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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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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移所率浩浩大军,于谷雨后五日,乘船渡江,向石晴发起进攻。
    韶声没短他们任何粮草补给。
    而反观石晴城中南朝守将情况,实在不太乐观。
    周静接过柳镜池交出的兵权,率军固守江畔。禄城之中的皇帝,也下旨命各处兵马赶往禄城,支援周静,抵挡吴移。
    南朝的想法虽好,但事实却还是有些差距。
    单说兵马可用之钱粮,全握在朝中士人手上。这可是一大笔消耗,定要动用他们的私产。这便不如韶声一般,能自由调动。
    二来无粮可使的武官,看清了粮草的状况,不仅也同士人一般,不愿动用自己的私产,且更不愿白白填命送死。支援更不会积极。
    唯有周静一派的直臣,苦苦支撑。
    因而,石晴城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
    石晴城破之日,周静率残部南撤。
    吴移趁着大军休整的空档,特来向韶声道谢:“粮草之事,多亏夫人关照。”
    韶声受宠若惊:“吴将军太客气了,都是将士们经验丰富,助我良多,才能不负将军所托。”
    “当然,更免不了金将军倾囊相授。”她也没忘了吹捧身旁的元宝。
    “哪里哪里。”元宝直摆手。
    “我一直有一事不明。”韶声见此时只有他们三人,便打算趁机请他们为她解惑。
    这个问题盘桓在她心中许久。
    “吴将军,金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移点点头,遣退下人,引着韶声与元宝进了内室。
    坐定。
    吴移问韶声:“夫人有何事不明?”
    韶声也不多客气,开门见山:“二位将军可知,平江府这些以方家为名的村落乡族,全与方必行方老有关吗?”
    追根溯源,她于此事的好奇心,正是临昌方家庄人勾起的。
    那人说是自己庄上人与她起了冲突,将一口袋精粮硬塞给她作为赔礼。
    她虽没意识到对方话里的不怀好意。
    但方家庄送粮的事情,还是记着了。
    特别是当她在粮簿上,经常能看见“方家庄”、“方家村”这些字,那就更上心了。
    这些“方家”指的并非一家,而是散落在平江府各处,每处在筹粮之中,都起了大作用。
    无论官府是征粮还是征人,他们都积极响应,且从领头的保长甲长,到普通的庄民,做事大多利落省心。有些方姓人家,多担了劳役,却私下里将县里的奖励退回,甚至还有人,干脆就是捐粮。
    是韶声最喜欢的那种。
    且从她那日的观察中,发现从临昌方家庄来应征的百姓,除了个别人,并不如何富裕,甚至相比其余人,还显得颇为拮据。
    她不知别处以方为姓的村庄情况如何,若都同临昌一般,那可真称得上是穷而不堕其志了。
    他们行事既然如此一致,而临昌方家庄与方必行沾亲带故,那其他的方家庄、方家村呢?
    韶声百爪挠心。
    但筹粮事急,总不能占用每日传递粮报的驿道,向每地主官去信,问这种无关紧要,只为满足好奇心的问题。
    因此她只能把它压在心中。
    直到见到率军凯旋的吴移与元宝。
    吴移常在中都,该清楚方必行的底细;而元宝一直经营平江事务,该了解各县事务。
    总会知道些什么。韶声是这么想的。
    吴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应当是,平江府算的上是方家祖地。不知金将军如何看?你对平江大小事务了如指掌,应比我更清楚。”
    元宝点头:“不错,平江所有姓方的村子,都是佃租着方氏土地的庄户。这里的方氏,指的便是方必行的方。当然,除了姓方的,还有些别姓的村庄,也都是方家的佃农。”
    韶声大奇:“竟真是如此?”
    元宝:“夫人若想细究,等石晴事了,我叫人将这些年的卷宗都整理出来,呈予夫人过目。”
    韶声:“不用不用,我只是好奇而已。不必为我费这么大力气。如此说来,方老可当真为大军破石晴城,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吴移:“算是吧。”
    韶声:“那方老应当会受赏吧?”
    吴移抿唇:“这便由将军裁断了,我等无权置喙。”
    韶声:“原来如此。”说完,她像是突然惊醒一般,这才点点头。
    让韶声走神的东西,是柳韶言。
    她没那么聪明,但自认为也不傻。
    见着柳韶言屡次跟在方必行身后,怎么也能联想到,柳韶言敢对着自己放话,不全是依靠和齐朔的故旧,还依靠方必行。
    方必行为她提供了机会,才使她能更进一步。
    如今方必行靠着筹粮的大功,定会大显声威。
    柳韶言也该更得意了。
    要是方家人不做这些多余事,和其余百姓一样就好了。
    不对。
    说不准方家人做的这些,也不是好事呢?
    谁知道这份大功是怎么来的?
    她见过临昌方家庄之人,只有给她送粮赔礼的人穿得好。本就比别人穷,还带头捐人捐物,“穷而不堕其志”,谁知道是不是自愿?
    毕竟,他们之中领头的富贵人,甚至还拿鞭子随便抽人!
    韶声心中的想法,愈发不怀好意。
    甚至将自己因筹粮大胜,而生出对平江各地方姓人家的好感,都一股脑推翻了。
    不对!
    怎么能这样想?她立刻警醒。
    方必行于平江府行的是善举,她却因着自己与柳韶言的恩怨,不想让他起势,巴不得他别做。
    若他不行此举,筹粮不成,将军的计划难以实施,攻打石晴城,又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澜。
    这不是因私废公吗?
    太过卑劣了。韶声立刻自我唾弃起来。
    她不愿做这样的人。
    然而,她没想起的是——在年少时,那时她还是柳家人承认的二小姐,她理直气壮地自认卑劣,并任由自己心中见不得人的阴暗想法,蔓延滋生。
    如今她却变得向往高尚了。
    韶声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
    直到吴移再次开口,才将她拉了出来。
    “夫人,我们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事相托。”他说。
    “将军请讲。”韶声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石晴已破,大军休整后便要继续向南,之后的粮草辎重,还需夫人多加上心。到时路途遥远,运送时,难免会有大量的损耗。我与金将军今日来,便是想与夫人先商议出些眉目。”
    谈到此节,韶声的精神很快又集中了起来,不再为乱糟糟的情绪所扰。
    立刻便接上吴移的话:“我前几日正巧想过。如今浔江两岸已能通航,粮草便可走水路往南去。货船一趟能运送的东西,远超如今所用牛车,更不需人挑马担。”
    吴移:“夫人言之有理。只是我们如今的船只,多是战船。虽水兵可充作船工,但货舱却并无多少。”
    元宝补充:“是。且我们原定的计划是顺水而下,沿浔江向禄城去。破了石晴城后,就该以水师为主。故而,现有的货船,都是为战船而配。若夫人不提货船往来运送之事,我们应当是从临昌带好一切补给,船工随军往南。”
    这使韶声不禁担心:“这样的话,途中变数岂不是太多了?若货船补给不够,那就要临时增派新船?或者走陆路?若新船或是陆路赶不及,不就……断粮了?”
    吴移笑:“哈哈,战场上风云莫测,哪有什么计划好的事。夫人莫慌,我们见多了。”
    韶声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提议好:“但……若按我说的,之后像我们在临昌做的一般,让货船提前运到沿江的渡口,好歹也能消减几分变数吧。”
    “是。夫人之计,移也以为可行。但还需详细商讨,拟出个如现在一般的章程来。”
    “移稍后便会同金将军一道,将此事报予将军,待将军示下后,再聚集相关人等,与夫人再议。”
    “万望夫人再候几日。”
    吴移的回答十分诚恳。
    韶声向着二人一福:“辛苦吴将军,也辛苦金将军了。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她也要回去好好想想。
    目前的困境是缺船缺人。
    关于船,现造新船是万不可能来得及,要怎么搞到多余的货船呢?
    而关于人,船工不同于担夫,要识水性,且尽量不占水师中人。她又如何去找到这样的人?
    这是自己下一步要解决的问题。
    再就是筹更多的粮。
    韶声想。
    然而。
    韶声最终并未等到与吴移元宝的第二次商议。
    元将军急谕:请金晖将军速带柳夫人回都。
    急谕是杨乃春杨将军亲手带来的。
    他率一千轻骑,星夜兼程,很快便赶到了临昌。
    “夫人走后,粮草辎重,皆由我兼责。”杨乃春说。
    “这!”元宝嘴快,下意识便惊呼出声。
    杨乃春笑:“金将军别慌,将军心里有你。他收到石晴大捷的消息,满意之至,知你与吴将军辛苦。我来之前,他已经着手在为你们拟定赏赐了。”
    元宝还未想好要说什么,便被他一句话掐住了七寸。
    只得怏怏坐了回去。
    “芳时,夫人已为之后的粮策筹谋许久,临阵换将,实在是不太妥当。”吴移却开口劝。
    他话虽说得沉稳,但心中也不由得为韶声着急。
    甚至连“临阵换将”都说出来了,直接将韶声当作军中的将领看。生怕她的功劳被抢走。
    杨乃春摇摇头:“这是将军的意思。”
    吴移便无话可说了。
    但他仍向韶声的方向连看了好几眼。
    示意她说些什么,为自己争取争取。
    韶声却对杨乃春说:“好。我随金将军回去。”
    “但我这里有份粗浅的方案,是我与吴、金二位将军商议过后,对往后粮草之事的一些见解,也总结了我这些时日的经验。杨将军可拿去看看,说不准用得上。”她将记录自己方案的册子递给杨乃春。
    她本想着,再次与吴移元宝议粮时,可用上这本册子。
    既然将军叫她回去,便留给后来人吧。
    她刚忏悔过自己因私废公的小心思,并引以为耻。
    警醒自己要做个高尚的人。
    自然不会同元宝吴移一般,不忿她的功劳被埋没。
    无需在乎功劳的归属,而要在乎事情是否完成。
    这才不算因私废公。
    韶声想。
    可杨乃春接过韶声的册子后,翻看过几页,反应却十分奇怪。
    并不轻蔑,也不赞赏,没有小人得志的嫉妒,也没有故作高深的面无表情。
    他的情绪丝毫没藏,也藏不住。
    ——全在打量韶声的视线里了。
    是混着惋惜、不解、遗憾、担忧和伤心的,复杂的,一种视线。
    他合上韶声的册子,将它郑重地收进怀里:“多谢。”
    而后,转头扬声叫吴移:“不易兄,你随我来,我有些私事要同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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