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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石榴有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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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慕沙心中已经在做计划,如何把况且拉到正路上来。
    他即便承认况且这一手玩的相当漂亮,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属于术,只不过还不到权术的层面,理学是讲究本而极端排斥术的,不管权术还是心术,都不是正道。当然算术除外。
    况且在棋盘上先把棋局复原,然后回到小王爷下那步占据制高点的棋,他向对方阵营里投下一个子。
    “师兄,咱们就从这里开始研究吧。”况且还是执白。
    “嗯。”小王爷应了一声,沉思良久,然后采取了另外一种下法,结果十几步后还是被况且把孤棋治理活了。
    随后,小王爷接连用了十几种下法,都被况且一一破解了。他最后服气了,两手一摊笑道:“小师弟,把正确的下法告诉我吧,我认输。”
    况且这才开始给他摆棋,展示几种错误招法,却都比小王爷下的高明多了。有的小王爷分明感到已经再高明不过了,最后还是不能赢棋。
    最后,况且才把唯一正确的套路摆出来。小王爷跟陈慕沙看后,都恍然大悟。明白是明白了,可是中间过程太复杂,太精微神奇,几乎不像是一步步下出来的,而是摆出来的。
    “你这是珍珑。”石榴哼了一声说道。
    围棋中的珍珑类似于后世的死活练习题,在象棋里有个对应的术语,残局。都是看上去怎么下怎么赢,一旦上手,却是怎么下怎么输,棋力不到国手级,想要破解珍珑、残局都是不可能的。
    但后世的围棋死活题却有很大的不同,因为这些死活题都是实际中下出来的,而不是精心策划出来的。所以珍珑和象棋的残局实则是陷阱,是骗局。
    正因如此,石榴才替小王爷抱不平,以为况且故意设置陷阱坑害他。但陈慕沙跟小王爷都不做此想,若是能预先下出珍珑来,那就真成神仙了,国手也不能。
    “太精妙了,等一下,我得记下来。”
    小王爷回想一下才发现已经忘记大半了,不是他记忆力不佳,实在是那些下法太紧密、太复杂,一步紧扣一步,一步都错不得。
    他拿起笔,在纸上按棋谱规格记下一步步的招法,就连那些错误的下法也都记下来,尽管没赢,那些招法还是极尽精妙。
    “抄两份,给我留一份。”陈慕沙吩咐一句。
    “这都是你想出来的?”石榴无意问了一个问题,却问到点子上了。
    这些招法都是从那里学来的?若是说跟高手学的,却无法说出高手的名字,尤其小王爷这种棋痴,大江南北的棋界高手即便不认识,也知道他的名字。
    想蒙混过关?哪里有可能。
    若是说从棋谱上学来的,他也拿不出来呀,总不能说是在龙门石窟学的神仙棋,或者说在一个什么梦里悟出来的。那些瞎话一旦编起来,就要不停编下去,早晚会露馅。
    不过,况且心里还真是一点不担心。他想,只要我不说,天下就没人会知道这个秘密,即便遇到在我前面瞬移过来的那个人,也是我知道有他,他不知道有我。
    “我这些天一直在纳闷,你下棋似乎非常散漫无稽,实则其中含有精密的计算,我说我怎么总是下不过你,你这些套路是怎么来的。”陈慕沙也憬悟过来,追问一句。
    “我看这个师弟啊,城府蛮深的,都说棋品如人品,一点不假。”石榴逼宫到。
    石榴,石榴,你就跟我作对吧,看我以后有机会怎么收拾你!
    这次换成他气的牙根直痒了,却没法发作,只好支吾着说:“我闲着没事时,就喜欢自己摆棋玩,真是自己误打误撞推演出来的。”
    陈慕沙知道石榴跟况且两人在斗嘴,根本没在意石榴所言。
    小王爷也慨叹况且天资过人,这等神机妙算的棋路都能自己推想出来,假以时日,不又是一代绝顶国手?
    抄完两份棋谱,小王爷凑近况且悄声问道:“师弟,你还有什么套路招法,咱们一起研究研究。”
    况且险些绝倒,这也太贪心不足了吧,他已经把一整套下对手棋的套路招法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小王爷居然还想索要?
    “师兄,小师弟可不是你王府里的清客相公,没这义务把所有的都贡献给你吧?”石榴又开始为况且打抱不平了。
    况且心中苦笑,这位侠女心肠倒是不错,就是敌我目标分不清,一会帮这个,一会帮那个,攻击起来不仅六亲不认,还有点不着四六。
    “这个当然,我绝对不会让小师弟吃亏。小师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小王爷也有些赧然,急忙开出赏格,随便况且要求。
    况且正准备表示谢意,然后再婉言谢绝。却见石榴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别开口。
    “这倒是好说了,小师弟家缺的也不多。住宅一套,丫环二十名,厨娘五位,家丁五十名,而且工钱都得王府出。”石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通。
    “石榴别胡闹。”陈慕沙急忙制止。
    况且只好在一旁苦笑不语。
    “师兄别见怪,我是说着玩的。”石榴伸出舌头扮个鬼脸。
    倒是小王爷并不在乎这些,说道:“石榴刚刚说到厨娘、家丁,我突然感到有点饿了,老师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吗?”
    “我这里可比不上你府上,一上就是整个水陆道场。不过,为师新得一个厨子,倒也拿得出几样菜,正好让你品鉴品鉴。”提到吃,陈慕沙显然早有准备,他拍拍手,一个老仆人走进来。
    “朴爷爷,您快给我们传饭吧,我师兄快前胸贴后背了。”石榴笑道。
    老仆人笑了一下,就出去了。
    不多时,几个丫环跟青年媳妇子进来摆桌子,接着便是十几个家人抬着食盒酒坛以及酒杯茶碟等物进来,先把餐具给每个人放好,随后问陈慕沙先开什么酒。
    “他们年纪还小,先开金华甜酒吧。”
    家人捧起一个酒坛,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散发着甜味的酒香飘散出来。
    “你尝尝我这里的金华甜酒,跟你府里的不一样,这是自家酿的十年陈酒。”陈慕沙对小王爷说道。
    “是哪位师兄送的?”小王爷猜测着说。
    “不是,是一个生员向我请教一些疑难,而后送我五坛陈酒。我还不至于为了几坛酒就滥收门徒。”陈慕沙傲然的说。
    “那是。”
    家人先端上了几个菜,况且倒是认得,第一道是糟鲫鱼,这虽属于下酒菜,却也是开胃佳品。
    第二道是宋嫂醋鱼,算是最家常的菜,可是名厨跟一般人做出来的味道,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第三道还是家常菜,南京有名的烤鸭,中间是一盆鸭汤,正是烤鸭的骨架熬出来的。这跟后来的北京烤鸭大同小异。
    第四道菜却是有些名堂,是道宫廷菜,名为蟠龙卷,具体食材因人而已,无非是各种肉类剁成馅,然后卷成卷筒形状,蒸熟后切片,再在盘子里码成一条龙形。
    陈慕沙指着这道菜说:“这盘菜有些讲究。当年皇上传我进京时,大内送来一桌酒席,说是皇上喜欢吃的,所以赏赐我,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菜了,名为蟠龙菜。于是讨了配方,回来让厨子做了几次,也勉强有那个味道了。”
    “那我得尝尝。”
    小王爷其实不是饿,讨吃的只是为了摆脱刚才的尴尬。听老师热情推荐,急忙下箸品尝。
    其他还有四个菜,更是寻常。一道东坡肉,一道江珧柱,一道清蒸狮子头,一道醋溜青菜。还有一个汤,却是几种菌菇熬的汤。
    小王爷尝了两片蟠龙菜,笑道:“味道却也平常。”
    石榴白他一眼道:“你天下菜都吃绝了吃腻了,当然什么都平常。”
    小王爷不答话,情知怎样说老师也不见怪,对烤鸭、鸭汤显然也没有食欲,忽然闻到那盆菌菇汤,急忙拿汤匙喝,喝了一口,急忙又舀了一匙,吹吹热气,一口喝下去,然后叹口气道:“绝了,这个汤真是绝了。”
    “也有你没吃过的吧。”陈慕沙笑了。
    这几种菌菇都是罕见的品种,每年采集到的更少,这还是五台山一个寺庙的主持得到的,自己没舍得吃,送给陈慕沙了。陈慕沙也只是小王爷来了,才舍得拿出来。这种珍品莫说中山王府未必有,就是大内也难得一见。无他,产量太低,无法做贡品。
    “小王爷,您就着这个吃更好。”一个仆人躬身上前,递过一个盘子,里面是烧饼。
    “驴肉火烧?”小王爷看着烧饼问道。
    “你吃吃就知道了。”石榴笑道。
    小王爷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嚼着发觉不是驴肉馅,而是梅干菜和什么肉做成的。
    “这是什么馅?”他掰开烧饼仔细看,梅干菜他认识,却不认识是什么肉。
    “没见过吧,这是猪油渣。”陈慕沙大笑着说。
    “猪油渣?”小王爷还是不明白。
    “算了,老爷子,你跟他说就是百搭,别说猪油渣,他连猪油是什么或许都不知道。”石榴失笑道。
    “这也是,总有人食不问来方,只管知道好不好吃。”陈慕沙打趣到。
    “师兄就是知道也吃不着,猪油渣王府一定有,不过一定是给下人们吃的。”况且笑着说。他忽然想到文杰说的,梅干菜扣肉是给下人说的故事。
    “嗯,我回去得查查,这些黑心的下人每天偷着吃这么好的东西,偏生给我弄一桌子的难吃的菜?”小王爷嗔怒到。
    师徒三人都大笑起来。若论这些家常食物,小王爷就跟白痴差不多,因为他根本不用明白这些。
    “这种烧饼单吃味道还一般,一定要有好汤,就是没有这种菌菇汤,也要用上好的火腿加上鸡骨鸭骨熬的清汤才好。”陈慕沙解释道。
    果然,小王爷一边喝着汤,一边吃着烧饼,大块朵颐,煞是欣喜,随即回头吩咐仆人,弄一大盘装起来,他要拿回去给国公爷尝尝。
    看他大块朵颐,陈慕沙、况且也都觉得饿了,纷纷举杯下箸,师生弟子家人在一桌上也无太多礼节,倒也吃喝的痛快。
    况且在家饮食一般,倒是觉得什么都好吃,只是牢记祖传的养生之道,只能每样都少吃。
    “你客气什么?大口吃啊。”石榴看不惯他假斯文的样子。
    “就是,学我。”小王爷筷子都抡圆了,到处下箸,他果然发现除了那盘蟠龙菜,其他的菜都跟他吃过的不一样,不是一般的好吃,而是太好吃了。就连这酒也是一样,甜香而不腻人,喝下去身子热烘烘的,却毫无酒意。
    陈慕沙也跟况且差不多,每样都吃一些,却都少吃。看着小王爷吃喝的样子,心怀甚畅,他也知道小王爷这样有一半是故意装出来的,讨老师欢心嘛。
    “小口吃更能品出味道来。”况且依然不肯有样学样,还是小口饮酒,小口吃菜。
    约有一个时辰,这顿饭才吃完。
    小王爷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笑道:“好久没这样饱过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王府天天有人虐待你似的。”石榴看着他的样子也觉得好笑。
    “师弟,咱们酒足饭饱,也该谈谈正事,这下棋的事你想要什么好处?尽管说,没关系。”
    “师兄想研究棋,这个好说,什么好处不好处的,同门师兄弟说这些太见外了。”
    况且又拿出对付周鼎成的那套招法,先是什么都不要,最后什么都可以要,只是到时候看自己需要什么。这正合欲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只是其中的取跟与有区别。
    “这……”小王爷倒有些为难了,况且要些好处,他根本不在乎,即便是石榴瞎说的那些条件,也不成问题,堂堂中山王府,一百多年的经营蓄积,财力之雄厚常人无法想象。
    问题是,况且还有没有其他花招。
    “只是有一样,这些珍珑太多,研究透彻一个,也要一天的时间。今天已经研究一个了,小弟觉得也就够了,贪多嚼不烂。待以后有机会再一个个研究如何?”
    小王爷大喜:“好啊,小师弟你去我家里住吧,待遇跟我一样,住上一年两年的,也就帮我研究差不多了。”
    “师兄,小弟可是有学业要完成的,不像您头顶着王冠出生。”况且苦笑起来。
    这王爷虽然比自己还年长一岁,但想法还真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在我家里一样学啊,老师也可以住在我家,还有师妹,以前老师不也住在我家教我读书吗?”小王爷还真是天真可爱。
    “这样吧,我回去后先在纸上写下几十个珍珑,叫人送给您,您就可以自己打棋谱研究了。等有机会见面时,咱们再深入研究。”
    况且委婉拒绝,却也尽最大程度表示自己的善意。他还真不敢轻易得罪中山王,将来自己还要到北京去,难免与与朝廷上上下下打交道。
    “好吧,我知道你们讨厌我们府里规矩多,住着不自在,也只好这样。小师弟,先谢谢你啊,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去府里拿。”
    况且如释重负,总算又过了一关。这一关要是过不了,以后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对面的陈慕沙似乎也跟他心思相同,长长出了一口气。只有石榴没有什么感觉,兀自在想着什么,好像有了点心思。
    况且借机向小王爷讨教了一些问题,尤其是和中山王徐达有关的历史往事,以前只知道史书上记载的,现在活历史就在眼前,错过就可惜了。
    小王爷当然乐得向他宣扬自己祖先的功德,两人边吃酒,边畅谈,大多是小王爷说,况且听,还真是听到不少真实秘闻,尤其是当年太祖皇帝是否真有意赐中山王一死。
    小王爷坚持说绝无此事,都是后世文人渲染出来的。
    “你如果想知道这些,什么时候到府里,我把家族封藏的家史拿给你看,你就全知道了。我也记不住太多。”小王爷再次发出邀请。
    “好的,有机会一定到府上。”
    “况且,你很会交朋友的,为什么总是气我?”石榴忽然发话了。
    况且一时无法回答。他从来没有过故意气她的念头,而是石榴处处找别扭,他不过是反制一下罢了。
    至于说他会交朋友,还不如说他喜欢朋友,所以见到性格投合的就会全心全意去交。
    像沈博那种人,他就坚决不会与之交往。
    “是你处处找况且的麻烦才对。师姐也没个师姐的样儿。”陈慕沙最后说了一句公道话。
    “才没有哪,我每次都是真心要帮他,可是每次都被他气得要吐血。”石榴不服地说。
    “那一定是你的方法不对头,帮倒忙了。”小王爷借机又在火头上浇油。
    况且本以为石榴会暴跳如雷,谁知她居然低头不语,似乎真在思索小王爷的话。
    他们三个边吃边说,没有注意到陈慕沙在一边静坐冥想。一会儿,陈慕沙睁开眼,望着况且,说道:“你去江西,做好准备了吗?”
    况且想了想说:“家父是想让我开开眼界,我也想出去看看,但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动身。老师的意思是……”
    陈慕沙瞥了一眼石榴,低声道:“石榴跟我说起这事,我看她是担心心你,你抽空跟她说说吧。”
    “哦,”况且心里再次震动了一下,“我知道师姐关心我,我会跟她说的,请老师放心。”
    “还有,那个周鼎成,背景也比较复杂,我听说过一些。”陈慕沙说到。
    老师这几句看似简单的话,让况且感到了一种温暖。他没想到,一个理学大师竟然如此细密的关注一个人。
    本来想说句感激之类的话,又觉得语言很无力,不足以表达此刻的感受,于是用力点了点头。
    石榴看他们师徒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嬉笑着插进来说道:“你们是不是在说我什么坏话呀,况且!”
    况且望着老师,老师的目光里是一种鼓励。于是,况且说道:“说坏话?那不是便宜你了吗?”
    石榴道:“什么意思,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
    况且笑道:“我在跟老师商量,打算把你拐到江西去卖掉。”
    “好啊,好啊,我也要去江西玩……”石榴禁不住拍起手来。
    唉!老夫子不得不叹口气,女大不中留啊,石榴的心思是愈来愈明显了。这事万一要是不成,这可咋办?
    正说笑着,只见中山王府的家丁进来禀报:“主子,苏州府练大人求见,说有急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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