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石榴长得正好，沉甸甸红艳艳的坠在树上,他脚步轻缓从那边过来,穿树拂叶、眉眼漆黑,一如初见时候的模样。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向她走来。
    直到阴影立于她的面前,宁溪方才缓过神。
    头顶传来霍准的揶揄：“看傻了？”
    难得宁溪没有反驳,反而仰着头看着他，神态认真点了点头：“看傻了。”
    倒是让霍准哑口无言，最后弯着眼睛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跟她一同坐在可以容纳两个成人大小的藤椅上。
    从宁溪手里接过还没剥完的石榴，现在的霍准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连石榴都懒得剥的大少爷了，他修长的手指剥着还剩一半的石榴,很快白皙的手指就染上了鲜艳欲滴的汁水。
    宁溪在一旁看着，觉得稀罕，忍不住笑：“你以前宁可不吃也不肯剥，每次家里的石榴成熟了，不是林奶奶剥给你吃，就是我剥给你吃。”
    说完还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漂亮的杏眸跟着移到霍准的脸上：“某人那个时候还真是会使唤人啊。”
    霍准听她语调，笑着撇过头看宁溪：“翻旧账呢？”
    拿起一旁的勺子盛了满满一勺喂到宁溪的嘴边，笑哄道：“那以后你来使唤我。”
    被喂了满满一勺，宁溪的脸颊都鼓了起来，说话也变得含糊了许多：“这算什么翻旧账？要真翻旧账，某人第一次见我时的态度才应该拿出来好好翻一翻。”
    她对此记忆深刻。
    甚至还记着第一次见面时，他站在哪棵树下。
    “喏——”
    宁溪指着一颗上了年头的石榴树，“你那会就站在那，冷淡得不行，喊了声林奶奶就自顾自离开了，我都来不及和你打声招呼。”
    “后来我每次来，你还嫌我烦，不肯跟我说话也就算了，还总戴着耳机，让我连句话都说不了。”
    想起这些往事，宁溪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那个时候不敢跟人说，现在倒是有底气了，她没穿鞋，裸露的脚趾轻轻踢了下霍准的小腿肚，还扑到霍准的怀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问他：“你说你那会气不气人？”
    “气人。”
    霍准手环着宁溪的腰，还沾着汁水的手指垂落在一旁，没弄脏她的衣服，嘴上毫不犹豫地承认。
    宁溪见他态度良好，心里满意了，正想说句“知道就好”就听霍准又说道：“其实我后来也一直在想。”
    宁溪好奇：“想什么？”
    “想——”
    手里的石榴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霍准擦干净手后，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则抚着她脸颊边的碎发，看着宁溪一字一顿地说道：“想我当初应该对你好些，再好些。”
    他这样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甚至还想过如果能带着记忆回到过去，那他一定不会在最开始对她这么冷漠。
    他会主动和她打招呼，不会再无视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沮丧地离开。
    他会先爱上宁溪。
    他会主动追求她，他会对她好，他会把宁溪曾经给予给他的那些好加倍多倍的还回去。
    分开的这些年。
    他并没有责怪宁溪的离开。
    反而时常自责。
    自责为什么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不对她更好些，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害怕，为什么只顾着要跟她一起去b大而忽视了她的内心早就一片疮痍。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早点发现，或许他们也不会分开那么多年。
    她也不会那么多年都被噩梦缠绕。
    “宁溪。”霍准垂眸，他的目光专注，声音轻柔而沙哑：“我想我应该对那个时候的你说声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太高傲，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无意之间伤害过你。”
    “如果……”
    话还没说完，宁溪就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目光和语气都很坚定：“没有。”
    “你没有伤害过我。”
    “从来没有。”
    或许她年少的时候也曾难过霍准对她的冷漠，甚至暗暗生气，觉得丢脸，想着以后见到霍准绝对不要再搭理他，可这样就算伤害吗？
    那对霍准而言也实在太苛责了。
    没有规定喜欢一个人，对方就必须要回馈同样的喜欢。
    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无论这期间发生什么都是她心甘情愿。宁溪的手轻轻覆在霍准的脸上，她用手指去描绘霍准的眉眼，语调轻柔，“霍准，不要自责、不要愧疚，你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
    任宁溪描绘他的眉眼，霍准没有阻止，反而看着她说：“你也没有。”
    宁溪听懂了。
    于是笑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眉眼弯弯，笑容漂亮，没有从前的自责和遗憾，现在她伏在霍准的怀里，只有庆幸和高兴。
    他们也许曾经都做错过事。
    好在一切都还有挽回和改变的机会。
    树叶拂动发出沙沙声响。
    藤椅随着两人的重量轻轻摇晃，身旁手机还在放着歌。
    远处桂花香浓，隐隐还有说话声隔着高高的院墙传进来，可宁溪和霍准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相拥在这深秋的庭院之中。
    ——直到被一串手机铃声打破气氛。
    “谁呀？”
    宁溪没抬头，依旧伏在霍准的怀里。
    霍准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提醒宁溪：“唐阿姨。”
    哎？
    宁溪忙抬起脸。
    拿过手机一看，居然已经快五点了。
    “估计我妈催我回家吃饭。”宁溪说着接起电话。
    宁母果然是来催她吃饭的，宁溪本来还想跟她说下霍准来了的事，但一想还没跟霍准商量过，索性先没提，等挂完电话，她问霍准的意思：“跟我回家吃饭吗？”
    “明天吧。”
    霍准握着宁溪的手指说，“现在冒昧登门，怕叔叔阿姨吓到，你回去先跟他们说下，明天我再正式登门拜访。”
    也是。
    突然把霍准带回家，估计她爸妈是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还真有可能吓一跳。
    “那你晚饭——”
    小洋房好久没开火了，她刚才看了下冰箱，也没食材。
    霍准看着她笑：“大小姐，外面那么多吃的，我不会饿着的。”说完直接抱着宁溪从藤椅下去，“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宁溪其实舍不得霍准来回奔波。
    但霍准态度坚决，宁溪心里也想跟他再多待一会，也就没再拒绝。
    拿完东西出门。
    霍准锁了大门又从宁溪的手里拿过包包，然后习惯性地朝宁溪伸手。
    宁溪看到了，笑着把手放在霍准的手心里面。
    两个人十指相扣结伴出去。
    小镇吃饭早，这个点，路上已经没多少人了，但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有人看着他们从小洋房出来都停下了说话的声音。
    俊男靓女。
    本来就引人注目。
    宁溪开始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连脚步都慢了下来，但一想，她跟霍准是正经情侣，马上还要互见家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不仅没松开霍准的手，看到脸熟的长辈还主动跟他们打了招呼。
    走远了。
    还能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声，都是在打听霍准的身份，也有认出霍准的人惊呼道：“这不是林阿姨家的那个外孙吗？之前考高考状元那个。”
    “哎呀，我说怎么那么眼熟！”
    “之前建军家的那位说她女儿跟高考状元在一起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宁溪的脸唰得一下又红了，尤其余光瞥见霍准看过来的揶揄目光，更是羞窘，她撇开脸小声道：“我妈真是的，你还没来
    呢，就到处说。”
    “我倒是很高兴。”
    霍准笑道，“看来阿姨很喜欢我。”
    宁溪看他一脸自豪，不禁想逗他，故意仰着下巴说道：“只要是女婿，我妈都喜欢。”
    “怎么？”
    霍准眯眼，声音都沉了一些：“宁小姐还有其余人选？”
    醋劲大的。
    让宁溪忍不住就想笑，没再逗他，她牵着霍准的手，边走在青石板路，边跟他说：“没别人，只有你，唐女士也是真的喜欢你。”两边都是白墙黑瓦的老房子，中间还有小桥流水，两人在夕阳下慢慢走着，“这几天她没少在我耳边提起你，你明天过去，她肯定高兴。”
    “至于我爸——”
    宁溪有些犹豫，也怕霍准明天吃亏，提醒道：“他为人严肃，没我妈那么好说话，你明天登门的时候小心点。”
    “要是他说了什么……”
    “没事。”知道宁溪在担心什么，霍准安抚地打断她的话，“我会让叔叔放心的。”摸了摸宁溪的头，他又安慰了一句，“别担心，一切交给我。”
    宁溪听他这样说，倒是放下心。
    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二十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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