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 第155节
这苏蕴之可是世子的大舅子,秦牧一听到这消息,哪里稳的住,当即赶着来禀。
萧阙听罢也扶额,不在军营,又命人去城中找,却皆都一无所获,也不知是否同方才那个来行刺的刺客有关,如果是,那必定还仍旧在城中。
只是不待细搜,齐军在前方异动更为频繁,大有要来进犯之势。
因着是出兵在即,萧阙无奈,却也再不能等,只好先行拔营,留人寻找。
半夜里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如今又要连夜出兵,所有人都再没了睡意,只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事。
临行前,佘涂向何满告了假,抛却自己同苏蕴之间的那点该放下关系,便就是瞧着阿音的份上,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大军离开之后,萧阙派下的人又在城中搜了一整日,仍旧一无所获,时间拖得越久便就越危险,只是人既未出城去,难能当真在城里凭空消失了不成。
佘涂心下也有些急,却竟在医馆里一个治伤的小乞丐口里,探到了些线索。
瑞阳王军还未来之前,城中就突然来了个卖酒的女掌柜,只是那个女掌柜行事很奇怪,倒像是不急着挣银子,平日里也显少开门,有一次嫌他们太吵,给了他们好多银子,只不叫他们再靠近此处,后来瑞阳王军占领了城池,那个女子索性房门紧闭,再不做生意了...
佘涂听罢,当即带着人去了小乞丐口中所说的地方,只是房门紧锁,人去楼空,之前也有人来搜过却并未有什么发现,如今细搜之下才找到了一间地窖,瞧见了一大摊深红的血上的苏蕴之。
见状,连佘涂都慌神,跌跌撞撞忙上前去探他鼻息,见还有一丝尚存,才连敛去了方才的失态神色,收回手,却忽地被他抓住,大概是冻得太久,温度低的厉害。
“佘涂。”他尚在昏迷,不过是无意识的低喃,却带着这么浓重的眷恋。
佘涂闻声,本以为自己应当早已麻木,只心还是止不住的紧抽。
只是理智尚在,她挪开眸子抽回手,让人先将他送回去。
“佘涂姑娘,你来瞧瞧这是什么?”一个士兵在身后唤道。
那个女掌柜并不简单,尤其是在此处找到苏蕴之后,所以此刻搜寻起来格外细致。
佘涂转头,只见那个士兵手里的石臼上有些残存的白色粉末,她碾过些在手上打量,也不明白她们家乡的符禹,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药并不是烈性毒药,大抵同蒙汗药中的曼陀罗一味主药的药性相似,也会有人拿来做酿酒的辅料增添风味,只是用多了此物或者直接接触,药性发作时反应就会变得有些许迟钝,甚至生出些幻觉,正是如此,很多人对它都爱不释手。
这件事没想出什么头绪,她索性先将其放在一边,眼下苏蕴之身上的刀伤反而更棘手,她随即只叫人好生包好,转身又去了医馆。
苏蕴之身上有两个刀口印子,被找到之前就全凭赖这一口气吊着,若是再晚些,只怕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佘涂去瞧人的时候,医馆中的老大夫替他仔细缝合了伤口,人还没醒,唇上都干得起了皮,她瞧不过眼,兑了些温水来沾湿了给人润唇。
才不过几月不见,从前总是眉目舒朗的人如今眉心处却总常有一股阴郁气。
“总愁什么呢,这不都是你想要的么。”
她垂下视线看他,叹了口气,那人却像是恢复了些意识,颤起了眼睫,缓缓睁眼同她对视。
佘涂顿时如临大敌般正襟危坐起来,敛好情绪正待说话,哪知他似是要比自己更加着急,她离得他贴近些,只听他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尤飞白,内应,求援。”
...
夏琴上次同她们一别,如今脸都圆了一圈,可见赵三千当真是对她极好的,一身绫罗绸缎,金玉珠翠,可全然不输旁人家中的那些个当家太太。
自她们都走了后,夏琴第二日就悔了,平日都跟着苏苑音,如今一南一北地隔着,心中哪里能好受,赵三千为此将人哄了几天,上下嘴皮子都磨破了,却还不如苏苑音自广汉送来一封信好使。
夏琴如今见苏苑音带着春棋来瞧她,又惊又喜的想掉泪,对于处理人情往来如鱼得水的赵三千只能急得原地转圈。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难得见精明市侩的赵三千吃瘪,苏苑音同春棋瞧着都觉得好笑,不过亲眼瞧见夏琴过得好,苏苑音也算彻底放心,不需自行。
夏琴被劝止了泪,随即又拿出这些天亲手替苏苑音绣好的大红喜服给她们瞧,裙摆处金丝和着细线,替了那些珠翠,轻便不说,又能绣出凤的栩栩如生之气。
那边有赵三千的店,本想着托人带去一趟,如今她们既然来了,那便就也省事儿得多。
苏苑音亦是惊艳地接过,从前在苏府,知道她不爱坐下几个时辰摆弄这些针线,苏苑音的绣面几乎都是她代劳,夏琴的绣工极好,同闺阁中的姑娘一道出门去,绣样总是会被夸上一番。
“知道小姐不喜欢这些,新娘子总是要亲手绣嫁衣的,我都给小姐留好了位置,到时候小姐绣几针封个边就好了。”夏琴笑道。
春棋瞧着那红身喜服也一脸艳羡,闹着要看她先试试,夏琴也觉得可行,如此若是有哪里不合身的地方也可以趁着现在改一改。
苏苑音拗不过,随即只好答应下来去换上那身嫁衣试试。
嫁衣比寻常衣裙可要复杂太多,苏苑音费劲穿好,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算是头回穿,忽地就有些扭捏和忐忑。
春棋在一旁帮着她穿,瞧得眼睛都亮了,本就是夏琴照着她尺寸做的,自是处处合身挑不出错。
她本就明艳长相,靠着素色压着就显得清冷庄重些,若是张扬些的颜色便就更明媚夺目。
因着春棋的赞声连连,夏琴当即也坐不住,由着人扶进来迫不及待要亲眼瞧瞧,待见到人时也不住点头,哪哪都正好得宜。
听着两人夸赞,苏苑音耳朵都起茧,唤着春棋来替自己解扣子换下喜服,门外却突然来了个人小厮要来递信给苏苑音。
苏苑音同春棋对视一眼让其先去拿信,本以为是舅母来催,却没成想竟是佘涂送来的,信上话不多,大抵就是苏蕴之下落不明的消息。
兄长如今腿脚不便,就算是想离开又怎会不声不响,可若不是不告而别,那便就是遇上了什么意外。但既是在萧阙带领的军营里,究竟是什么意外,竟叫他都制止不住。
因着苏落雪的话始终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她本就放心不下,现在又生了这种事。
她当即将信合上,托夏琴吩咐下人备匹快马,欲要先回一趟天门。
自得了这个消息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她想的太严重,总觉得这事情背后并不简单。
夏琴瞧见她面色严肃,半点不敢耽搁,当即就命管家将赵三千最好的马牵出来给她。
她利落上了马,才想起自己一身喜服都还未换下,来不及耽搁,只好对夏琴歉疚笑笑。
这个节骨眼上夏琴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喜服,只期盼小姐能一直如愿,顺遂。
她最是知道,小姐此前一直都过得不好,从前她为了做一个夫人眼中合格讨喜的闺秀,活得像是个冷冰冰的木偶,听之任之,不知情爱,连那婚事,也都是夫人说好,她才答应。到后来,身世真相大白,苏落雪被接了回来,她过得就更苦,一味的愧疚退让,旁人却越发变本加厉的欺压,死死相逼。或许便就是连小姐都自个儿都没察觉,她后来遇上了萧世子,才越来越鲜活,明媚,爱笑。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家人,有同她血脉相连的,有疼惜又爱重她的。
所以老天爷可莫给人一晌贪欢又毫不留情的悉数收回才好。
...
苏苑音到了天门城,却并未见到薛时山。
因着前夜里收了一封匿名的急信,薛时山已经赶往粮城去施救,如今留守在城中的只是薛时山的一名副将林之维。
洛蔓笙那边竟也出事了?
苏苑音凝眉,当即要了那封急信来看。
“薛将军也是因为对当年黄州洛家求助而施救不及一事,虽嘴上不说,但是心结却深,所以这一次才会没来得及去探究真伪,私自带兵出城。”林之维是薛时山身边的老将,怕她误会才有心替薛时山解释。
“林伯伯宽心,舅父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即便换作是我,定也会作出同舅父一样的选择。”她将那封密信递回给林之维。
林之维听罢点点头,只是又露出些愁绪:“可是如今将军一直都未回来,也不知这信上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是否是敌军故意设下的圈套。”
“那信上的字迹我认得,是苏洛雪的字迹。”苏苑音接过话,只是神情却也并不轻松。
林之维听罢神色大变:“那这不就是萧旼身边那个雪贵妃么?那必定就是圈套无疑了,不行,我必须要去救将军!”
“且慢。”苏苑音将当即就要往外走的人唤住。
“林伯伯可愿信我一次。”
她想赌一次,赌这封信是否出自善意,赌父亲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是否真的能唤醒苏落雪一点点良知,赌那日同在平州,她那点不敢露面的愧疚究竟有多少。
“我愿信她一次!信她这次定出自真心。只是如今各路状况频出,又都恰好这般巧,一定是阴谋,前方必有大乱,求林伯伯帮我一回,带兵助我同去驰援瑞阳王军!”苏苑音恳切道。
林之维有些迟疑,毕竟苏姑娘来兖州的时日短,闺阁中的小姐,怎会懂这些?可是见她信誓旦旦,有理有据,又不像是信口胡诌。
只是薛家军在出发之前,国公爷似是早料到她会来,也曾同他嘱咐过,说若是薛将军不在,一切皆听她令行事。
“我是薛照年的孙女,亦是萧阙未过门的妻子,绝不会做陷他们于不义之事,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苏苑音保证,一定自行承担罪责,便就是以性命相抵,也绝不叫林伯伯为难,求林伯伯助我!”
苏苑音一字一顿,话音中哪里有半点卑微祈求,豪言壮语更胜男儿,带着薛家人独有的风采,叫林之维都莫名就被渲染鼓动。
他不由地就俯首应道:“我愿听从苏姑娘号令行事,驰援瑞阳王军。”
苏苑音闻言,终是松了口气,当即叫林之维整军出发。
舅父走前带去了一部分兵力,只留下一半守城,不过总归是聊胜于无,若是拼尽全力,也能搏一线生机。
不管是瞧着谁的面上,好在薛家军算是服她,同她一路北上纵使偶有几句抱怨之词,但也即刻就收。
直至半道遇上赶来报信的佘涂,众人才严阵以待,再无半句怨言。
佘涂简单将情况同她与林之维说明,后又问及尤飞白下落,可是林之维就一直守在天门,哪里瞧见过尤飞白半个人影。
如今有苏蕴之的指证,被萧阙遣回却迟迟不见归,苏苑音就是如何也想不到,原来那个变故竟是埋得这么深的尤飞白。
既然事关萧阙安危,林之维当即也不敢怠慢,当即发了几枚信号,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远,皆无一边回应,这才终是沉了脸,即刻又继续往北赶。
此去凶多吉少,林之维不敢再带着苏苑音,打算劝人回去,只瞧见她眼底里的坚毅果决,又将干粮分于薛家军,同坐同吃打成一片,于是当即将话头止住,再度瞧向人时,已经不似那种瞧向小辈的眼神,而是值得正视的同伴。
佘涂也不再多言,将那符禹解药递给她之后,又乘马车折返回了城中。
...
同齐军交上了手之后其实不难察觉出这当中不对劲的地方。
与其说是被他们打得边打边退,更像是在诱敌,可是萧旼的营帐位置靠北,不该是这个方向。
不惜以万数兵马为饵,那么为了从他身上取得同等的代价,是特意给他备下了什么他必定会踩中的陷阱么?
他想不出如今萧旼身边还有什么得用的人能助萧旼扭转战局。
他压下心中疑问,转了转手里的剑柄,眸色冷凝,命梁军暂且先止步,见状倒是齐军不罢休,当即又过来缠斗,摆明不让走,可是明明此刻正处于下风的就正是他们,竟不知他们究竟是留下了什么底牌敢留人。
言二从人群中穿过,赶至他跟前,也觉得奇怪,不明这其中的含义,又一直未曾见过萧旼露面。
“点狼烟,联系上赵乾跟繁钦。”萧阙正好见他来,随即开口道。
不知在鼓弄玄虚什么,他也不欲在猜,一路杀过去,谜底自就揭晓。
只是他挥剑刚一退开跟前的敌军,竟没叫他察觉到身后之人的靠近,电光火石之间,他听见了剑柄刺穿皮肉,擦着骨头而过的声音。
很清晰,听觉伴着触感,一切都出于他自身。
“主子!”
“世子!!”
众人见状,皆向着他疾驰来,只却被将二人围住的“梁军”阻隔,而从身后各处,皆是朝着这边奔袭而来的齐军。
身上一阵来得缓慢,却细密剧烈的痛感袭来,萧阙垂眸看了眼自肋下而出的剑刃,终是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一点变化。
他察觉到却避不开,身体的反应速度在逐渐迟缓。
是夜里遇袭时的那阵白烟吧。
这就是他们会觉得必胜的理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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