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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野骨 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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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在这时候,书燃接到了那通电话,对方?告诉她,严若臻出事了。
    第74章 温柔
    之后的许多年?, 书燃都不太敢回忆那一天,以及,那种由内而外被打碎的感觉, 实在太疼了,也太苦, 无法承受。
    樊晓荔和裴裴接到书燃的电话?,立即赶到医院,当时叶扶南已?经被?推进急救室,生死未卜。樊晓荔似乎慌得厉害,坐立不安,她?不停地说话?,不停地抱怨, 怨书燃玩心重,天天在外头疯,没有照顾好老人, 怨书燃不顶用、不孝顺,没有尽到该尽的义?务。
    裴裴听不下去,正要说话?,书燃动作很轻地拉住了她。
    走?廊幽长深邃, 一盏盏日光灯,清凌凌的光线照得人面色雪白。
    书燃整个?人都是僵的,她?没有哭,眼睛里一片干涸,好似被?抽空了所有情绪,低声对裴裴说:“别吵架, 外婆最不喜欢吵架了。”
    裴裴深呼吸了记,忍了下来。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没有半点儿响动,书燃将屏幕按亮,看?了看?,呼吸不畅似的咳了几声。
    外婆出事后,书燃也拨过周砚浔的号码,他应该在飞机上,书燃只?听到“已?关机”的提示音,此外,还有小严。书燃发了微信给他,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严若臻没有任何回复。
    是没看?到么,还是伤心了……
    迟疑间,铃声骤然响起,书燃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下,她?立即接听,小呆明?带着哭腔和愤恨的声音自听筒内传来——
    “小燃姐,你?不管严哥了吗?严若臻一条命,活生生一条命,就这么赔了进去,你?真的不打算帮他讨个?公道吗?”
    明?明?是夏日,阳光极暖,书燃的掌心却是冷的。
    她?怔了下,没太听懂,“什么叫‘严若臻一条命’?”
    小呆明?难以置信似的:“你?还不知道?周家那些人,不仅堵了媒体的嘴,连你?都瞒着?周砚浔……他怎么敢……”
    昨夜,周砚浔的种种反常还历历在目。
    书燃意识到什么,或者?说,她?猜到了什么,心跳抖了下,掌心冷得更加厉害。
    她?尽量控制着声音,“小严……”
    “严哥没了,”小呆明?在哭,每一个?字都说得破碎,“周絮言杀了他。
    “一条命……眨眼就没了……”
    与此同时,另一种哭腔,歇斯底里的,在手机听筒外的地方响起。
    书燃怔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樊晓荔的声音。
    她?哭喊着妈妈,哀求着,妈妈,你?别抛下我。整个?人快要垮掉似的站不稳,裴裴和李正坤连忙将她?扶住。
    同一时间,听筒内外,两道哭声,两个?亲人,在书燃面前沉沉坠落。
    她?握着手机,有些茫然地站在那儿,脑袋里一片空白。裴裴过来跟她?说话?,明?明?离得很近,声音却像隔着什么,完全?传不进书燃的耳朵。
    双腿僵冷得厉害,书燃倚着墙壁,慢慢蹲下,脸颊埋在臂弯里,逃避似的,她?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
    *
    叶扶南静静地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面容安详。
    头发在抢救时被?弄乱了,书燃用嵌在镜盒里的那种小梳子帮她?理了理,耳饰、项链、戒指,一样?一样?,都收拾规整。之后,书燃拿出一张照片,昏迷时叶扶南还握在手里的那一张——
    有些陈旧的黑白照,画面上,年?轻男人容貌清隽,朝气蓬勃。
    那是书燃的外公,她?从未见?过面的外公。
    十七岁那年?,叶扶南家道中落,失去父母兄长,三十七岁,她?送走?病逝的丈夫,一身纤弱骨骼挑起生活的分?量,养大樊晓荔,又养大小书燃。
    漫长艰辛的旅程终于迎来终点,她?爱的那个?男人,她?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那个?男人,一定早就在等她?了。
    别离三十年?,再重逢,长相守。
    书燃将照片放进叶扶南的上衣口袋里,又握了握她?冰冷的手,轻声说:“以后,我会让着妈妈的,不跟她?吵架,你?放心吧。”
    樊晓荔哭得晕过去,又在一个?半小时后醒来,书燃坐在病床边,她?没怎么哭,只?是憔悴。阳光透过玻璃窗落进来,在她?肩上、腿上,金灿灿的,摇摇晃晃。
    看?到她?,樊晓荔眼神闪了下,开口便是指责:“是你?没有照顾好外婆!都怪你?!”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以及陪护、家属,纷纷寻声看?过来。
    书燃很慢地眨了下眼睛,轻轻开口:“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翻了翻家里的监控,我想知道外婆发病前都经历了什么。”
    樊晓荔脸色猛然一变。
    “我看?到你?在跟她?吵架——”书燃说,“你?问她?要钱,要她?卖掉陪嫁的首饰,支持你?开店搞投资,外婆不肯,你?指责她?偏心,说她?偏疼孙女不管女儿,还说,如果外公活着,一定会支持你?,外公才是你?的靠山。”
    樊晓荔手指抽搐,不自然地抓紧身侧的被?子。
    “吵完架你?转身就走?,”书燃看?着窗外的光,眼睛涩得流不出半滴泪水,“外婆独自坐在客厅,看?着外公的照片,默默着。之后,她?进了卧室,再也没有出来,直到被?我发现……”
    樊晓荔脑袋垂下去,手指捂着眼睛。
    “如果你?能打通电话?给我,要我回去陪陪外婆,”书燃微微哽咽,“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她?昨夜没有和周砚浔在一起……
    书燃眨了下眼睛,连忙止住这些想法,人生没有“如果”,她?不想再内耗了。
    还有一些手续和杂事需要处理,书燃站起来,走?出病房前,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樊晓荔已?经冷静下来,声音听上去有些薄凉,“怨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从小就把?你?丢给外婆,没有好好照顾过你?。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会更怨我。”
    书燃抿了抿唇,不等她?开口,樊晓荔继续说——
    “我的确愧对你?外婆,我伤了她?的心,让她?郁郁而终。但是,书燃,我并不亏欠你?。”
    “离婚时我二十八岁,大好年?华,我要过新生活,不想绑个?孩子在身边。你?爸爸那边重男轻女,外婆不想让你?受委屈,执意争夺你?的抚养权,为此,我跟她?吵了好久,有一段时间,甚至恨过她?。”
    “我没兴趣做一个?好妈妈,和你?的母女缘,早在离婚那年?就该断掉的,是你?外婆强求,让它延续下来。如今,她?不在了,我们也不必硬凑到一起,各走?各路吧。”
    腿有点麻,站不住,书燃伸手,在墙壁上扶了下。
    好一会儿,她?缓缓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好。”
    *
    医院外,长街熙攘。
    书燃站在路边,脑袋里一团空,她?想不起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打开手机,胡乱翻着,不经意间看?到严若臻的名字,聊天界面的旧信息,还停留在诀别的时刻——
    严若臻:【没人能伤害我了,你?放心。】
    严若臻:【燃燃。】
    严若臻:【你?要保重。】
    书燃就像一个?卡顿住的旧齿轮,直到这时,才向前拨动一格,缓慢意识到——
    小严,不在了。
    外婆走?了,为什么连小严也被?带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
    痛苦的感觉,姗姗来迟,剧烈而绵长,如同从尚未愈合的伤口中剜掉一块新生的肉。书燃浑身都痛,偏偏哭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没有,全?闷在心里,熬成淋漓的血。
    她?找出周砚浔的号码,试探着拨通,提示音响过好久才被?人接起来。
    周砚浔声线沙哑,听上去特别倦,好像累得不行,叫她?名字时却又莫名温柔,甚至带了宠溺,“燃燃,怎么了?”
    “小严的事,”书燃喃喃,“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听筒里静了瞬,悄无声息的。
    一辆辆车,急速驶过,书燃面无表情地看?着,“你?急急忙忙赶回弈川,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就是为了帮周絮言善后?帮一个?杀人犯抹掉罪行?”
    “我没有,”周砚浔有些急切地解释着,“我回弈川,的确是要处理一些事,但绝不是为了帮周絮言。”
    “燃燃,”他近乎卑微,“你?信我,好不好?”
    书燃长久地凝视着街道的某一处,眼睛旷远如秋日的天。
    她?好像丁点儿力气都没了,声音好轻地和他说:“周砚浔,我外婆过世了。昨天夜里,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倒在了卧室的地毯上,再也醒不过来。我还没搞清楚,为什么突然间我就没有外婆了,又有人告诉我,小严也不在了。”
    “我妈妈说她?根本就不想要我,母女之间,缘分?一场,全?是强求,她?说,以后我们各走?各路。”
    嗓子哽到发疼,胸腔里全?是锥心的苦楚,书燃声音细细的,自言自语一般——
    “爱我的人,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到底是为什么啊?”
    *
    叶扶南寡居多年?,没什么亲友,葬礼办的简洁而干净。小院的一些布置换成了白色,阴郁之下,连绿油油的观叶植物都暗淡了几分?。
    裴裴带着她?两个?哥哥一块来的,帮了书燃不少忙,周围的邻居也来了些。有人提起严家的小哑巴,之前,叶扶南待他很好,给他饭吃,供读书,他怎么都不来看?一看?,送一送。
    常年?在老槐树下喝茶听收音机的阿嬷摇头,“那小子,看?着就不像个?有良心的。”
    “不是的,”书燃立即说,“小严很好,他不是不想来,而是……”
    话?音蓦地顿住,说不下去了,每一个?字都是疼的。
    阿嬷奇怪地看?了书燃一眼。
    樊晓荔也来了,独自来的,没带着男朋友李正坤。短短几天,书燃瘦得明?显,好像就剩个?空壳,樊晓荔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手伸出去,却又顿住。
    沉默了会儿,樊晓荔先开口:“外婆一向偏疼你?,她?的首饰和房子,肯定都是留给你?的,我也不跟你?争。你?大学?还没读完,以后,日子长着,用钱不要太毛躁,别学?我,能省则省。”
    天气有点阴,大概要下雨,书燃仰头看?了看?,细腻无瑕的侧脸,叫身上的黑衣服一衬,欺霜胜雪,尤为精致。
    有些人,连憔悴都是漂亮的。
    樊晓荔看?着书燃,突然说:“你?真的很像你?外婆。”顿了顿,又笑了声,“像她?好,像她?比像我强。”
    书燃始终没有说话?。
    陆续送走?为数不多的宾客,裴裴本想留下来陪书燃住几天,书燃拒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即便是好朋友,也不能一直拖累对方。
    裴裴脾气烈,心肠很软,摸了摸书燃的脸颊,红着眼睛说:“我手机24小时不关,有事你?就打给我,我随时过来。”
    书燃笑了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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