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家
安王,凤文耀,兄弟登基称帝后更名为凤耀,是先帝沉昭仪所生,排行第六,朝城之乱时刚满十七。为人精明狡诈,极善两面三刀,野心有之,却无更大才干,索性在皇权之争中担了个搅浑水的重任,若不是还有个亲舅为当朝二品镇南将军,他怕是要跟太子一样活不过那四年。
朝城之乱平定后,恭王凤文璟承继帝位,改国号为‘泰和’,以仁孝治国,给凤耀封了亲王虚名,赐府置地,留任京中。平日里他正事不理偏爱花天酒地,甚至国孝三年也没耽误他暗地里迎姬抬妾,弹劾的奏章更封封点名。
新皇为先帝第七子,龙椅还没坐热便要为这位兄长亲王擦屁股,大臣们前脚谏言后脚施压。可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好话讲了一箩筐,孬话也说了一背篓,安亲王依旧破罐子破摔,闹得皇帝一个头两个大,正愁处理办法时,不想先帝孝期才过不到一年,这位夜夜笙歌的浪荡亲王突然就被人杀了,连带一干姬妾仆婢,横死在一艘游湖船上。
人心惶惶,众说纷纭。朝堂突然安静,只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积云密布。皇帝严令彻查,大理寺首当其冲。
经查,那日因雨天降浓雾,安亲王凤耀不顾阻拦非要在雾天游湖,说是这天象影影绰绰,飘飘渺渺,实乃仙女落凡之幻境,他需得架船相迎。仙女有没有被他迎着无人知晓,可等雾散之后那洒满纱帐的嫣红鲜血,以及因雾水而洇晕成血淋一般的骇人甲板,却如幽冥降世般吓瘫一干不幸撞见的人心。
更加可怖的,是船上只有安亲王一具尸首坐于正位面朝前方,披散的衣衫,裸露的皮肤显出他死前的荒淫无度,布满惊恐的神情凝固在死亡之中,仿佛永生永世都不许他从中挣脱。致命伤为乱箭穿心,密密麻麻三十余根全中胸腔,每一根箭羽上都刻着‘安王府’的徽章,其余人等皆消失不见。
那日安亲王究竟带了多少人在旁无人准确知晓,包括府中王妃亦是一问三不知,更似吓傻一般瘫于府中数日,只交出府中名册便整日郁郁。大理寺按府中名册记录加之后来在湖中打捞的尸体相对照,暂时确定为姬妾七人,婢女十数,再加一应若干护卫。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这方才将游船提上湖岸,接着便是一夜暴雨令湖水上涨,次日,水泡的尸体大量从湖底冲出。连续数月追找,姬妾七人尸首全部找到,婢女人数十三,只找到八具,其中两具出现地的在湖泊临河下游,侍卫八人,只找到六具。按理说这样的阵仗怎么也不至于全员覆灭,可偏偏就是没有找见一个活口。
成案三年,方方面面翻查掉底也终究没有查出这究竟是何人所为,从三十余根箭矢所隐喻的含义,到每一个尸体背后的身份调查,再包括安亲王府中所有的人员……朝堂之上三司齐道无能,刑部抓了近百人大肆用刑,却逼问出与此案件毫不相关的罪案无数,似老鼠拖崽,一环扣住一环,直到朝堂老臣们屁股发烫实在坐不住了,联名上书曰,株连之祸恐国运动荡,望皇帝陛下三思。
三思?是该好好三思了。先帝在时,凤文璟一心只相当个受父辈荫护的闲散王爷,也并不在乎未来将由哪个兄弟承继大统。他生母出身不高唯有他一子便只求平安顺遂,所以他甘愿成陪衬绿叶,大事不出头,小事不出错。只是他这般作为并不表示他真的胸无建树,不然又哪里能轮到他成为今日的皇帝?
先帝给他留下的摊子不好不坏,只这些朝臣们自诩元老总想在他头上拿捏一把,许是他平日里变现的太过谦和,可泥菩萨尚有几分土性更何况他已经登基。以前是时机不合,现在万事俱备他又怎能放过这股东风?凤耀死不足惜,能助他重整朝纲也算功德一件,越来越懂得怎么以‘皇帝角度’去思考的凤文璟从那天起,之后仅用不到一年时间便完完整整的继承了手中权力,朝中再无一人敢无事造次。
皇位坐稳,这件‘镜湖凶案’才被金口一开允搁置一旁。如今将将才过去一年,与之类似的凶案突然再现,而这一次死的,是同为皇室中人的昌王,排行第九,亦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凤祎,朝城之乱时他才十一。
朱家四十三口惨遭横祸,那这昌王凤祎及其六名暗卫又作何说法?
路驰逸可不敢说自己曾经怀疑过当今圣上,皇权之争历朝历代层出不穷,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大皇子一派早已伏诛,二皇子也幽禁吉州,四皇子流放,五皇子贬黜……经历过朝城之乱的官员都知道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遥忆当年,太子凤文炫风头强劲,生母为皇后,还有一个处处以他马首是瞻的同胞弟弟,也就是五皇子凤文赋。本该众望所归,却无奈太子刚愎自用,目短智浅。
凤文炫七岁被立为太子,享尊容富贵,习帝王权术,却毁舟为状,在二十几年的养尊处优中屡屡犯错,难堪大任。
元武二十一年,民间不知何时传出一首童谣,一传十,十传百,短短数月便传遍京城大街小巷。童声欢闹颂唱,‘花开早,未必好;春日景,夏才茂;连枝同气莫相较;兄生早,兄长好;指着鹿,认作马;毁钟为铎不能告;弟生晚,错在小;智再高,无法俏;颖悟绝伦藏才傲;糊涂爹,闭眼挑;一地瓜,一棵草;偏偏把草当成宝……’
传唱孩童是无心,可事后想来这又哪里是一句‘无心’可以解释的。谁人不知当朝太子下有六个弟弟,无论是样貌、学识、才干各个都比他强,除去无心钻营的七皇子凤文璟还有他一母同胞视他为首的亲弟弟凤文赋,又有哪个不在背地里豺狼野心,筹谋储君?
凤文炫已经二十八岁了,他做了二十一年的太子,如今长子都已经十四,却还要看着、听着他这个做父亲的被当朝奚落、弹劾。他何止是颜面无存,威严扫地?简直都快像全朝堂的孙子一样,只要谁想,都可以肆意上来指摘上两句。他的父皇春秋鼎盛,五十岁的年纪至少还可再坐拥江山二十年。他不甘心也等不及,何止他如此?他的弟弟们也等不及开始显现锋芒争取圣心,那些各方派别打小培养的近臣门客同样等不及封侯拜相。
二皇子凤文羽承继母亲淑妃的姿容蕙质,貌比潘安学富五车,屡屡在朝显摆能耐,人前人后装得芝兰玉树,在他火眼金睛来看,凤文羽就差把‘我想当太子’‘我要当皇帝’写在脑门上昭告天下。
童谣一出,他就知道必是凤文羽从中作梗。父皇当朝点问,他却笑称‘童言无稽’,父皇又问,若他成为太子当如何?他先是谦辞退让,又赞父皇神武英明问鼎千秋,后才道出诡辩称,‘明主成就盛世,明君护拥山河,当能者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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