他别杀人,所以他只好找一些四肢瞄准,腿是最好的,因为能让他们丧失移动能力,又能让他们最痛,虽然他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但,听说射到大腿骨是最痛的。
    台面下的男人们渐渐变少了,只剩四个,玉帛和其中俩个打得十分激烈,罌粟有点游刃有馀的感觉。
    干戈从瞄准孔里不断找着顿点和目标,明明该是游移在男人的大腿附近,但当下面打得激烈时,一进一退的三人,玉帛时常突然将的就闯进他的射程区。
    特别是进入他的瞄准恐视线内。
    有一种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干戈有几次因为分心,不得已得用力闭上双眼摇摇头,才得以清空脑里的想法。
    罌粟夸奖玉帛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握着她的手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当他看着她时,那热切的眼神,干戈止不住的在脑里回放着。
    青志在死前握着自己的手时的温度,突然浮现在他手上,他已分不清这是回忆的一部分了?还是只是枪械运作时的过热?但青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回忆起自己依偎在他怀里睡去时的温暖,那种被他紧紧拥抱的感觉。
    「反正你还有的是时间。」
    「你的利益。就是你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在任何人面前,谁都不应该失去自己,因为失去自己只会让自己失去一切。」
    「开枪,徐凯。」
    有一滴水珠从他面庞滑过,他也无法分清那到底是压力下所產生的汗水?还是因思念而留下的泪珠?
    他想起自己打不赢玉帛这件事,也想起前几天对打时,对玉帛手下留情的当下,那种在自己身上非具体的束缚感,让他浑身紧绷又噁心,两种相斥的情感和情绪在他身体里对抗叫嚣,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快爆发了。
    但当他抓紧枪桿及板机而不断冒汗的手在颤抖时,干戈脑里的意识已经几乎不再受他控制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对着瞄准孔里的目标物开枪,近乎毫无犹豫。
    一颗子弹从枪口喷射出去,速萧划过玉帛的右侧脸,玉帛因惯性的关係,脸庞顺着子弹飞驰的方向一起撇过去,一闪而过看到打进墙壁的弹孔。
    但她没在乎,只是继续和面前的人对战。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以为这只是一次因对打动作繁杂而致的失误,却不料这样的状况竟开始频频出现。
    一次从她肚子侧边晃过,一次是她的脖子,玉帛心里愈发感到不安,一时担忧和惊恐所致,她也不忍了,下意识从大腿的绑带间抽出匕首,一个横划,砍断了面前男人的喉咙。
    当眼前男人从视线里倒卧下去时,玉帛这才看清身前已经没有半个人了。
    罌粟站在自己对面,带着讶异又些微质疑的眼神看着自己。
    玉帛却是身心俱疲,闭上眼转头瞪向左上方,带有侵略性的眼色望着自己哥哥。
    罌粟走上前,来到玉帛面前,看看地上的男人。
    「你杀人了?」说着,他抬头看向玉帛,面带质问。
    玉帛却依然死死盯着她看不清的那片黑暗,躲在里头收拾东西的人。
    她虽然看不到,但他有听到对方心虚的,稀稀疏疏的声音,「杀人怎么了吗?」她语气略带刚强。
    「我有说过这场任务不能杀人,你没听到吗?」
    「我说杀人又怎么了吗?」玉帛生气的转头看向罌粟,「我是杀手,杀人怎么了吗?」
    她手一挥,指向地上那些人,「这些人其实都该死,我杀他怎么了吗?」
    干戈这时才揹着自己的东西走下平台,他似乎也身心俱疲。
    身体上的疲累是小事,但干戈却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心理已经被掏空了,他好迷茫,迷茫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他错了,他知道自己出大事了,但是他却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完成什么,觉得有些懊悔。
    心里有想做什么的衝动,但又做不出来,而这件事他却也同时不想做,但是又很想做出来。
    他纠结的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双眼失神的看着玉帛肚子上被子弹划破的伤口。
    「对不起,」他说。
    是无意识的,是脱口而出的,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错了,是因为心里愧疚了,是因为还爱着她。
    但也或许,是对自己说的,是对青志说的,他不清楚。
    罌粟有些讶异的看着干戈,然后又看看玉帛,「为什么?」他说。
    但玉帛只是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刀子丢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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