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科举奋斗日常 第1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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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对于现世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一个有冬日, 但普通百姓只能靠穿纸袄、在衣服里添加鸡鸭羽毛,穿一身麻或者草梗的时代。
无恒产者,几乎每个人都要经受冬日的凛冽寒风, 像百理府这边的人好些,因为临近山边,许多人以打猎为生, 条件稍好些的人都会备上一件皮毛衣裳。
而小康之家面临寒冬, 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多数是靠家里的火炕、买些厚实柔软的衣裳贴身,再披麻布御寒。
众人苦冬日久矣, 但一直无力改变现状, 若是这个时候,棉花能出现——
那柔软的、细密的棉花变成织物, 穿在人的身上, 夹进衣服当中, 该是何种光景?
再将眼光放宽些, 若是能在百理府做上一门这样的生意, 那当真是能靠‘出口’, 养活大半府城的。
因为棉衣,目前还是一门举朝无竞争的蓝海行业,而制衣也有一条极长的产业链,种植、采摘、纺线、松软填充、缝制、制样、销售缺一不可。
这种东西能做出来,绝不愁路子,未来可期,在设想中,陈延已心头滚烫,所以,这棉花,到底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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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木被单独叫去小房间面见知府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了。
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跟隔壁床的人发生冲突呢,别人扯他的头枕扯就扯了,这有什么好争的呢……大人还在后面看着。
一份这样能吃饱饭、不累,甚至每个月还有这么多工钱的工哪里都不好找。
从休息房到办事房,短短一条路,塔木脸上表情变化,从失落到如丧考妣,在进门前,他又十分不忿,真是的!如果要赶,也不应该把他一个人赶出去吧,跟他一起扯头枕的人,不得一起滚吗!
他想待会儿定要攀咬一下隔壁床的人,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进门前,塔木把一切都想得很好,但在进门后,他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两个大人、农场主都在这里坐着,个个穿得高雅、人人不怒自威,塔木一下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说话即刻支支吾吾了起来。
他进门便开始为自己辩解,说着说着,眼角沁出了些眼泪,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搞到最后,一米八的汉子竟卖起了可怜。
陈延看着他,心头微叹,“还不快将他扶起。”
农场主立刻起身,一边的周县令也说道:“陈大人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放心,叫你过来并非要把你辞出农场,是大人有事要问你。”
塔木涕泗横流之中,乍一听到这个,哦哦了两声,悲伤的情绪才慢慢消解,悄悄瞧了一眼陈延,“不知大人要问什么,只要是草民知道的,草民一定说!”
周愈然闻言,也好奇地看着陈延,他是个细致人,发现了陈延在看见地上东西之后表现出的不同。
他也拿起来看了看,但那东西平平无奇,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本官问你,你那头枕中填的东西是什么,那东西从何而来?”
自然所孕的珍宝,自然匿于自然之中。
塔木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何要问这个,但他还是一五一十的答了,据他所说,枕头里填的这种东西是在平风县的矮山上找到的。
那是一种棕色的枝结出来的雪白柔软的果子,在本地,它有一个很具威慑性的名字‘憨布叠丝’,因为山上的某个部族的老者说,这种白色的、丝状的东西,如果靠人靠得近,那丝线容易钻进人的耳朵里,从眼睛里冒出来。
许多年以前,平风县也有幼儿误食这种憨布叠丝窒息而死,沾过血,看着又没啥用,所以县里的人基本都对它敬而远之。
但塔木擅长采集的妻子发现,这种植物在成熟之后果实很柔软,不能吃,但可以填在衣物里,柔软又暖和。
听到这里,陈延眉毛一跳,劳动人民从来不缺发现新事物的眼睛,一般来说,如果放在小说里,塔木一家应该很快就要开启商业致富之路,走上人生巅峰了。
这的确是一个商机,塔木的妻子靠售卖这种填充过棉花的头枕换到了一些不错的粮食,但没过多久,交换了这种头枕的人发现,这样的枕头用了一段时间、洗过之后,就不再柔软,里面的棉花还会很硌人。
用金贵的粮食换来的东西出这种事,大家可不会随便息事宁人,塔木很快被揍了一顿,挣的粮食也赔出去了一半,这生意就此告灭,但家里剩的棉花多,妻子不舍得扔,就留着给塔木做了许多头枕填充物。
此番,和他在临时算术课上起冲突的,就是曾经在他家换过头枕的人。
前因后果,皆铺陈于此,陈延听后明了,问:“平风县矮山上有许多像憨布叠丝这样的东西吗?”棉花在此地的名字实在是拗口。
塔木听了,侧头想着:“以前有很多,但是这两年少了一些。”
原因是它们长得太多,有点妨碍大家上山,村里组织人去砍过一次。
陈延:……
金山被剁的感觉,唰一下就上来了。
又问了几个问题,差不多后,陈延叫农场主出去组织百姓们继续耕田,留下了塔木和周县令,又令侍从们兵分两路,一路去县衙召集差役,一路准备马车,叫塔木带路,冲向了平风县的矮山之上。
去的路上,周愈然问陈延,这憨叠布丝是什么东西,和木扎这会儿也在车上,好奇的望着陈延。
这以后可能会成为百理的支柱产业,或许种植之事还要周县令操心,陈延不打算瞒着他们,道:“憨叠布丝这种作物,在其他地方还有别的名字,名为棉花。”
“它不可食用,在成熟之后,却是一种制衣的好材料。”
“轻盈、柔软、保暖,与羊毛相似,却没有羊毛的膻味,且更易得。”
短短几句话,已将其经济价值、全盘剖析开来。
周愈然的心也立刻火热了起来,要是平风县内,真能产这种东西,那他还举全县之力养什么兔子?!
养兔子还得担心兔子发瘟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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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空气很清新,时值五月中,空气微微湿热,塔木和妻子走在山间小路上,身后,陈延同众人蜿蜒跟随着。
这一行人,长也不长,有在山林里荫蔽着的‘黑户’悄悄隔着树丛望着他们,生怕陈延是来抓他们的。
窸窣的声响很多,但陈延全不在意。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此行需要探寻的至宝,五六月的棉花还没有成熟,枝丫还是绿色的,将来会吐出白色丝绵的花苞如今还紧闭着,一路挨挨挤挤的在灌木之中,很是可人。
但他们还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塔木的妻子说,这儿的棉花比较零散,要跨过山,到那头去,才有漫山遍野的憨布叠丝。
走的路多了,脚下已沾上泥巴,头也微微发汗,好久,跨过一个小山坡,眼前豁然开朗,那在塔木妻子描述中的山坡方才出现。
密密麻麻的棉花,向阳生长,展现出勃勃生机。
“大人,就是这儿了。”面上有些微红的妇人小心道。
陈延一脚踏入棉花丛中,仔细探查了一下,确定所识不错后,深吸了一口气,此刻,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东西。
未经人打理,可以大片生长,生长密度不小,却不见多少弱枝残枝,说明平风县是很适合棉花的生长的。
存活难度不大,扩种的难度应该也不会太大。
还有,这棉花是单单这一座山有,还是没一座山都有?是只有平风县有,还是平光县、其余的县府也有,只是他没有仔细探查?
但无论如何,一条崭新的路,的确铺陈在了眼前。
纺织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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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今夜之后,本来还尚在府城中‘微服私访’的陈延很快亮明了身份,从平风县下发了数道政令。
一,各个县府必须派人到周边山上巡查,是否有‘憨布叠丝’这种作物的存在,如有,要禁止百姓采摘,将它们保护起来。
二则是在平风县成立了一个棉花种植中心,说是种植中心,就跟以前在庄子上研究人肥一样,令周愈然试试看,能不能留下棉的种子,明年开始人为的种植棉花。
周愈然临危领命,很把此事放在心上。
而陈延巡视的速度也变快了,因为,新的要事出现了。
无论棉花移栽、人工种植的结果如何,从目前来看,百理府野生的棉花不会少,等秋季麦收后,棉花就要收获。
想让百姓口中带着诅咒意味的‘憨布叠丝’变成棉布,需要各种工序,他虽然对此有几分了解,但工匠根据他的描述做出纺纱的器具也需要时间。
他得赶紧回府城,让工匠早点开始尝试,这样弄得好的,今年冬天,可以召一大批女工纺纱,提供数以百、千计的工作岗位,明年的百理商号,也能再添几家。
责任满满,动力慢慢,陈延便轻车简行,快速上路了。
人速度一快,面容难免沧桑,好在百理府的县令们都还老实,基本无大错,在相对平坦地区种植的麦苗们也很给力,今年的人口迁徙计划应该已经成功了泰半。
匆匆至六月,陈延终于打道回府了。
此时,府城的桌案上已经堆上了各地关于棉苗的摸排情况。
公文事杂,这件事和木扎也经手过,陈延便把统计的事情丢给了他,自己则去了府内的工匠那儿。
别说,京城来的工匠和陈延言语的适配度还挺高,在听完他的描述之后,很快便起了个纺织机的架子。
老架子的框,织布的效率不怎么高,不过陈延此刻就需要这种架子。
看完工匠那边的事儿,六月又过了几天,又得分神去看看百理府府城旁边的大农庄,看那边的粮食有没有错漏,以及木师爷报告的关于书塾的一系列情况,刘师爷那边的财务支出。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事,弄得陈延三国家门而不入,人又清瘦了不少。
出门一趟,一直忙到六月中下旬,陈延回家后,才有时间和茵茵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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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如墨,百理是个温暖的地方,相对的,夜间的蚊虫也很多。
床边挂着几道纱帐,空气中燃烧着熏香的味道,茵茵的声音懒懒的、带着些喘息,“我们陈大人真是越来越忙了,瘦了这么多。”
“硌人吗?”陈延也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欸,人到中年,略有些身不由己了。
年轻的时候他坚持锻炼,脱衣之后还有点显眼的肌肉挂在身上呢。
“倒是不硌。”茵茵呼了口气,翻过身来,夏季的月光与烛火一样明亮,再这样的夜里,她偶尔才会泛出这样的娇意来,“说好五月回来,迟这么久,我都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同小月儿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只是路上耽搁了。”
“我倒是听了些消息,相公又在下面发现什么了?”茵茵觉得陈延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脑子里又无限的想法。
“是一种很能赚钱的作物。”夫妻夜话,他语调轻松,茵茵噢了一声,问:“比粉糖更赚?”
“若能量产,达到甜菜种植的规模,非粉糖能比。”要知道,粉糖目前为百理府带来的收益可不少,陈延这话——
让姜茵茵挑起了眉,“看来此次收获的确颇丰。”
“收获是有的,不过也叹,今日归来,女儿都差点不认识我了。”作为一个沐浴在后世育儿理念中长大的人,不能给女儿足够的陪伴,陈延总感觉很愧疚。
在这点上,茵茵比他豁达,“你是一府之长,一府父母官,外出也是为了百姓,并非私心,月儿该理解你,她长大之后会记得的。”
“再说了,你不在的时候,她日日问爹爹,此番认不出你,可能是你跟她一样,晒黑了吧。”小煤球认不出大煤球。
提起黑,陈延也是忍不住叹气,“是啊,她怎么越发的黑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黑便黑了,我看黑的匀称,也不难看。”
“……”
这话说得,竟有越来越精神之像,二人又兴起胡闹了一通,叫水洗去身上的粘腻之后,茵茵想起糖坊里的事,才说起来:“说来夏日快到了。”
夏天一到,制糖的脚步便要停下来的,炎热的季节不便于糖的运输,靠商队把糖运到江南成本太高,只能到隔壁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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