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山谷之间 第11节
傅岩风家备的年货很简单,ro菜自给自足,买的多是一些米面和干货。
傅岩风挑干货时,江云意就在一旁的零食区试吃,眉毛弯成满足的弧度。
就算是过年家里也不怎么来人,但今年傅岩风还是瓜子坚果糖果蜜饯皆各买了些。
江云意也跟着傅岩风去后山抓鱼,鞋脱了放岸边,发现抓小鱼原来不需要太费劲,把溪里的石头搬起来就能捞到好几条,半个巴掌大的小鱼,用水桶装着中午回去能加顿餐。
除夕夜江云意一吃完年夜饭就骑车去傅岩风家,天上烟花砰砰砰燃得尽兴,无需手电筒,前路已被映得通明。
自行车骑进傅岩风家前院,满地的红鞭炮屑,屋前挂了两个大红灯笼,整个院子显得红彤彤喜庆极了。
进屋前江云意就意识到傅岩风家来人了,因为院子里多了一辆不属于傅岩风的摩托车。
进了屋看见堂屋多了台电视,正对着八仙桌,电视上放着春晚,八仙桌旁坐了三个人。
吴文霞转头看见他,忙朝他招手:“小云你来啦,阿姨家安电视了。”
坐在八仙桌另一侧的另外两个人也转过身来。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看着挺年轻可能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儿。
女孩儿脸圆下巴尖,绑着两个麻花辫,五官挺标致的,笑起来还有酒窝。
“这谁家小孩儿啊?”女孩儿说话时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
吴文霞跟男人女孩儿介绍了江云意,果不其然男人立刻夸起了江云意他爸年少有为。
“小云没在家看春晚啊。”吴文霞挪了个位置给江云意。
“你爸妈过年有回来吧?”女孩儿跟他说一些场面话。
江云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怪怪的,等看见傅岩风从后院进来,更是不安了。
江云意来了以后,男人和女孩儿又待了半个小时左右才走。
不用傅岩风解释,江云意自己听大人谈话也听出来了,这女孩儿是傅岩风的相亲对象。
这天晚上江云意在后院哭得身子直抖,反反复复说:“你、你要娶老婆!”
江云意这眼泪流得没名分,脾气也发得没道理,说不好听点,傅岩风结不结婚与他都是没有干系的。
傅岩风没办法,又怕他动静太大把吴文霞引来,只好按住他肩膀,耐心跟他解释,说自己不知道相亲这件事。
前两天王婶来过一趟以后,吴文霞就问他够不够钱去买台电视回来,傅岩风当时想到过年家里要来客人,没想过是相亲对象。
江云意扑进傅岩风怀里,顺势一把抱住人的腰,脸贴在人肩头,还抽泣着,已经把人的豆腐都吃尽了。
傅岩风按住他胳膊,把他推开一点距离,低头看这人哭得脸全红了,便将他眼角按住,要他别哭,“不娶,不许哭了。”
江云意把眼泪胡乱蹭在傅岩风外套上,抽噎着说:“你才几岁啊你就娶老婆……不是说男人都是先立业再成家吗?你这个年纪其实不着急结婚的……”
农村多的是二十出头就娶媳妇的男人,但是后面两句逻辑上确实没有问题。
傅岩风觉得江云意目前可能需要先平复一下情绪,于是没搭腔,由着他揪着自己的衣领擦眼泪。
江云意抬头,两只红红的兔子眼楚楚可怜地盯着人看:“你怎么不说话……”
“说了不知道相亲的事。”傅岩风拿他没办法,低声下气哄他,“刚已经跟我妈说了,我妈也知道强求不来,以后不会这样了。”
“狡辩!”江云意一脑袋撞在傅岩风胸口。
傅岩风不陪他闹情绪,握住他后颈,要他头抬起来,然后盯着他说:“不闹了。”
江云意抿着唇,一下没了脾气,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已经比刚才老实很多:“反正你不要那么早结婚。”
“嗯。”傅岩风搓了搓他后背。
江云意吸了吸鼻子:“结婚有什么好的,一个人多自在。”
傅岩风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脾气,不知道怎么哄,于是转移话题问他:“买了炮,放不放?”
江云意鼻音浓重:“什么炮?”
傅岩风确实买了不少炮,村里小孩儿常玩的摔炮擦炮窜天猴雷王等等一种各买了一些回来,最后江云意在院里玩了一晚上的手持仙女棒。
江云意还气着呢,傅岩风一个摔炮扔他脚边他就哎哎呀呀跳开了,不知谁家的烟火又点燃夜空,屋内吴文霞在看电视,院里有个男孩在许愿,希望喜欢的人这辈子不娶老婆。
第17章
大年初一傅岩风开车带吴文霞回了趟娘家,也就是他外婆家,这么多年家里一直不太平,吴文霞身体又不好,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爹死了以后,家里的牛羊和地已经被两个哥哥分得差不多,吴文霞这趟回去,八十三岁的老母亲住在她大哥家紧挨着猪圈的一个小单间,已经不太认得人了,躺在床上拉她的手,问她是不是文霞,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老母亲说“下次记得叫文霞回来看我”。
大哥没留她吃饭,到了二哥家,二嫂说二哥不在家,也没提留他们吃饭的事,傅岩风就把她带回来了,路不好,一百多公里的路,开了五个多小时,这样的距离对于小地方的人来说已足够遥远,远到回家路上吴文霞抹着眼泪说怕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傅岩风他外婆了。
吴文霞对他说:“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你结婚生孩子。”
就算没有认识江云意,傅岩风也一直觉得结婚挺麻烦的,更看不惯两个人勉强凑在一起只为生个孩子出来。
吴文霞年轻时候一直怀不上,被第一任婆家赶出来以后才嫁给了傅岩风他爸,怀上傅岩风前已经流产过两次,生完傅岩风,身体基本就垮了,大病小病不断,两年前突发脑梗的那次,要不是傅岩风在家发现得及时怕是命都保不住。
大年初二江云意就上门来了,傅岩风在后院远远就听见自行车叮铃铃清脆的铃声。
然后又听见这人在堂屋嗓门儿响亮,“阿姨新年好!”
过了五分钟,江云意晃着颗小脑袋从后门出来了,傅岩风刚好在清洗后院,没留神一桶水就泼到他脚边。
“啊啊啊啊——”江云意连蹦带跳躲闪着,“有人有人有人。”
傅岩风看了眼日头,回头说:“还早,过年也不多睡会儿?”
“早起惯了。”江云意挤过来他身边,弯着眉毛笑,“新年好。”
江云意穿了新外套,裤子和鞋子是旧的,傅岩风则一身都是去年的,江云意揪了揪他的外套,嘀咕道:“没穿新衣服呢?”
江云意记得自己年前陪傅岩风去买年货时,明明在路边小店帮他挑了件夹克的。
“出门再穿。”新衣傅岩风昨天穿了,他不想在家干活儿的时候糟蹋一件新衣服。
江云意的外套是他小姑年前去镇上买给他的,中规中矩的休闲拉链外套,款式一般般,但是穿在他身上并不难看。衣服还真得看人穿,就像傅岩风穿的衣服其实跟村里其他男人穿的没什么区别,但江云意就是觉得傅岩风好看,最好看。
“老往我这儿跑家里没意见?”傅岩风问他。
“要不是你跟我说大年初一要回外婆家,我昨天也过来。”江云意说。
昨天江云意他爸傅平坤带着新婚妻子还有刚满月的儿子回来,刘贤珍笑得嘴角咧到耳后根,一家子其乐融融,江云意其实挺不乐意介入别人的家庭,偏偏白天他的房间是不能关上的——因为要当杂物间来用,所以他大年初一就骑着自行车到镇上晃悠去了。
傅平坤回来这趟没问他成绩,也没问他别的,就告诉他不要学坏,不要给家里丢人。
江云意知道自己在傅平坤心里有点儿像甩不掉的牛皮糖,尽管牛皮糖自己也很想被甩掉。
傅岩风看这人一直低着脑袋好像是在想心事的样子,就问他昨天都做了什么。
江云意闻声抬头,好像是才反应过来,把手放进口袋摸了一把,“在家吃糖。”
江云意在他面前摊开手,手心躺着五六颗牛皮糖,每一颗都是透明的独立包装,看得见牛皮糖表面裹着的那层白芝麻。
傅岩风拿了一颗吃,江云意把剩的牛皮糖都塞进傅岩风外套口袋,然后从自己裤兜摸出一个红包来,小心翼翼拆开:“刚才阿姨给了我一个红包……”
昨晚傅岩风看吴文霞在家里找很多年没用过的红包袋,还意外了一下,毕竟自己十五岁以后,一直到现在这个年纪都没再收到过红包,今天才知道红包是给江云意的。
江云意偷瞄了眼红包袋里头,小声惊呼:“五十!”
然后咻一下又把红包塞回裤兜里,好像慢一步这五十块就会被谁收走一样。
傅平坤过年给他包了五百块钱红包,那五百块在江云意心里没有这五十块的份量重,更不用说五百块钱最后还被刘贤珍收走四百。
“五十?”傅岩风突然笑了一下。
江云意:“你、你笑什么?”
傅岩风想到自己十年前收到的红包还只有五块钱,没想到十年过去已经翻了十倍。
“你偷偷跟我说……”江云意凑过来他耳边,“阿姨给你包多少?”
傅岩风觉得这人把压岁钱整得这么神秘兮兮真挺有意思,就压低了声音配合他:“五百。”
江云意眼睛瞪大了好几秒,看见傅岩风嘴角勾得厉害才发觉上当受骗,“我我我,我真信了。”
“傻不傻,我妈哪来那么多钱?”傅岩风揉他脑袋,“你这智商高考真没问题?”
江云意突然伤感,眉毛都有些下垂了:“谁知道会不会是阿姨给你的老婆本……”
“老婆本?”傅岩风这下真乐了,“五百块谁跟我?”
傅岩风这笑是停不下来了,江云意气得往小板凳上一坐不理人了。
倒也没耽误傅岩风在后院继续干活儿,江云意跑到傅岩风身边,把他口袋那些牛皮糖翻出来重新塞回自己兜里,一边塞一边气鼓鼓说:“不给你吃了,我自己吃!”
第18章
早上时间傅岩风在鸡棚捡了不少蛋,按吴文霞的意思拿去送一篮给王婶,江云意在院子外头吧唧吧唧吃着牛皮糖逗狗玩,转头看见傅岩风出门,屁颠屁颠要跟,大黄也摇着尾巴跟上,于是两人一狗一篮鸡蛋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傅岩风两条长腿走得快,江云意和狗一路边走边玩最后竟没跟上,傅岩风送完鸡蛋出来,看见江云意跟狗站在回家路上的一棵树下,狗无聊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而江云意正叉腰看着他这个方向,眉头皱在一起,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他走过去,江云意还是一动不动叉着腰,等他走近了,江云意才说:“你还知道回来!”
像是谴责老公不回家的小媳妇。
“怎么了?”傅岩风明知故问。
“怎么不等我呢!”江云意刚想瘪嘴泛委屈,想起自己应该生气,就又装凶道,“我跟大黄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人了。”
其实找不到人的只有江云意一个,如果不是要陪江云意在路边等,大黄大概率能寻着味儿找着人。
傅岩风刚那一下确实忘了后边还跟着个不省心的,知道现在不能哄,一哄就更没完了,便转移话题问他要不要下午一起去镇上。
江云意本来就不生傅岩风的气,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别别扭扭说:“好吧,那我中午吃完饭过来找你。”
吃过午饭自行车被小姑用了,怕傅岩风没等他先走,江云意一路小跑着来的,跑得呼哧呼哧的,甚至进门时还卷起一小阵风。
“哎哟心肝儿跑这么急做什么?”吴文霞拄着拐过来用手帕给他擦汗。
天冷的时候吴文霞走路基本靠拐,江云意不好意思让病号帮自己擦汗,接过手帕自己把汗擦了。
傅岩风这时候从灶间出来了,已经换上年前买的新外套,手里提着个黑色袋子,看他一眼道:“这么喘,跑过来的?”
江云意一口气还没喘匀:“谁、谁、谁说我喘了。”
he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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