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 作者:青丘千夜

    啧啧，真是可惜。

    如果遇不上自己的话，这把剑恐怕就要这么废了。

    “晚辈为晶檀根和青羽叶而来，前辈想要如何交换，还请开个价码出来。季某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尽量将前辈想要的东西集齐。”说完，季飞扬又继续道，“方才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无妨。”重泽并不在意这些，“晶檀根和青羽叶于我并不是太有用的物事，不然也不会拿出来交换了。原本我倒是想要给那些商会的，但是数量又太少。恰好我去天机阁的时候，有个熟人告诉我你找了它们已经有许多年，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才会出来见你。”

    “多谢前辈。”

    “不用先急着谢我，只是交情归交情，交易归交易，我想要的并非是灵石丹药，我现在最缺少的是人。”

    “人？”季飞扬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若是对方真的是冲着他而来，为了月刺，他恐怕也不是不能答应。

    “我在此地置办了一份家当，需要人给我打理一番。”重泽似乎没有看见季飞扬的脸色一般，自顾自的说道，“我不需要他修为多么好，出身多么高，甚至资质什么的我也不要求。我只要求他能够打理庶务，人情通达，足够忠诚诚信也就是了。”

    季飞扬沉思了一番，发现对方的目光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忍不住又为自己的多想暗暗羞愧起来。

    “前辈这要求并不高。”季飞扬认真说道，“只是这样的人大多有了自己合适的归处，一时半会儿想要找到并不容易。”就算是一品仙宗也是需要人打理事务的，越是庞大的宗门越需要这样的人才。可是资质好的弟子几乎一心修行，哪里看得上这样的繁杂事务？资质不那么好的也早早的投身了商会，除非是一时出了变故需要寻求庇护的，不然不会轻易挪动。

    “不错，想要找到挺难的。”重泽点点头道，“只不过还有一点，本座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盯着我看，所以我希望给我打理家业的这人还要道心坚定一些。”

    季飞扬看着重泽的脸，觉得对方这个要求半点也不过分。

    “不知前辈想要几个？”

    “这样的人，当然是多多益善。”重泽一挥手，将晶檀根和青羽叶堆在了桌上，直接推到了季飞扬面前，“听天机阁的人说，季小友还在寻找其他材料，若是本座没有料错，季小友应该是为了腰间那把灵剑吧。”

    季飞扬脸色一沉，还是点了点头，“前辈好眼力。”

    “活得久而已。”重泽貌似不在意的说道，“不过你这剑折损严重，恐怕是当年斗争之时直接伤到了兵身，若我没有看错，应该还被人投入极寒的炉火中炼制过一番。就算收集到了材料，恐怕也是无回天之力。”说到这里，重泽的声音加了一丝丝蛊惑的味道，“虽然无杀大世界出品的灵剑的确少见，不过你想要再换一把也是可以的。不然这把剑彻底破碎的时候，身为契约者的你怕也会修为大跌，日后恐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季飞扬猛然抬起头，严厉的看着重泽，“这一点就不麻烦前辈操心了。”

    “我只是说说罢了，你不用如此在意。”重泽轻笑了两声，转头将视线对准了窗外，“你若是给我找到了合适的人，你的灵剑想要彻底修好我是暂时没有办法，不过让它的情况不再恶化下去，再保他个几百年还是不成问题的。不然，以你灵剑现在的状况，顶多再有个五十年恐怕就要报废了。”

    “此话当真？”季飞扬目光灼灼。

    “当然当真。”重泽认真说道，“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看好的人选，你若是能够帮我将他劝来，我就帮你稳住你的灵剑。”

    “不知道前辈看上是谁？”

    重泽微微勾起嘴角，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不怎样的坏主意，轻声说道，“南宫玉树。”

    季飞扬带着月刺剑回去了，手里还拿着重泽给他的定金，半份晶檀根和青羽叶。

    “飞扬，你真的要答应那个人说的话么？”月刺认真问道，“你不必听他的，大不了我们再找其他人就好了。”

    “可是能够稳住你伤势的人只有他。”季飞扬沉声道，“我带着你询问过许多炼器师，他们都看不出什么来，只有这个重泽才准确的说出了你的伤势状况。月刺，他说你顶多再有个五十年。”

    “没有没有，他骗你的。”

    “他不是骗我的，我知道。”季飞扬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句话，“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相互扶持，在我看来，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失去所有灵性，最后变成一把随处可见的灵剑。”

    “那你要答应他么？”月刺沉默了许久后问道。

    “他不可能知道我和南宫玉树的关系。南宫兄当年跟着刑堂长老处理事务，曾经漂亮的处理过许多麻烦事务，这事稍稍一查就能知道。那个重前辈看上了南宫兄的本事很正常。”季飞扬肯定道，“相比起南宫兄，我的确是没用的多。”

    “那你要去见他么？”

    “说起来，我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南宫兄了。”季飞扬苦笑道，“成不成，大概真的要看天意了。”

    重泽心情颇好。

    人修的确是很有意思的种族，他们有时候会考虑到各种利益，有时候又会变得毫无理智可言。但是在两权相害取其轻的情况下，他们又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季飞扬和南宫玉树之间虽然是朋友关系，但这份友谊经过天马青鱼两个宗门大战甚至是解散的事情之后，就变了味道。如今又有月刺的伤势一直在压着季飞扬，季飞扬若是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重泽想要看的，便是季飞扬之后会怎么做。

    游琼久闭上眼，开始拷问起自己的内心来。

    这在碎丹成婴前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

    修士碎丹成婴之后会经历天劫，而在天劫之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引动自己的心魔，被心魔趁虚而入。因此在碎丹成婴之后，修士们都会选择拷问自己的内心，查漏补缺，务求让自己在结婴之前让心性变得更加完美。也有不少修士会选择在闭关之前去尘世间斩断自己的七情六欲，增加那么几分可能。

    游琼久的左手边，是紫炎按照重泽的吩咐从梅花祠里赢过来的元婴丹。

    众所周知，元婴丹能够增加修士成就元婴的可能，但同样的很容易在身体里留下丹毒。一旦修行到了元婴这一关，修士便可将肉体和灵魂分离，在丹田之中形成自己的元婴，哪怕肉身损毁，也可以再塑肉体重生。因此，这个时候能够在身体里不留丹毒是最好的，不然等到下一次洗精伐髓恐怕就要等到天劫的时候了。

    重泽是好意，但游琼久却不打算吃。

    他知道重大哥的意思，没有任何一个修士敢肯定自己一定能够碎丹成婴成功，这里面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游琼久仍然想要自己试一试，他希望可以用最好的状态出去见重泽。

    幼年时被人排挤欺负，回家之后被娘亲发现伤口抱着大哭了一场，娘亲为了自己不惜得罪几个有权势的奴才，日子过的更加不堪，从那之后，游琼久就学会了将眼泪抹掉，开开心心的回家见娘亲。少年之时，自己终于能够跟着管家识字，更是加倍努力，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机会，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带着娘亲离开那个备受欺凌的地方。然而天不从人愿，疾病还是带走了母亲，也带走了自己在那个家里唯一的寄托。之后逃离家族，一路流落，才选择在那么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落脚。

    鸡鸣犬吠，柴舍炊烟，那里没有斗争，也没有荣华，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平静，平静到游琼久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想起那个家族里的事情。可惜这样的平静的生活也没有过多久，再次被打破。

    游琼久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山村。

    “琼久，你回来了，快去擦擦脸，我们要吃饭了。铁婶送来了半只鸡，我拿着和蘑菇炖了一下，现在应该可以吃了，你现在要考秀才，不能吃的太差了。”许久不见的娘亲拉着游琼久说道，一边说一边将他推到了井边，那里正好有一个木盆，里面装着清水。

    “快啊，傻愣着干什么？”娘亲笑骂了一句。

    游琼久微笑了一声，低头将手洗干净了。

    “今天夫子他们怎么说？”女子一边给游琼久夹菜，一边问道。

    “夫子说没问题的。”游琼久低声应了一句。

    “那就好。”女子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来，“琼久，娘也不求你有什么大出息，只等你考上了秀才，娘就有底气和你重大哥说说你们两人的婚事。”

    游琼久惊讶的抬起头，“娘？”

    “你是我肚子里蹦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女子哼哼笑了两声，“你一见到你重大哥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不过重泽那孩子，的确是长得好，偏偏他谁也看不上，就看上你这个呆子了。娘也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只要你们两个能够过得好，我就开心了。只要你考上秀才了，我才好意思说，不然就咱们家这条件，你好意思叫你重大哥养你么？”

    游琼久不说话了。

    “怎么，高兴傻了么？”女子捂住嘴笑，“真没想到，一转眼，你也已经是大孩子了。你当时刚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一点大。”女子比了比，“当时我真可担心，你这个孩子这么小，万一养不活怎么办？没想到你小子傻人有傻福，早早的就有了心上人，两情相悦，娘真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你。”游琼久坐直了身体，对着眼前的女子笑道。

    “母子之间，有什么可谢的。”女子摇摇头。

    游琼久低低的感叹了一声，“真好。”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他宁愿不要什么长生，不要什么本事，也愿意和母亲重大哥一起，在这个地方一直生活下去。

    “娘，谢谢你。”游琼久放下碗筷，“我要走了。”

    “你要去考秀才了么？”女子着急道，“不急在这一时的。”

    “不是，是去做比考秀才更加重要的事。”游琼久摇摇头，“能够在这里再见您一面，我已经十分满足了。娘，再过些日子，我会带着重大哥回去见你的。”

    女子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真的？那我等着你。”

    “恩，真的。”

    游琼久一挥手，眼前的幻象渐渐消失，他仍然坐在蒲团上，半点也没有挪动过。而丹田里的金丹，已经有了好几道裂缝，裂缝里渐渐透露几丝光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