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最先进来的四个人，如今只剩下贵嫔顾知意。
    户部尚书出事之后，晏姝并未处置他的女儿沈嘉心，似有一种由她在宫中自生自灭的态度。
    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沈嘉心早已失去了所有希望，整日闭门不出，除夕年节也未曾见到她的身影。
    南歌曾提醒晏姝，沈嘉心不能留。
    晏姝念着沈嘉心进宫之初还算听话，未曾作妖，暂时留着她性命，只让人看好了她，不许沈嘉心有踏出宫门的机会。
    林云珠则被送去牢里跟她的家人做伴了。
    后宫少了三个人，多了一个崔娇娇，一个秦妖娆。
    所以今日连同皇后在内，也不过后妃四人，其中三个人都只是名义上的皇帝后宫，实则跟夜容煊早已扯不到一起去——除了崔姣姣。
    秦妖娆、崔姣姣和顾知意一早就抵达凤仪宫，给皇后请了安。
    “不用多礼了。”晏姝从内殿出来，一身常服看着温和许多，“锦溪和青雉一早起来带人包了饺子，本宫方才也跟着学了几个，包得有点奇怪。”
    “皇后陛下的手是执掌天下的手，是批阅奏折的手，哪能用来包饺子？”锦溪笑着说道，“奴婢会包，说明奴婢就适合干这个。”
    其他宫人纷纷附和。
    青雉点头：“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不过能在皇后陛下跟前伺候，也是奴婢们的福气。”
    晏姝嗤笑：“大早上就开始拍马屁？”
    “奴婢说的可是真心话。”青雉语气再真诚不过，“锦溪姐姐说的也是真心话。”
    锦溪笑着给皇后盛饺子。
    她们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宫人们点头同样是发自真心的，毕竟整个宫廷都在皇后掌握之中。
    她们这些人几乎跟御前侍女地位相当。
    而且还不用担心因为身份被后宫嫔妃怀疑想爬床。
    最好的一点是，皇后陛下在外杀伐果断，在凤仪宫时却并没有严苛到动辄得咎的程度，不会因为一点权力在手就肆意打罚下人。
    只要她们自己不做不守规矩的事情，在凤仪宫安然做事到二十五岁出宫，完全没问题。
    到时她们应该会得到一大笔出宫安家的银子，后半生应该会过得不错。
    不止她们这么想。
    顾知意和秦妖娆也是这个想法，不用服侍男人，不必费尽心思讨男人欢心就可以有银子拿，还有人伺候着，每个月都有固定的衣裳、首饰、月例，不必担心被算计陷害。
    这种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唯一不高兴的人大概只有崔姣姣。
    她是抱着目的进宫，当初打着扶持凤王登基的想法，以为自己凭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就能提前去的皇帝的信任，之后利用皇帝跟晏姝周旋，从她手里把大权夺过来。
    最多三年，他们夫妻就会反目……不，不是反目，而是暴毙而亡。
    到时失去了皇后庇护的夜容煊，不可能是凤王的对手，凤王就可以利用这三年布局，达到夺位的目的。
    可是她失算了。
    事情的发生跟她梦境中展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她身不由己失了清白，却什么也没得到。
    这些日子惶惶不安地待在宫里，看着凤王和太后失势，看着皇后一步步坐大，崔姣姣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为什么跟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掌大权的应该是皇帝不是吗？
    如果摄政大权一直握在皇后手里，皇上还如何坐稳皇位？三年之后，皇后还会因为难产而死吗？
    若皇后一直掌权，凤王是不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是不是就要一辈子被困在皇宫？
    “崔姣姣。”晏姝经过崔姣姣面前，莫测高深地瞥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崔姣姣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妾什么都没想，求皇后陛下明察！”
    秦妖娆和顾知意下意识地转头看她。
    殿内安静一瞬。
    晏姝语气淡淡：“起来吧。”
    崔姣姣惊魂未定地站起身。
    待晏姝在主位上坐定，其他三人才陆陆续续坐了下来。
    “不用客气。”晏姝淡道，“今天大年初一，不必太过拘礼，锦溪她们包了各种馅的饺子，敞开了吃。”
    说着，吩咐锦溪和青雉：“你们盛了饺子，带她们去偏殿吃吧，不必留在这里伺候。”
    “是。”
    崔姣姣安静地低头咬了口饺子，却是食不知味，心里难受得紧。
    她不该失身于夜容煊。
    进宫为妃的女子身上本就打上了皇帝的印记，若是清白之色，待以后皇帝驾崩，说不定还有被放出宫的机会。
    可一旦清白没了，那就一辈子是皇帝的女人。
    新帝登基之后，像她这般情况，不是殉葬就是去守皇陵，总之不可能再嫁人。
    就算侥幸出宫，也会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
    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希望？
    而且最近宫里一直有传言，说皇上已经废了……
    “崔良妃今天一直在走神状态。”晏姝清冷的声音响起，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有心事？”
    崔姣姣放下筷子，起身跪下：“臣妾知罪。”
    “本宫没有怪罪你。”晏姝淡漠一笑，“今天是年节，难得聚在一起，你可以当做是本宫与你们闲谈。”
    “臣妾并无心事。”崔姣姣恭敬地说道，“只是皇后陛下威压浓厚，臣妾有些紧张。”
    晏姝自然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不过无所谓：“既然待在这里让你感到不安，就早些吃完，早些回去休息吧。”
    崔姣姣应下：“是。”
    第282章 留个后路
    吃了几个饺子之后，崔姣姣提前告退离开。
    早膳结束，宫人们收拾善后。
    晏姝留秦昭仪和顾知意说了会儿话：“你们二人进宫至今一直安分守己，且从未侍过寝，平白虚度了大好年华。”
    两人连忙站起身，道了不敢。
    “皇上有疾在身，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侍寝的机会。”晏姝喝着淡茶，声音温和散漫，“过了这个年，你们若有什么想法可与本宫说。想出宫，本宫可以安排，若想留在宫里做些差事，本宫也会遂你们的愿。”
    “多谢皇后陛下。”秦妖娆低眉，“妾不想出宫，跟着陛下做事也好，或者打发去做一些洒扫洗衣也好，妾都愿意。”
    晏姝笑了笑：“好歹是昭仪，本宫怎会让你去做打扫洗衣之类的粗活？”
    沉吟片刻，她道：“这样吧，待南歌从家里回来，你先跟着她做些事情，由她带着也方便些，不用直接跟男子打交道。”
    秦昭仪性子与南歌不同，身份也不一样，若直接跟朝中官员一起共事——哪怕是最低品级的杂役，也定会惹出闲话来。
    由南歌带着会大有不同。
    “是。”秦妖娆起身谢恩，心里想着陛下总是处处为旁人着想的。
    这样的皇后日后定会达成所愿，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为大楚万千百姓创造一个盛世繁华。
    晏姝说完，看向顾知意：“顾贵嫔什么想法？”
    “回皇后陛下。”顾知意敛目沉默片刻，“臣妾想出宫回家。”
    晏姝微讶：“确定？”
    “是。”顾知意咬着唇瓣，“臣妾以前有过心上人。”
    晏姝眉头微皱：“许过婚约？”
    “没。”顾知意摇头，“尚未来得及提，臣妾就进了宫，不过臣妾进宫之后跟他从未有过来往，还望陛下明察。”
    “无妨。”晏姝缓缓点头，“既然当初是本宫耽搁了你的婚事，作为补偿，以后若有需要，你可以在本宫这里求两个恩典。只要是不违法乱纪，不涉及朝政之事，本宫都会答应你。”
    对于女子来说，后半生最大所求不过是生活安稳，婚姻幸福。
    但偏偏这么的一点要求，很多女子难以如愿。
    晏姝所许诺的，顾知意明白。
    世间男人大多有着世俗偏见，认为女子就该从一而终，不会去思索女人是否有无奈，是否心甘情愿。
    哪怕在路上遭男人调戏，甚至被人侮辱，或者在途中遭人劫持，罪魁祸首都是男人。
    而女人明明是个悲惨的受害者。
    但名节有损就是原罪。
    顾知意不确定她心里的那个良人是否在意她进过宫，晏姝显然也不确定。
    人心不可估测。
    所以给她留了后路。
    “臣妾与他曾互许真心，此番不想再辜负他。”顾知意言语坦荡真诚，“臣女想给他一个交代。”
    晏姝点头：“给人家一个交代是有必要的，什么事都该有始有终，就算是结束，也要从容洒脱。”
    “是。”顾知意应下，“若最终结果如人意固然好，若不如人意，臣妾愿意以清白之身回到宫里，以后侍奉陛下左右，还望陛下收留。”
    晏姝笑了笑：“本宫自然会收留你，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有个美好姻缘。”
    对顾知意和秦妖娆，晏姝态度温和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