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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烈火下的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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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呢?」黥敛鸣用一种让人摸不透的方式笑了笑。
    「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昨天才放过你,今天营地就大火连绵……不怀疑你怀疑谁?」巩琴黎很是气愤,卯足全力质问对方。
    「是吗?我倒是觉得,才来第一天的我见到你这样咄咄逼人,这一切该不会是你计画的吧?」黥敛鸣丝毫没有乱了阵脚,歪头回应道。
    「别吵了!」研晨撑起身子,愤怒的瞪视这两个人。「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火扑灭,要吵你们自己去火坑里吵!」
    「对、对不起……」琴黎吓得不敢继续叫骂,胆颤心惊地看着研晨。
    「你有好好指挥大家去灭火了吗?」研晨扶着额头,从办公室走出去。
    依火势的蔓延看来,应该是稍稍控制住了,办公室里的资料很安全。不过要是掉以轻心,就要吃大亏了。
    「有!我现在赶过去。」琴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似乎想用行动证明自己。
    「至于你……」研晨叹口气,内心相当纠结。「如果你想证明你的清白,就去帮大家吧!如果你真的是匪谍……看在昨晚的帮助,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你还真是冷静。」黥敛鸣微微笑,没有给研晨发问的时间,转身便来开了研晨的居处。「但我以为你会更加信任我……毕竟……」
    研晨看着黥敛鸣离去的背影,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的内心深处,竟有一点点希望这场大火不是对方招致的。
    「老大,粮仓的东西已经撤离完了,有行动能力的基本上都已经离开火场,往边界前进了。」苏棈匆匆跑来,他的脸上沾满燃烧过的碎屑,其中一隻眼睛似乎被锋利的东西刺到,正流出暗红色的鲜血。
    「救援呢?」研晨按耐住关心对方的情绪,仅仅是平淡地问道。
    「我已经派第一部队执行了,但人手有点不够。」苏棈困扰的说。
    「……第二队跟第三队呢?」研晨皱眉问道。虽然她不希望有人在这场大火伤亡,但现在看来似乎太迟了。
    「大家原本都在睡梦中……有很多人自顾不暇,第一部队已经是部分重组过的了……」苏棈的眼神黯淡下来,表情很悲慟万分。
    「好……这边有什么我可以做的?」研晨在也无法坐视不管,乾脆的问道。
    「老大……你去边境整顿他们吧!我会去通知琴姊的。」苏棈叹口气,低声建议道。
    「嗯。记得注意自己。」研晨点点头。她知道苏棈一定会捨身救人,但她不希望自己手中的大将因此命丧火窟,只得半是要求半是叮嚀的说。
    「……我会的。」苏棈避开了研晨的目光,轻声回答道。「我会的。」
    研晨看的出来,苏棈相当在意大家的安危,所以在自己要求他要注意自己时,露出那样为难的表情。
    看着对方安静地离开,她忽然有点心疼。
    怎么忍心让这样的孩子活在这世道呢?他们原本能有一个美好的生活,却被这个世界搞砸了。
    苏棈算是革命兴起后第一批新生的孩子。他们没有见过蓝天白云、没有听过鸟儿啁啾、没有体会过嬉戏玩乐……他们生在一个最不适合生存的时代。这让研晨感到惋惜。
    「他们是来赎罪的吗?为什么他们得经歷这些呢?」研晨自言自语道。她看向天空,星火蔓延上天。「我亲爱的神呀,为什么祢不回应我呢?」
    ???
    炼狱的火燃烧着他们的家园,火舌如蚕食鲸吞的猛兽,它凶狠的魔爪无视于大家的痛苦,尽情地吞噬着生命,将他们化作滋养自己的燃料。
    研晨看着那幅景象,却爱莫能助。
    「老……大……」躺在地上的人民痛苦地呼喊着研晨。烫伤的躯体让他们感到疼痛,赤红出血的皮肤像恶魔般想将人们拖下地狱。
    「我在这里。」研晨低声说,深怕吵到其他人。
    「老大……我活不久了……」那个人目光泛泪,很是难受,却硬要保持着微笑。「我……没有家人,所以……我很高兴……你给了我这、这样的家……」
    「或许我还不够好……」研晨握住她的手,想给对方最后一点温暖。
    「不……你给了大家希望……」回光返照一般,她说的话不再断断续续,但双眼却越来越无神,心跳也减弱许多。「我们之所以可以再次重生……都是因为你……所以,不要这样,不要自责……带领他们幸福的生活下去吧!」
    研晨握住她的手,直到对方轻轻闭上双眼、手也没了温度,研晨才起身。当她回过身一看,许许多多的人已经陷入沉眠……或许永远也没机会再次醒来。
    研晨跪了下来,看着成堆的尸体与伤患,她瞬间懵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努力?为了什么在生活?是为了这些人?为了革命?为了赎罪?
    这一切都源于政府军和革命军的衝突吧?如果她不带领大家反抗,说不定大家都会活着。虽然艰苦却可以相互扶持,可以携手生存……
    只要死了,就可以回到上神的怀抱中。可是……他们死前所承担的痛苦,他们遗留下的家人又是如何呢?
    「到底……要怎么做?」研晨的目光很是空洞,她看向远方火红的月亮,心里突然一阵恐惧。「要怎么做才能消除这世界的藩篱?要怎么做才能创造一个真正完美的世界?」
    研晨看着天空,期待神会给予她指点,然而回应她的是哀鸿遍野的景象,以及越来越混浊的死亡气息……
    「研晨,能疏散的人已经疏散完了。重伤患和轻伤患也分开处理了。」琴黎在她面前晃了晃,希望对方听进去自己的话。失落是一定的,但身为一个团队的领袖,必须在紧要关头维持冷静,才不会让某些人有机可乘。
    「嗯,食物发下去了吧?」研晨点点头,照常说道。「对了,因为水很重要,今晚就要把粮食部的净水器带过来。」
    「老大……已经是深夜了。」琴黎苦笑着说,也蹲了下来。「这不是你的问题,生死有命,他们会由上神带去更好的地方……」
    「我……我知道。」研晨点点头,转换计画。「明早,这少明早要开始准备水。在火场过后,大家一定会很需要水资源……我相信储量应该不多了。」
    「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去通知他们。」琴黎点点头,给研晨一个温柔的微笑。
    「对了,苏棈还好吗?他的眼睛……」研晨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很是担忧。
    「……我很遗憾。」琴黎别过视线,不敢与研晨四目相交。「我相信他会想亲自跟你说的,去见见他吧!」
    「……好,我马上过去。」听见这样的话,研晨知道八成不是好消息。
    她想起苏棈第一次举起枪的模样,那把枪枝都要比他还高大了,苏棈却坚持要练习,说要成为最厉害的狙击手。现在,他成功了,苏棈是研晨见过最优秀的射手,并给予了他一个相当具有代表性的官职。然而,现在研晨开始思考,这样的决策是否有些谬误?让一个单单十四岁的孩子接下这份重担,对他来说是否太早了一点?
    想着想着,研晨已经来到了苏棈的病房前。研晨感觉自己像是在当时的审问室前,进退两难,但是如今门后的是她的心腹,她从小带大的孩子……
    研晨推开了门,木头做的屋子显得有些破旧,角落甚至可以看见老鼠啃过的痕跡。
    「苏棈,我来看你了。」研晨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椅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彷彿要断了一般。
    「老大?」苏棈僵硬的平躺在床上,似乎在尝试入眠。他的其中一隻眼睛用纱布包着,可以看见微微渗出的殷红血跡。
    当他抬眼看研晨,另一隻眼睛也布满腥红的血丝,但似乎没有异状。研晨很心疼,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撕裂。看着对方稚嫩的脸庞,反衬身上星罗棋布的大小疤痕,研晨不禁流下眼泪。
    「唉唷!」睁开眼睛似乎对苏棈来说太过费力,他轻轻叫了一声,把眼睛紧紧闭上。
    「你就闭着眼吧,我在这里跟你聊个天。」研晨摸摸他的头,要他别睁开眼睛,好好休息。
    「老大,你没事吧?」苏棈乖巧的闭着眼,嘴巴一张一合的说。
    「我没事。多亏你和琴黎,大家都很好。」研晨微微笑,上下打量着苏棈,想看看他有没有大碍。
    「这样啊……那就好了。」苏棈微微笑,开朗脸庞有着淡淡的红晕。
    「嗯,你没事也真是太好了。」研晨看着他的脸蛋。经歷了那样多的沧桑,他的心灵是否仍像个孩子呢?还是被这个污染的世界逐步吞噬,晦暗不堪?
    「……是啊。」苏棈依旧保持微笑,但回答显得没有什么底气。
    他们俩之间非常安静,没有人愿意说出第一句话。研晨平时就很安静,但苏棈会不停地找东西和研晨说,而研晨只负责发表自己的想法。
    此时的研晨忽然很怀念那样的时光,很希望苏棈再多跟自己说点什么。
    「老大。」彷彿听见了研晨的新声,苏棈开口讲了话。
    「我在。」研晨倾身靠近他,希望对方能安心些。
    「老大……我的左眼……」苏棈略带犹豫的说,依旧上扬的嘴角似乎在抽蓄,但始终没有露出绝望的表情。
    「没关係的……」研晨想开口安慰他,却被苏棈打断。
    「它……好像不能用了。」苏棈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很惶恐。
    「苏棈……你冷静一点……」研晨轻轻将手放在苏棈的脸颊上,抹掉他的泪水。
    「可是……我不想瞎掉……我还想要为大家、为你……做更多事……」苏棈大力地抓住床垫,泪珠不断从他的眼眶中流出,原本暗红色的纱布也濡湿起来。
    「苏棈……你还有一隻眼睛,你还是我们最好的狙击手……」研晨抓住他颤抖的手,想给他一些力量。
    但是研晨也知道,失去了一隻眼,不仅仅代表失去一隻眼。人有两隻眼睛不是没有原因的,两隻眼睛可以分散双眼的负担,好让双眼正常运作。然而,现在的苏棈只剩下一隻眼,单眼失明的他,几年后也很有可能失去第二隻眼……到时候的他该怎么面对未来的人生呢?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瞎掉?我只是想要帮他们呀!老大,我做错了吗?」苏棈痛苦的呻吟着,他字字句句是那样撕心裂肺,让研晨那样痛心。
    「苏棈……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好。你帮助了他们,将他们从鬼门关救了回来……」研晨弯下腰抱住这可怜的孩子,却没有办法减轻他的痛苦。
    「我还想要……我还想要看见更多的……没有看过的世界……!」苏棈也抱住研晨,伤心欲绝的哭泣着。
    好几年来,生在末日的他逼着自己坚强,追随着研晨,希望对方看到自己。即便对方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至少自己的视线,可以追随着那个背影。但现在的他,不仅没有让对方看着自己的理由,更失去了看着对方的权力。
    「我好想要活在更好的世界……我好想要快快乐乐地活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苏棈哭得泣不成声,一向如同阳光的他,终于有天息了灯火,被阴暗的世界包覆住。
    「苏棈……」研晨紧紧抱着他,却不知道这样究竟能帮他到什么程度。
    如果今天失去眼睛的是自己,她还能如此冷静吗?如果今天是她的妹妹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还能这样平静的安慰对方吗?
    ???
    等苏棈哭累了,研晨才放开对方。她帮对方把被子盖好,避免苏棈着凉。研晨相信,如同星星的他,必定能再次闪耀。
    关上了门,转过身便看见熟悉不过的面孔。
    「哟!」黥敛鸣伸手向研晨打招呼。
    「结果你回来了。」研晨没有任何表情,方才的事太过深刻,如今的她没有微笑的力气。
    「你不是让我做了选择吗?毕竟放火的不是我,我只好去救援囉!」黥敛鸣耸耸肩,轻松的说。
    「这样啊。」研晨淡淡回应,现在的她无法抽开思绪谈论这些事。
    「……你怎么了?这不像你啊?」黥敛鸣忽然弯下腰,将手掌放到对方额头上。「你也没发烧呀?」
    「不要胡闹……」研晨无力的拨开对方的手。
    黥敛鸣歪过头,也同样冷静下来。
    「跟我聊聊吧!如何?」黥敛鸣微微笑,放浪的模样多少收敛。
    「……随你吧。」鬼使神差的,研晨竟然答应了。
    他俩走到研晨的临时寝室,里面的布置很简陋,但至少有床也有桌椅。里头的霉味很重,天花板上掛满蜘蛛网。研晨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喷嚏。
    「我帮你开窗户喔!」一边说着,黥敛鸣把窗户打开来。
    「谢谢。」研晨轻声道谢,随后盘腿坐上床——这是她的习惯。
    黥敛鸣则翘着脚坐在椅子上,将手搁在一旁的桌面。
    「好了,说说你在难过什么吧?」黥敛鸣微微笑,温柔的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研晨冷笑道,显然很不想再次提起苏棈。
    「可你积在心里也不是很好呀!像我刚刚想跟你报告一些事,你听都听不进去。」黥敛鸣摸摸他的刘海,漫不经心地说。
    「……好吧。」研晨叹了口气,终于妥协。「苏棈他……唔,我是说我的军长。他其中一隻眼睛看不见了。」
    「这样啊。」黥敛鸣点点头。「你担心他以后不能做好自己的工作,会自怨自艾或伤害自己吗?」
    「可以……这么说。」研晨很讶异这个与自己萍水相逢的人,竟然能一语道出自己的心声。
    这么说来也奇怪,凡是黥敛鸣开口,她都不太能反驳对方,甚至会顺着对方的意思行动或思考。这不是以往的她,研晨总觉得这样很不像自己。她应该更有决断力,更独当一面才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他必须自己站起来,你也是。」黥敛鸣看了研晨一眼,淡淡说道。「创伤是大家都有的,或许是身体上的,或许是心灵上的……」
    「我也认识一个人,本来很脆弱,却因为从那深渊中再次站起来,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如果你相信苏棈的话……如果你相信那个人,他一定可以绝处逢生的。这是我们给他最大的支持。」
    「我知道……我知道……」研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我总是觉得,他们是不是因为我才会受到这样的灾祸?明明我只是想要让大家都能快乐一些,我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因为你很重要吗?应该有不少人说过不是你的错啦!但我认为你不这么觉得吧?所以这样跟你说应该没用。」黥敛鸣眨眨眼,见对方没有反驳便继续说道。「你要认为这是你的错也好,认为这不是你的错也罢。我想表达的是,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有多少人的性命掌握在我手中!?有多少人的死亡是因我而起?」研晨用力拍击床铺,床垫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喔。那又有多少人因为你,活在这个世界上?」黥敛鸣歪过头,等待研晨的回覆。他没有要偏袒对方的意思,也不觉的自己所说的有什么错误,只是研晨往往只看到事情坏的一面。
    「说不定没有我……」研晨皱眉,很是没有自信。
    「那是说不定。」黥敛鸣放下了脚,认真地注视着研晨的双眼。「可以确定的是,更多人在你的带领下活着,不是吗?」
    「……是没错。」研晨轻轻点头,但显然很不甘心。
    「我没要你推託那些人的死亡,但是你没必要自己扛着呀!你还有你的副手、你的军长,他们都是你的依靠!你不是孤单一个人,所以不要想太多。」黥敛鸣勾起嘴角,两手肘放在膝盖上。
    「可是我……是他们的领袖……我应该要更加优秀的。」研晨抓紧自己的长裤。
    「我说林研晨,就是因为人不是完美的,所以才需要一个懂得借助大家力量的人在呀!而那个人就是你。所以尽可能利用身边的人吧!接受大家的帮助……也接受我!」黥敛鸣笑嘻嘻地站起身子,俯视着研晨。
    「而且,你还得替大家报仇呢!」黥敛鸣双手抱胸,提醒道。「包括这次的火灾,你们不是一直受到政府军的欺凌吗?」
    「你说……什么?」研晨听见了,「包括这次的火灾」。
    「嗯,我不在这段期间,就是在找兇手喔。」黥敛鸣微微一笑,似乎有那么点不怀好意。「人我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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