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作者:西西弗斯

    我不知道这些纸人是不是有魂魄。我现在宁愿他们是鬼。如果是鬼的话，至少是我熟悉的东西。

    可是这些纸人太奇怪了，既不像人，也不像鬼，倒像是人为造出来的什么怪物。专门为了吓人而存在的。

    未知的往往是最恐惧的，但是所有的未知，最后都会变成已知。我在这街上走了不知道多久，或许有一两天，或许有几个月。

    我的身体不觉得累，但是脑子已经疲惫不堪了。我长叹了一口气：“难道真的要困死在这个地方了吗？”

    再后来的时候，我不仅不想叹气，连思考都不想了。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我忽然发现我正在变得像是那些纸人一样，行动迟缓，机械的走着。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懒得张嘴。从嗓子眼里哼哼两声哭腔，就算是说话了。

    我心中一惊：“难道我要变成纸人了？”

    我摸了摸我自己的身子，还好，我还算正常。

    这时候。忽然有一阵冷风从远处吹过来，让我打了个哆嗦。这阵风冻得我的脑子一激灵，我顿时感觉到一阵清明。脑子清楚之后，我感觉整个人都活泛点了。

    但是这阵风吹过去之后并没有停，接连不断的阴风吹过来，我感觉越来越冷。开始的时候，我不住的打哆嗦，到后来的时候，手脚都已经冻僵了。

    我看了看从我身边走过去的纸人，他们身上穿着宽大的道袍，被风一吹，来回的乱晃。

    我冷笑一声：“一群纸人，穿什么衣服。”

    想到这里，我伸手将他身上的道袍拽了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那纸人失去了衣服。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过看他的模样。是敢怒而不敢言。他并没有把衣服抢回去，而是沉默着走了。

    我心中大喜：“看来这些纸人也不过如此，只是长相吓人，行动怪异，并没有什么本事。”

    我更加肆无忌惮的掠夺纸人身上的道袍，我把这些袍子披在身上，把我自己裹成了一个棉花包，直到这时候，我才感觉到有一丝暖意。

    紧接着，天上飘下来鹅毛大雪。这些雪随风飞舞的时候，没有什么问题，等它们落到地上的时候，我发现它们变成了一片一片的纸钱，外圆内方。小小的一片，倒和雪花有几分相似。

    我站在街上，如同刚刚死了的人，在接受亲友烧给我的纸钱一样。这种感觉真是不好。

    我冲地上呸了一声，暗骂道：“真是不吉利。”

    说了这话之后，我又自嘲得说道：“在人间的时候，我百无禁忌，怎么到了阴间，反而处处要吉利呢？”

    我正在发笑，忽然脸上一阵刺痛。我吓了一跳，随手一摸，发现手掌上一脸血红，我的脸被人割破了。

    我心中大怒：“难道是有纸人暗算我？”

    我想也没想，随手把身边的一个纸人踹倒在地。那纸人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白纸破碎，木条断裂。他无法再站起来，只好一步步的爬着走。

    我冷笑道：“真是滑稽。”

    可我刚刚笑完，脸上又是一阵疼痛。这时候我看清楚了。是天上的纸钱在作怪。

    纸钱如同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它们被阴风一吹，速度飞快，而这些纸钱的边缘像是利刃一样。一旦挨近了我的身子，马上就会给我留下一道伤口。

    我猛然醒悟：“老道脸上的伤痕或许就是这么来的。”

    想到这里，我连忙再找道袍，想要把脸蒙住。可是这时候我发现，街上的纸人都躲得远远地，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看样子，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将他们给触怒了。

    天上的纸钱仍然在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我根本没有办法躲避，一瞬间的工夫，脸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而身上的道袍也割破了，好在这些袍子有很多层，倒没有伤到我的皮肉。

    我抱头鼠窜，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一间纸房子里面。心中却在诧异：“这里的纸钱真是邪门，怎么像是刀子一样？”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一个老婆子的声音：“你要喝茶？”

    这声音让我一激灵，我问道：“你会说话？”

    这老婆子是用正常人的语言和我说话的，而不是对着我痛哭。

    老婆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给我摆上来一壶茶。

    这些日子以来，我滴水未进。再加上外面天寒地冻，急需要一杯茶润润喉咙，暖暖身子。

    可是我刚刚把茶倒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老道的忠告来：“不要喝茶。”

    我心中一惊，连忙把茶杯扔在桌上，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我刚刚走到外面，就听见一声闷响，刚才那茶棚塌掉了。

    茶棚上面密密麻麻的，满是纸钱，看样子，这些纸钱当真像是雪花一样，积少成多，渐渐地加重，终于把房顶压塌了。

    我看着倒塌了的茶棚，心想：“难道老道的眼睛，是在茶棚里面砸瞎的？幸好我听了他的忠告，不然的话，我岂不是也得变成瞎子？”

    紧接着，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条街上有无数的茶棚，老道怎么知道我会走到这一间里面来？又怎么知道在我喝茶的时候，茶棚会塌掉？

    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件事，忽然左手腕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我低头一看，发现一片纸钱削断了我的手腕。我心中大骇，然而，天上的纸钱密集了不下百倍，我站在大街上，算是尝到了万箭穿心之苦。

    身上的道袍很快就烂成了碎布条，纸钱割破了我的皮肉，血肉模糊中，又隐隐的露出白色来，那是我的骨头。

    我已经无法站在地上了，因为手脚筋被切断了。我趴在那里，狼狈至极。

    这一场大雪来的很快，走的也很快。我从茶棚里面跳出来不到两分钟，雪花就止住了，可是我的身体，已经被祸害的不能要了。

    我扭头看了看倒塌的茶棚，心中有些悲伤的想道：“早知道是这样，刚才就留在茶棚里面，避避风雪。就算茶棚倒塌了，不过废我一双眼睛而已，现在可倒好，四肢都没有了。只能像是一只虫子一般，在地上爬行。”

    我以为我够倒霉了，可是还有更恐怖的事在后面。那些纸人在我凶恶的时候，敢怒不敢言，在我身受重伤的时候，开始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他们开始对我拳打脚踢，用尽了酷刑折磨我。他们要让我尝尽皮肉之苦，却又不肯杀死我，实在是狠毒极了。

    我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过。身上的伤一直没有恢复。只能死去活来的被他们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忽然发现，我的手背上出现了老年斑。

    我心中一惊：“我已经老了吗？我年轻的时候进入到这里，我把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个地方，挨了几十年折磨？”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恨气塞胸，差点昏死过去。

    然而，就在这一天，事情迎来了转机。

    我得到了火种。

    这火中被小心地保存在一个玻璃罩里面。而玻璃罩周围是十几个盛满水的大木桶，很显然，他们担心失火。木有场弟。

    我冷笑了一声：“今天是同归于尽的时候了。”

    我想到这里，就奋力的爬了过去，将那火种取出来，扔到了纸房子上面。

    房子很快烧着了。火借风势，迅速的蔓延了整个村子。纸房子，纸人，无一幸免。

    我看见纸屋灰飞烟灭，纸人鬼哭狼嚎，兴奋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