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给你打了电话。”
    女人脸色苍白双腿打颤，似乎开个门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程尹见状，赶紧伸手替她撑开门，一股老酒店特有的霉味紧接着钻进了鼻子里。
    把门咔嗒关上后，程尹边喘着气边打量四周。
    地上铺的是花地毯，椅子刷乳白漆、刻波浪纹，床头也是贝壳形状的，整个房间除了纯白床铺，其余的都有些繁复花哨。房内灯光十分暗，拉上双层窗帘后又基本看不到外头，女人歪头倒在床上，人好像要和这个房间一块儿发霉。
    程尹见她状态实在不好，便自作主张地将东西摊在了床上，然后从中捡了个几个出来，坐在床尾把它们递给了她。
    女人坐起身来接过，拆开干咽了几片，途中瞥了眼没被程尹挑出来的那些东西，问：“你怎么还买了酒精绷带？”
    程尹看她露出来的大片皮肤不见一点儿伤，不解地道：“姐姐你、不是说你流血了吗？”
    “我出血的地方可用不了这些玩意。”女人勾起苍白的嘴角。
    程尹也非不晓人事，所以一下便明白了女人伤在了何处。可明白是一回事，能做到神色自若又是另一回事，故而不由得错开目光，红着耳朵暗自消化。
    “那畜生的东西太长，动作又重，像是要把我下头捅穿，不知多久没见过女人了。”也不管程尹懂不懂，女人继续自顾自地说，“把我弄出血也罢，还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摘了套子，又在我里头射了两三次。”说着说着，她终于忍不住要哭出来。
    看到那湿润的眼眶，程尹没理由地跟着难过，索性挪到女人跟前，把她轻轻抱进了怀里。
    女人对此有些意外，但也只楞了几秒钟，就窝在程尹的衣服里呜咽了起来。等到发泄完情绪后，二人已经钻进了被子里。
    “你几岁了？”女人问程尹。
    “快18了。”
    “那我比你大1岁。”女人见程尹表情有些古怪，破涕而笑，“你是不是以为我至少也得25了？”
    “倒也没有，只是觉得你应该有20岁的。”
    “我6岁来的淮城，因为在老家没读幼儿园，所以又读了个学前班才上的小学，真要算起来我今年也是要读高三的。”
    “那我......”
    女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程尹那表情背后的犹豫，笑着道：“你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吧，吕瑶或者瑶瑶都可以，虽然我确实比你大。”
    “好。”
    “你说你在淮一读书？”
    “嗯。”
    里头空气几近耗尽，吕瑶把被子一把掀开，狠狠吸了口氧气，又把被子给盖上。被子敞开的刹那，外头那股霉味又不可控地袭来，但被子似乎有种结界，能用消毒水味把霉味狠狠压制，虽然程尹并不明白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至多一个刺鼻一个鼻痒。
    “那你就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淮一人了。”吕瑶字句里有羡慕，但语气却充满了疲惫，“我中考只考了五百多分，比淮一分数线少了三四十分，所以打算去五中的，虽然最后没去成。”
    “五中也是公立，怎么最后没读？”
    “不想读了。”
    吕瑶皱着眉头，莫名其妙发了个脾气。这反应叫程尹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事情自己说可以，但别人说却是不行，不然就有股何不食肉糜的意味在了。
    沉默来得突然，被子里的温度逐渐升高。似乎是想不到更好的回答了，所以程尹下意识地道了个歉。却不曾想，这声对不起更是要命。
    吕瑶像吃了个炮仗似的，猛地把被子掀开，使得二人同时暴露在浑浊不堪的空气里。她光着脚走到椅子那处，从一堆衣服里翻出了件外套。
    “花了你多少钱？”
    “一百五。”程尹掐去了零头。
    吕瑶从钱包里掏出迭红票子，又从里头抽了三张出来递给程尹，同时操着冷然无比的语气，道：“今天谢谢你了，我改天请你吃饭，但是现在我想休息了，你先走吧。”
    门被用力关上的刹那，那股霉味再次劈头盖脸地浇了程尹一身。这让她不由得打了一路的喷嚏，走到商场里才有所缓解。
    淮城新开了家六层商场，里头很多大城市来的品牌。那些店铺外头几乎都立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满1000减100，满2000减300，满5000减800。程尹随便扫了眼，就被那堆晃眼的零弄得一阵头晕。
    一路转到顶层餐厅，翻翻菜单也是50往上一道菜，程尹掰掰手指，想着自己吃饱至少得花个一百块，又不由得摇头。
    即便整个城市都还在拿两千的工资，但这座商场依旧人来人往。其中多是带孩子出来凑热闹的夫妇，即便买个冰淇淋也能逛上一整天。程尹只一个人，所以又灰落落地回到一楼，周围是整座商场里最昂贵的东西。程尹看着那些装潢豪华的店铺，手里攥着吕瑶给的三百块钱，内心有股无的放矢的沮丧。
    也就在这时，在被柔和暖光照亮的宽敞过道上，一对年轻男女笑着走来。
    那男孩穿了个灰色拉链卫衣，双手揣在口袋里，边说边偏头看向身旁的女孩。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总之惹得女孩频频捂嘴。
    虽看不清男孩样貌，但女孩的脸却很清楚。圆眼睛高鼻梁白皮肤，笑时眼睛微眯，脸上挤出两坨苹果肌，一看就被家里养得很好。她手里提着某家服装店的袋子，那袋子很大，估摸是从头到脚买了一身。
    不知为何，程尹的脑子突然转得极慢，脚下也随之放慢，这使她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十分突兀。
    女孩先注意到了程尹的存在。她瞬间收起了笑意，男孩见状，亦回头看向前方。
    在看到程尹的那一刻，男孩露出了个意外的表情，接着又骤然冷了好几个度。他莫名加快脚步，快到女孩只能碎步跟上，直到经过程尹身旁都没再说一句话，心里像是憋着一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