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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依玲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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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上五年级后,凭着亮丽的外表,开朗的个性,依玲很快就成为了班上的中心人物。
    她努力不让班上的同学知道自己是单亲家庭或低收入户,努力成为班上的人气王,好让自己不会再被任何人瞧不起。
    然而儘管再怎么努力,有些事实却依旧掩盖不了。
    「依玲,你真的是低收入户吗?而且还单亲?」
    五下刚开学,全班都知道了她是单亲家庭和低收入户。
    「你听谁说的?」
    「就听那群女生刚才在讨论啊。」女生指了指角落嘻嘻哈哈的一群人,「你真的是低收入户啊?」
    「……我现在正要去厕所,回来再说吧。」她微笑,随手从抽屉抽出几张卫生纸,就朝教室门口走去。但儘管她在笑,眼神却比霜雪还要冰冷。
    离开前,她瞄了眼左前方的空位,一股怒意在心中升起。
    「好稀奇喔,你居然特地来找我。」楼梯口间,男生笑笑说,但察觉到女生冰冷的面容,他很快就歛下笑意,「怎么了?难道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你的确做错事了。」女生冷笑。
    「嗯?」男生疑惑。
    「是你告诉他们的吧,告诉他们我是单亲家庭又是低收入户!」
    「欸──」
    「一定是你!因为这个班上,没人和我同班过。」
    见女生那么愤怒,男生一脸愕然,「我干嘛说啊。」
    「因为你昨天把我手上的免缴学杂以及营养午餐的单子抢去看!」
    「可是我没说啊!真的!」男生否认。
    「不然除了你还会有谁!」女生愤然道,「我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干嘛要这样折磨我!我明明这么努力了,努力让大家喜欢我,可是、可是你……」
    「欸……你别哭嘛,我真的没说,我发誓!」他举起手,「而且,我觉得被知道也不会怎样啊,你又没做错事。」
    「不会怎样?」女生抬眼,「所以你就去班上同学说吗?」
    「齁,我就说不是我说的嘛!」男生无奈,挠了挠头发,一脸没辙。
    「那你说是谁说的?」
    「这我怎么会知道啊!反正不是我说的就对了。」
    望着男生似乎真的不知情,女生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直到鐘声响起,她才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转身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男生。
    回到教室后,她很乾脆的承认了自己的家庭背景,不少人都感到很惊讶,而她也早料到会是这样,就算没有鄙夷,却也少不了同情。但她没想到的是,会有一个人这么说:
    「真好耶,这样就没有人会一直嘮叨的唸你了!」
    「对呀,妈妈真的好烦,我也好希望我自己也没有妈妈。」
    闻言,她不由得愣了,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直到一个问题再次将她的思绪拉回,「依玲,那你还有跟你妈妈见面吗?」
    围绕在她周围的同学顿时都静下了来,每个人都在静待她的回答。
    这刻,坐在椅子上,她托着下巴,以无比平静而冷淡的语气说:
    「她已经死了。」
    连自己都没想过会这冷静。
    一瞬间,全场静默,每个人的神情都不禁一沉。
    那天放学,她一个走,但还未走到校门口,一个不知死活的男生却兀然冒出了来。
    「嗨!」就是那个发誓绝对不是他说的男生。
    「走开,不要烦我,我现在心情很差。」
    「不要这样嘛,好歹我们也是同学一场。」
    「干嘛,找我有事。」她不耐烦。其实依玲一直很看不惯他,虽然家里有钱,是个少爷,总是在笑,也很烦人,常常戏弄女生。要不是因为他在班上很受欢迎,有很多朋友,不然她一点都不想理他。
    「你妈妈真的死了,那她是怎么死的?」
    「我干嘛告诉你。」
    「就想知道咩。」
    走着走着,两人也就一起出了校门口。
    「告诉我嘛──」男生哀求,而她始终漠视。
    「依玲──」
    直到一声轻柔而急促的叫唤从身后传来,她顺时转过头,但旋即就愣住了。
    乌黑亮丽的一头秀发,高挺精緻的鼻子,姣好的脸蛋,无一不是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特别是那对清灵的眼眸,几乎与自己如出一辙,宛如直接复製贴上。
    她的一隻手摆在胸前,表情欣慰而充满喜悦,「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了。我是妈妈呀,你还记得我吗?」
    此时此刻,她真想向老天哭喊,今天怎么会遇到这么多事啊?
    「你不是说你妈妈已经死了吗?」
    听见这句话,那个女人的笑容明显僵了下。
    「是啊,死了。」她淡道,欲转身直接离开。
    「依玲──」女子焦急的拉住了她,「和妈妈谈一谈好不好?」
    「别碰我,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是妈妈对不起你,但至少和我谈一谈,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好。」
    「我们找一个地方坐下来谈吧,这里不方便。」
    兀的,依玲甩开她的手,这也使女人一惊,「依玲!」
    谁知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居然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停下了脚步,「你干……」
    「她是你的亲生妈妈吧。」语音未落,男生认真的眼神就撞入她的视线,「谈一谈吧。」
    「我干嘛要听你的啊!」她怒道,但一见男生坚毅的神情,她怯懦了。
    下午五点多。
    小提琴的乐声回盪在整间咖啡厅。
    乐声平缓优美,扣人心弦。
    然而坐落在窗边的依玲,表情却只有恼怒。
    她居然真的听他的话和这个女人谈一谈了!
    「果然是我女儿,这么多年过去,变得这么漂亮了。」女子温婉一笑,神情温柔,「我想一定有很多男生暗恋你吧?包括刚才的那个?」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不耐烦。
    服务生此时正好送上咖啡和红茶。
    「谢谢。」女人点头致谢,随之望向了前方的依玲,半晌,她歉疚地说,「当年的事真的很抱歉,妈妈不该拋下你的。」
    「就这些?」她挑眉。
    女人摇摇头,语气温柔:「和妈妈一起住吧。」
    「你……在说什么?」
    「当年是妈妈对不起你,但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啊。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想和你在一起,这些年妈妈真的很想你。」她微笑,「而现在终于有机会一起生活了,我已经说服他们了,他们都说愿意接受你。」
    「他们?」依玲冷然问。
    「嗯,你的弟弟和妹妹啊,他们都很期待能见你呢!」
    「我不要。」她兀然开口,也令女人一时愣了,「事到如今才要我和你一起生活,你觉得我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娃娃吗?在我眼里,你早就不是我的妈妈了,我妈早在那一天就死了。」
    望见她眼里的恨意,女人不禁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于事无补,但我还是想弥补你。」
    语落,她从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袋。
    「这什么?难道是钱?」她问,语气冰冷。
    见女人点了下头,依玲笑了,这一笑来得突兀,让女人不由得愣住了。
    「当年爸爸破產,你就拋下我和爸爸跟别的男人跑了,无论我怎么求你留下,你仍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缓缓说,拿起信封,掏出里头大叠的钞票,眼里尽是恨意。
    「你觉得就这么点钱我就会原谅你?」语毕,与此同时的,是一大把四散的钞票。
    女人惊愕得望着站在眼前的依玲。
    她手一挥,就将手中的千元大钞洒向了天空,漫天蓝色在他们之间缓缓飘落,引来了不少顾客的注意,同时也让小提琴手停止了弹奏。
    越过地面上满地的钞票,依玲朝咖啡厅的玻璃门口去。临走前,一阵破碎的啜泣声隐隐传来,但她绝情如她,头也不回,更不带任何的眷恋与同情。
    就如当年拋下她的她。
    ……
    …………………………
    …
    隔天一早,男生一早就来到她的坐位前,问起她昨天的事。
    「我干麻告诉你啊,你是我的谁吗?」依玲不耐烦的说,就继续吃着手中的三明治。
    但男生并没有气馁,继续问:「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妈啊?」
    沉默半晌,她吞下嘴中的三明治,缓缓说:「因为她当年拋下我和我爸跟别的男人跑了。」
    「原来如此。」男生点点头,一副头头是道的模样,看在依玲心里实在很碍眼。
    「那你爸怎么没有再婚啊?」
    「他干麻再婚啊?他连我都养不起了。」
    「不是呀,再婚的话就可以有人照顾你了,不然他一面照顾你又要一面工作,很辛苦耶。」
    一时,依玲不禁陷入了沉思,只是眼前的人实在太过碍眼,她只想赶快打发他走,「这我怎么知道,你去问我爸啊!」
    见她这么不耐烦,男生最后也不再追问,满怀遗憾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虽然被全班知道自己是单亲又是低收入户,但她已经毫不介意。比起三四年级总有几个人会嘲笑她,要不就是有事没事问她一堆,现在的同学们都会尽量小心不要谈论这种事,以免触及她的心情,真的是比以前的同学懂事多了。
    但唯独那些怜悯的神情,她仍是无法适应。
    早晨。
    依玲起床后,就半瞇着眼走进了厕所,睡意仍未完全退去。
    直到她看见欲丢入垃圾筒里的卫生纸竟然沾了血,她猛然一惊!
    这这这这这……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大姨妈!」
    「你干嘛说这么大声啦!是要全班都知道啊!」
    体育课时,和琴贞正准备练习排球的她,犹豫了会,决定向自己的好姊妹求助。
    「抱歉啦!不过你真的来了?那有没有买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卫……」
    「卫生棉。」
    「对!卫生棉。」
    「我一早就衝去便利商店买了,但现在感觉肚子有点痛,怎么办?这样正常吗?会持续多久啊?」
    「我也不清楚耶,因为我还没来。但记得好像不能吃冰的,也不能洗头。」
    「不能洗头!为甚么?」依玲大惊,「现在夏天耶,每天都会流汗,一定要洗头的啊!」
    「我妈说这样对身体不好。」
    「不能吃冰都很可怜了,居然还不能洗头!」依玲哀怨。
    「依玲后头──」忽地,琴真吃惊一喊,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入她的后脑勺。
    她吃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晕眩感。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还请依玲大姐原谅我啊!」而后便是一串恳求原谅的话。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瞪着眼前那个不知死活的男生,怒道:「你是怎么打球的啊!这么远你也打得到!」
    「小弟我真的很抱歉啊,我怎知他们会没接我的球,我又怎知我这么厉害,居然能打到你。」
    「把躲避球打这么高,是想抱头喔,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
    「齁,就是我打太高,他们不敢接嘛!抱歉啦、抱歉!」
    于是,这个不知死活的男生,一整天下来,有事没事就来找依玲,想要赔罪。
    「笑一个嘛,干嘛脸这么臭,还在生气?」男生蹲在依玲的桌前,他的下巴抵着桌面,只露出一颗头。
    「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抱歉啦,对不……」
    「我说你给我滚!」男生语音未落,她已气得咆哮。他不知道,只要他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就是最好的赔罪礼物了。
    「哎呀,干嘛这么生气,你那个来喔。」
    静默维持了整整两秒,依玲的嘴角笑得抽搐,拳头的指节泛白,喀拉喀拉的隐隐作响,但脸颊却明显有两抹红潮。
    「……你真、真的来囉?」
    从刚刚就在一旁观看的琴贞顿时无奈的摀住了额头,原本见他这么有诚意,还有点同情他,真是……太白目了。
    此刻,不少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这。男生一脸愣然,原只是开玩笑随便说说,这句话对女生们说过了不下数次,早已成为调侃的话,然而光阴匆匆,时间无情,他压根没想到这句话竟有时效性。
    也让男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所谓「女人」的可怕。
    ……
    …………………………
    …
    第二天,依玲原以为生理痛的症状会好一点。但一天下来,已经用掉了三个卫生棉,肚子也比昨天还疼,情况完全超出预期。
    但更令她无奈的是爸爸昨天在公司加班,半夜才回到家,早早又出门工作,根本没机会告诉他,身边也没什么大人可以询问,只能上网google,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到陌生而害怕……
    这是她四年多来,第一次深切的渴望妈妈能够在她身边。
    见她有气无力的趴在桌面上,不知死活的男生又跑来慰问。
    「别来烦我好吗,我现在很不舒服。」她趴在桌上,眼睛从双臂里探出来,瞪了男生一眼。
    男生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塑胶袋放在她桌上。望着塑胶袋里的饮料杯,依玲不解问:「干嘛?给我喝?我现在不能喝冰的耶。」
    男生漾着一张灿烂笑脸,同时坐上了她前头的人的座位,说:「这是热的啦!是热薑茶,我拜託我妈中午送午餐时顺便帮我买的。我妈说喝了这个,就不会那么不舒服了。」
    一时,她看了那杯薑茶半晌,久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一群女生来到她桌前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合作社,她站起身,立刻向她们扬起了一个可人的笑容,便随着她们欲往教室门口走去。
    临走前,她别过头,淡声低道:「谢谢。」
    很轻很轻的一声,男生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嗯,掰。」男生顿时也扬起了一抹阳光般的灿烂笑容,看在依玲眼里,有些傻气,但却很耀眼,也很温暖。
    望着依玲离去的背影和女生们的嘻笑声渐远,坐在位子上的男生歛下了笑容。
    他望着遗留在桌上的那杯薑茶,陷入沉思,同时喃喃道:「搞不好一群女生比这杯薑茶还要有效果。」
    …………
    ………………………………
    ……
    下午的课间时分。
    依玲被老师叫了出去,回到教室后就开始收拾书包,不少人都很好奇为什么依玲要离开学校?但碍于是上课时间,大家都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接过英文老师的假单便跟着班导离开了。
    她走得匆忙,前后花不到两分鐘。坐在后头的男生看见她拿了书包和便当,但却忘了拿起摆在地上的那杯薑茶。
    依玲随着班导一路走到了校门口。
    班导很快就在马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待她坐了上车,班导就把一张千元大钞拿给了司机,不一会就带依玲驶离了校门口。
    『你妈妈刚刚打来学校,说你爸爸现在人在医院,情况似乎很危急,要你立刻赶去医院。』
    『老师已经帮你写好假单了,你等会回教室就给英文老师签名,只是我本来想亲自载你去的,但我等会有事,所以我会帮你叫计程车,你就搭计程车过去。』
    方才在办公室里听见老师的那些话时,她一个字也答不上,只是点头,连谢谢都忘了说。
    此时坐在车内的她,脑袋依旧一片混乱,她不知究竟是要思考为什么妈妈会打来学校?还是爸爸为什么人在医院?
    前者她想不出答案,但后者……她已害怕得不敢去想了。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连最后一样唯一拥有的东西,都要消失了……
    …………
    ………………………………
    ……
    到达了医院,依玲循着班导告诉她的病房号码,搭上电梯,一下就来到了病房门口。
    但进门前,她迟疑了会,才缓缓推开病房的门。
    这是三人一间的病房,但就在她经过第一个病床时,最里头却传来了一个女子带有哭腔的愤慨声音,让依玲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都已经昏倒第三次了,你到底还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如果你不赶快动手术就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啊!」
    有些陌生,但因有前几日的那次见面,让依玲马上就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对不起,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个则是十一年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只是多了平日没有的虚弱与疲惫。
    「我不管了,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接受手术,钱我会准备,就算依玲不想跟我生活,我也要照顾她,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不!是、是绝对要好起来!」
    隔着布帘和一些距离,虽然看不见,但依旧能从声音里感受到她的激动,还有随之而来的破碎哭声。
    「谢谢……」爸爸沧桑的声音悄然响起,若再小声一点,可能就不会传到依玲的耳里了。
    此时的女子哽咽低道,声音里有诉不尽的歉疚:「是我对不起你……哪怕当时你把我推开,我也应该要像橡皮糖一样黏着你的……对不起……」
    「我明明是你的妻子啊……可是我却、却……」
    望着那道布帘,听着布帘后那些压抑不止的啜泣声,一时之间,许许多多的疑问都浮上了依玲的心头,她的脑中顿时闪过了许多的画面与话语……
    『是爸爸没用,是爸爸没用啊,对不起依玲……』
    『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想和你在一起,这些年妈妈真的很想你。』她微笑,『而现在终于有机会一起生活了,我已经说服他们了,他们都说愿意接受你。』
    『那你爸怎么没有再婚啊?』
    『不是呀,再婚的话就可以有人照顾你了,不然他一面照顾你又要一面工作,很辛苦耶。』
    『是我对不起你……哪怕当时你把我推开,我也应该要像橡皮糖一样黏着你的……对不起……』
    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疑问,因为未曾将他们串连在一块,也就忽视了疑问背后的答案。
    公主跟王子在一起后,真的会永远这么幸福吗?
    答案是不会。
    而这个答案,她在小学一年级就确定了,因而让她忽略了其他可能的种种问题──
    公主跟王子在一起后,就真的会永远相爱吗?
    「小妹妹啊,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似乎是被女子刚才的哭声吵醒,中间病床上的老年男子睁开了眼,问着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依玲。
    听见老年男子的声音,正在哭泣的女子顿时一惊,随后急忙地走了出来。
    依玲这时则是面露惊慌,一个转身,掉头就走。
    「依玲!」女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呼喊,但依玲头也不回的就逃离了病房。
    她没有多想,就直接跑出了医院,直到走入了人群中才缓下了脚步。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的她,此时的思绪仍停留在方才病房里所听见的一切。
    当年妈妈狠心拋下了她,为什么时隔四年后又再次出现,央求她来和自己一起生活呢?
    种种细节因为被悲伤掩盖,让她看不清真相。
    爸爸再怎么穷,但自身所拥有的那张帅气脸孔,也让他儘管步入中年也不减英俊,反而还多了份成熟稳重,不可能会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吧?
    可是他却是连一个女性朋友都不曾带回家过,为什么?
    时间不会倒转,所有答案只能从记忆里去搜寻。
    最不愿回忆的悲伤记忆,如今只剩残破碎片,一片片都足以扎痛心脏,而不愿去回想。
    那一天。那一晚。那一刻──
    那双紧紧抓着她的双手,在那一刻将她整个人拉离了自己最爱的妈妈,了无声息的切断了自己与妈妈的联系,将她彻底拉离了妈妈的世界。
    哭声掩盖了那个残酷的力量,恨意蒙蔽了所有可能的希望。
    她未曾想过的渴望,在她踏过满地深蓝的钞票,闻见身后一阵阵的啜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咖啡厅后,记忆竟然会渐渐有另一个形状。
    明明那么恨那个女人,可是当丢下那一叠的钞票,并在眾人面前侮辱她时,她却没有预期中的爽快。甚至在她走出咖啡厅后,面对热空气扑面而来,感受到室外的炎热,她的眼泪已一颗接一颗滑下了脸颊……
    当年那个决绝的背影,成了她内心再也无法抹去的画面。
    这刻,隐匿在人群中的依玲,呆呆地望着前方某个女人的背影,眼泪再也止不住,频频掉出了眼眶……
    『呜……妈妈不要走!』
    『我会乖乖听话,也不会再闹脾气了……我会当个乖孩子……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呜呜……』
    小女孩跪在地上死命抓着女人的脚,哭声凄厉,可是女人始终不曾看她一眼,更不曾回过头看她,只是拉着行李,毅然打开了大门。
    『妈妈!妈妈!妈妈……』
    小女孩在男人的怀中挣扎与哭喊,她的双手渴望穿越距离,拥抱前方的背影。
    那一刻──
    画面一百八十度大转,不再是决绝的背影,女人姣好的脸蛋佔了镜头大半,长长的睫毛底下是一双闪着泪光的双眼。
    她在哭──
    她哭的悲不可抑──
    无声的泪水在她美丽的脸上静静流淌,但小女孩并没有看见,因为女人一走出门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同时离开了她待了八年之久的家。
    从那之后,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每晚睡前妈妈能在她床边,跟她说一声晚安,这样她就能酣然入梦,不畏黑夜的孤单,只要迎接黎明的曙光就好。
    但对她来说,连这如此渺小的心愿都是奢望。
    更没想到的是,造就这个奢望的人──
    竟是她最爱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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