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在池咏由的内心,接近厄本的过程,堪称是破冰之旅,好不容易终于能名正言顺地靠得离厄本更近,而厄本也不再总是对她冷冷淡淡的。只是,离得越近,便越容易听到不该听到的事。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听到厄本和小池的对话,有时是在片场的某个角落,有时是在房门外头。
儘管只能听到厄本单方面的声音,却能感觉得出来,她们之间有种他人无法替代的默契,不管厄本说了什么,小池似乎都能给予令她满意的回应,不管是安慰还是调侃。这点让池咏由既嫉妒又无能为力。
于是,她又去找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纪采文。
「你只有十分鐘,我的客户快到了。」纪采文一打开门劈头就犀利地排定了池咏由必须离开的时间。
「安全感是怎么回事?」池咏由明快地问着。
「又是那个女孩的事。」纪采文坐在旋转椅上,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安全感等于信任感,不管是对人的信任,还是对环境的信任。还有问题吗?」
见纪采文抬起手,池咏由大步走过去,压下纪采文戴着手錶的那隻手臂,「她有一个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把她带到没有那个朋友的地方。」纪采文转而拿起桌上的电子鐘,「还有五分鐘。」
「但是,陌生的环境会不会让她没有安全感呢?」
「对环境感到不安,你不会用你的人去安抚她吗?」纪采文不耐地打断池咏由的话,「剩下的是你的问题了,回去自己想。」
当池咏由还在思考着剩下的是哪些问题时,人就已经被推出门外,外头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笔挺却神情忧鬱的男人,一见门打开便站了起来,纪采文对那男人笑得像迎贵客的老鴇般阳光灿烂,让池咏由不禁气结。
果然,友情总是禁不起金钱的考验。池咏由自顾自的忿忿不平着,而忽略了纪采文关上门前那一抹担忧的眼神。
按照惯例,池咏由每天开工前,都会先到别墅和她们会合之后再出发。池咏由习惯性地到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厄本,才走到房门口,听到里头传来谈话声,她习惯性地想转身而走。只是,她意外地发现,这次并非只有厄本一个人的声音,同时还有至少三个人的声音。她轻敲房门,原来门只是虚掩着,这一敲便直接敲开了。
「厄本,你快点想啊。我的幸福就寄託在你身上了。」贾思柏单膝跪在厄本身旁,不明究里的人说不定会以为贾思柏在求婚。
「这不是在想了吗?」厄本一手支着下巴,双眉紧蹙地思考着。
「快点。快点。」尤恩坐在床上,却像隻小狗似地动个不停,「一定要想个办法,把谢庭鸳那个碍事的女人撇开,贾思柏和丁丁才有机会。」
丁丁这名字,最近经常出现在juliet内部的话题里,指的便是和贾思柏一起落难的小助理,丁语光,而谢庭鸳?池咏由在脑海里搜索着,如果她没记错,尤恩在片场和那个女演员感情好像还挺热络的,老是姐姐长姐姐短地喊着。
小屁孩果然都是薄情寡义的小没良心。池咏由在心里腹诽着尤恩。
「厄本。」路克一出声,池咏由才发现她趴在床边,有气无力的样子,「我被这傢伙吵了一个晚上,你快点想想办法,不然,我会死在这傢伙手上。」
贾思柏露出委屈的表情,抱着厄本的小腿,脸颊还在厄本的膝盖上磨蹭着,眼睛却是哀怨地望着路克,「你是我姐姐,我不吵你还能吵谁?」
「这不是还有厄本可以吵吗?」路克摆出大义灭亲的表情。
听着这几个人幼稚的对话,池咏由忽然有种陌生感,无法和她们在舞台上那自信迷人的模样连结在一起,脑袋里一团黑线。
看到池咏由进来,厄本对她露出了微笑,清了清喉咙说,「好吧。约会计画,第一编第一章第一节……。」
「停。」贾思柏打断厄本,「你以为你在写民法总则吗?」
发现自己唸得太冗长的厄本张了张嘴巴,「不好意思,昨晚写了篇和民法有关的报告,一时之间脑筋还转不回来。」
池咏由掩着嘴笑,惹来厄本恼怒的一瞟。虽然池咏由有些不满,为何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她被瞪,却又觉得自己得到特别待遇,而自虐式地沾沾自喜。
「我的计画是,让路克去牵制住谢庭鸳,贾思柏就能趁机带走丁语光。」厄本没再搭理池咏由,专心地说出自己的计画内容。
被指派为炮灰的路克发出不平之鸣,「为什么是我?」
「因为今天你和谢庭鸳有对手戏。」厄本看着路克说。
「那你们可以明天再执行这计画。」路克站起身往外走去,决心不再理会这一齣荒谬的闹剧。
「不要走。」贾思柏飞快地抱着路克的腰,一手压着房门,不让她走出去。
贾思柏那表情,让路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昨晚就是因为这个无辜的表情,让她夜不能眠。她叹了口气,走回床边,重重地坐下,「说吧。计画是什么?」
「你要努力拖延那一场戏的拍摄时间。」厄本竖起食指,「不惜任何代价。」
「你要我ng?」路克睁大了眼睛,用力地摇着头,「不。办不到。」
「为什么?」不知道是太想和女朋友约会而不择手段,还是依照惯例的一靠近路克就会幼儿化的贾思柏跨坐到路克腿上,拼命地撒娇着。
被撒娇到不耐烦的路克挣脱后,一脚踹翻贾思柏,「我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在大庭广眾之下,犯下那种错误?要我一直ng,还不如叫我让临演打一拳,製造片场混乱就好。」
「不行。」贾思柏身手矫健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捧着路克的脸说,「你已经把那个自残的坏习惯改掉了,记得吗?如果你因为我再任意伤害自己的身体,我们两个都会被小珣处罚的。」
好胜心强的路克,以前在篮球比赛中,为了製造对手的犯规,会不惜以自己的身体做为代价。一场球赛比完,经常是伤痕累累,绷带是那几年在她身上最常见的配饰品。
「路克,就算你故意受伤也没用的。剧组直接把你送到医院去,谢庭鸳反而没事做,有更多的时间去找她那个可怜小助理丁语光的麻烦,那不是适得其反吗?」厄本接着说明,总算让路克心甘情愿地点头。
目送贾思柏和丁语光甜蜜地去约会之后,一行人站在片场门口,包括池咏由。
「你们今天不是没戏吗?」池咏由看着尤恩、伊格尔还有托比。
尤恩挑眉瞅了她一眼,「不能来探班吗?」
被尤恩这么一堵,池咏由无言地闭上嘴,在一旁的厄本笑了笑,扯了扯池咏由的衣服,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转头对尤恩说,「我们进去看路克的表现吧。」
五个人躲在放置器材的箱子后面,池咏由看她们这熟练的模样,不禁怀疑juliet的这几个人,这种偷窥的事到底干过几回。而厄本那看好戏的口气,更是让她不解,那儼然是主谋者的语气。
可怜的路克,为了成全妹妹的好事,不得不红着脸为了ng向剧组人员道歉。不知情人的眼中,这只是路克偶然的失常,但看在知情人的眼中,莫不讚叹路克ng的功力和正常演出的功力一样强,称得上是完美的ng。
「贾思柏什么时候追到丁语光的?」池咏由低声问蹲在自己身边的厄本。
厄本瞇着眼睛,眉头动了一下,促狭地笑笑,「你好八卦。」
「我只是问问而已嘛。」池咏由委屈地说。
「她们大概就叫做患难见真情囉。」厄本莞尔一笑后回答,「在那种只能依靠彼此的环境里,感情总是加温得特别快。」
只能依靠彼此的环境?池咏由想着纪采文的建议,再结合厄本的论调,那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把厄本拐到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地方呢?
寧静的校园,在这一天像发生了暴动似的,那规模足以和某些反政治游行相提并论。原因是,知名偶像团体要到s大借景拍戏。无论消息是被有意或无意走漏的,对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当器材架设好之后,眼尖的学生便发现在一旁树荫下的尤恩和伊格尔,马上一传十十传百的,全校的学生都知道了。
拍摄现场被挤得水洩不通,万头鑽动的,大家以为看到juliet的两个成员,其他的成员应该也会在不远处。贾思柏和厄本身为s大的学生,在校园里更拥有极高的知名度,大家都想看看这两个风云人物在工作时的表现。
只是学生们并不知道,贾思柏和厄本今天并不会到拍摄现场。而身为随行摄影师的池咏由,虽然已经离校多年,但因为仍持续和摄影社的学弟妹有联络,以及自身的传奇性,导致她也成了被观赏的一部份,儘管人数远低于juliet的成员。
拿着相机的池咏由,对于自己成为风景的一部份这件事并不以为意,依然透过镜头将这盛况空前的光景记录下来。从观景窗里,她屡屡看到险象环生的情况,学生们为了越过人墙看拍片实况,不惜攀高远眺,更有挺而走险的越过湖边凉亭栏杆,只为了更近距离地欣赏偶像的风采。
忽然,一道落水声,紧接着的是人群的惊呼声,声音的来源正巧在池咏由的镜头捕捉范围里。她拿下掛在脖子上的相机,以及背上的背包,随手放在器材箱旁,脱下外套便熟练地跃入水面。她身手矫健地划着水向落水的人接近,绕到那人的身后,托着他的下巴,将原本在水里挣扎的人拖上岸。
这一幕落入常月徽和毛思诚的眼里。
「那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专业的,一定受过救生员的训练。」毛思诚自己是游泳健将,看的角度与一般人不一样。他在心里暗自庆幸着,还好那是个女人,否则,以那样俐落帅气的动作,说不定自己的女朋友看了之后又要发花痴。只是,就算是个女的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还有厄本这个前车之鑑。
他转头看着女朋友,意外地看到女朋友深思的表情。
「怎么了?」
常月徽咬着下唇,「这动作看起来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
「救生员的标准动作就是这样的。」毛思诚不以为然地说。
「救生员?对了。就是救生员。」常月徽恍然大悟地打了个响指,撇下毛思诚,鑽进人群,往池咏由的方向前进。
把人拉上岸之后,幸好池咏由的行动及时,落水的男学生只是受了点惊吓,喝了几口水,意识还是清醒的。工作人员马上拿了乾毛巾给池咏由,并且安抚了下男学生,很快地将这场意外风波平息。剧组担心的是,如果没把这状况处理好,以后恐怕很难再向校方借景,那就可惜了这处美丽的风景。
常月徽好不容易挤到人群的内圈,眼看池咏由就在前面,可是,维持场面秩序的工作人员拉起了封锁线,不让学生再靠近。她只好扯开了嗓子喊着池咏由。
池咏由听到常月徽的声音,抬头看到她正挥舞着双手,一边还不停地跳着。那活泼的模样,和沉静的厄本真是一大对比。
「你怎么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疯狂追星,再怎么说,你对厄本早已是熟悉得像姐妹一样了。」池咏由拉起封锁线,让常月徽进来,两人走到一旁不被打扰的地方说话。
「我本来只是经过,想来看看能不能欣赏下我们家厄本的工作的表现,结果,没想到看到的是你精采的表演。」常月徽一脸兴奋地说。
「那不是表演。人命关天的事,是不能用表演来形容的。」池咏由严肃地说。
「这个不重要。」常月徽丝毫不理会池咏由的反应,挥挥手说,「你还记得,有一年,你曾经在游泳池救过一个国中女生吗?」
领有救生员证照的池咏由,虽然救过的人不算不计其数,但也不在少数。光凭这点线索,着实让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那个踩到黄色小鸭而掉进游泳池里的女孩。你不记得了吗?」常月徽努力地提示着。
在游泳池不小心落水的大有人在,但会带着塑胶鸭子到游泳池的人就微乎其微了。被常月徽这么一说,池咏由依稀有了个印象。那一年,她确实曾经救了一个因为踩到小孩玩具而掉进水里的女孩,除了那塑胶鸭子太匪夷所思而令人印象深刻,另一件奇怪的事,是那女孩在做完人工呼吸醒转过来时,竟喊了她的姓。
「那个人是你?」池咏由指着常月徽说。
常月徽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你再想想。难道你忘了那女孩的长相吗?」
池咏由并没有太努力地回想那女孩的面容,毕竟,要进游泳池必须戴上泳帽,少了头发的点缀,光凭多年前的五官要记得一个人,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常月徽这么费力地提示,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个毫无相关的人,她反应很快地想到自己和常月徽之间唯一的关联,「是厄本?」
常月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答对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的如此奇妙。远在她对厄本惊鸿一瞥,再见倾心之前,两人早在不经意间就已交会。只是,池咏由再度迎来又一次的苦恼。厄本在危急之际,嘴里呼唤的依然是小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