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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尽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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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岩讪讪的笑了一下,依言往浴室里走进去,一边往后退一边说,“依依,我今天是冲动了一点。但是我一直对你是真心的。我们当年还是有很多快乐的时光,只是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跟刘家的恩怨我也不会再参与的,好不好?”
    何梓明在旁边一言不发,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被欺辱的柔弱的女人变得如此危险而冷静,她举着枪一步步的往前逼近,他心里有一种冷酷的快意,他不确定她下一步会怎么样。
    林岩在面对两个人一把枪的情况下没有轻举妄动,在他心里她还是那个只会虚张声势,始终被他控制的小妹,所以他没有慌乱,按照商依依的指示进了浴室。
    当商依依对何梓明说,帮忙拿条浴巾的时候,何梓明和林岩都以为要用浴巾绑住林岩。
    而她拿过来浴巾矫捷的把浴巾包在枪口,林岩看到此景才惊醒这个女人是真的要杀他。他漂亮的眼睛里发出困兽拼死的骇人的光,用尽全力倾身往商依依身上扑过去,要去抢她手上的枪。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回荡在浴室内。
    林岩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血窟窿,胸膛健美的肌肉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商依依。
    她的脸上看不出快意或是痛恨或是紧张,只是保持着空洞的麻木看着林岩倒地,挣扎了几下,渐渐的一动不动了。
    她目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一眼呆立在旁边的何梓明,那声枪响仿佛还回荡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凝固了空气。就这样站立一会,突然她几步跪到马桶旁边,扶着马桶边剧烈的干呕了起来。
    何梓明看着冰冷的瓷砖地板上横着的尸体,四处喷溅的血迹,干呕不止的女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并不感到害怕,而是有一种奇异的刺激,让他的大脑迅速的运转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问,迅速的脱掉身上的西装和衬衫,只剩一条底裤,把衣服扔到了房间的地上,走进浴室把浴缸的浴帘扯了下来,把林岩的尸体用浴帘简单的裹了起来,然后拖进了浴缸里面。
    商依依停止了干呕,惊异的看着他的举动,她的右手紧紧的握着手枪,眼中无神,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密密的虚汗,身上脸上有很多的血滴。
    何梓明做完了这些,看着跪坐在马桶边上的她,“把衣服脱掉,扔在地上。”他简单的命令道,一边取下了花洒,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拿着花洒开始冲洗浴室里四处飞溅的血迹。
    商依依顿了一下,眼睛恢复了些光彩,她强忍住强烈的不适,站起来一手拿着枪,一手把破乱的衣裙迅速的脱掉,只剩下裹胸和底裤。她停顿了一下,厌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把衣物全部脱掉,赤身裸体的立在冰凉的地板上,唯有手里拿着那把勃朗宁手枪。
    何梓明看着她,他们俩几乎赤裸相对,他把开着热水的花洒对着她的身体淋了下去,商依依突然被水淋到,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把枪放到台面上吧,要不淋湿了。”他看她手指握的发白的关节,声音柔了下来,“放心,我不会再拿你的枪了。”
    她没有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手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放下枪。
    何梓明也不再说,用热水冲洗着她的脸,她在温暖的水流下找回了身体的温度,感受到他温软的指腹擦拭着她脸上哭干的泪痕和点点的血迹,像轻抚一件细薄的骨瓷,指尖充满了温柔和怜惜。
    她没有闭上眼睛,只是怔怔的盯着墙面上的一个血点。
    何梓明从衣架上拿了一条浴巾把她轻柔的裹住,将她推向房内,“你去换上睡衣,到被子里去,这里我会收拾干净。”
    她没有说话,依言走出了浴室。
    何梓明把她的衣物都装了起来,细致的把浴室里的地板和墙面的各个角落都擦洗干净,最后他用香皂把自己仔细的清洗了几遍,才换上了浴袍。他回头看着浴缸里的浴帘内露出来的皮鞋,沉思了一会,用浴巾盖在了上面。
    何梓明走出浴室,关上门,看到商依依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发怔,手边放着那把枪。
    房间内一片狼藉,何梓明开始收拾散乱在四处的行李衣物。
    “抱歉,你的房间被弄乱了。”她声音干涸。
    他凝视着神志不清的她,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她。
    她接过水,一饮而尽,像被水灌溉的干枯的玫瑰,恢复了一丝生机。
    “还要吗?”他问。
    她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没想到晚宴结束的这么快,我以为你没这么快回来。”
    何梓明拿过她的水杯,也喝了一杯水。他没有告诉她,过去的这一个小时他在黑夜里是怎样心急如焚的找她。
    他在嘉丽公馆门口问遍了门卫和周边的商铺行人,有人看到了一身白裙的女人在风中等到了一辆汽车,但是车上没有人下来,她也没有上车,后来又叫了一辆车走了,没有人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如果没有找到他,他一夜都不会再回到饭店。他本想去天津会馆找人问问林岩平时常去的地方,在车上突然想到宴会上赵敬义说的林岩就喜爱在对方家享受偷情的刺激,他直接让车夫调转回到北京饭店。
    在走近房间的时候,他无法再淡定,他怕推开门是无人的空房间,更怕依依已经在里面出了事。
    她赤足走下床,跟他一起收拾房内。
    “你回床上去躺着,有我在,我会都处理好的。”他转头看她,暖黄的灯光撒在她的侧脸上,苍白的脸色有了些许血色,看她执着的神情,没有再劝她。
    她蹲在地毯上,把他刚才脱下的一身衣物抖开来检查有没有血渍,突然一道银光落在了地毯上。
    她拾起来,羽睫毛闪动,黑亮的眼眸盯着手心。过了半晌,她转过头来看他,眼神饱含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我刚刚不明白你这样帮我到底是为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她举起手心里的一支银质的柳叶形耳坠。
    何梓明先前情急之下把这只耳坠随手放入裤子口袋,他几步上前,“依依……”
    “原来这只耳坠在你这,我找刘府三姨太想要回不小心留在刘同屋里的这只耳坠,她一直推脱。”她笑得很轻,“真没想到她背后的另一个同伙原来是你,刘五儿的未婚夫,何大少。”
    何梓明沉默的凝望着她,正想开口,这时候一阵紧促的敲门声响起。
    第23章
    何梓明警觉的看着房门,回头和商依依对视了一眼,开口道,“谁?”
    “客房服务,先生。有牛奶赠送。”门外传来职业的女人的声音。
    商依依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朝何梓明点头示意了一下,走进了浴室,把门轻轻的带上。
    “哦好。”何梓明说着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只见一个饭店服务员在门口推着餐车,她从餐车上取出一份茶点拖盘,“打扰了,先生。”她微笑的走进来把餐盘放到了桌子上,目光却在房内扫视着,“先生,您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这时候浴室内的门打开了,只见商依依穿着浴袍,一边用毛巾裹起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皱着眉头抱怨道,“你们饭店怎么回事,刚刚洗澡的时候突然一声剧响,我还以为是爆水管了,吓得不轻。”
    “对不起,小姐,刚刚也有楼上的客人反应了,具体原因我们也正在调查。可能是哪个房间的客人砸到了东西。”服务员训练有素的微笑着说,眼睛看着商依依背后的整洁的浴室内。“不打扰您二位了,有什么事情请再叫客房服务。”说着她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何梓明站在门边静静的听了一会,才转过身来,“这里很多特务,肯定有人怀疑是枪声了,不过应该暂时不会怀疑我们。”他瞥了浴室内一眼,“夜里想办法弄出去。”
    “看不出来何大少这么经验老道。”商依依嘴角挂着嘲弄,“一个女人在你面前开枪杀人,你居然能这么冷静,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杀他,没有犹豫就选择了立场,帮我处理现场。谢谢你选的是保我。”
    “要不然第二颗子弹就是给我的是吗?”他看着她被子里露出来的枪口。
    商依依疲惫的摇了摇头,全身松懈了下来,软坐在床上,没有再解释。
    “当时在刘府杀掉刘同还能全身而退,落下了耳环也没有被人发现,我就不相信我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果然,代价在后面。”她抬头看他,“你这些天对我这么好,是想利用我做什么?”
    何梓明胸口压抑,黯然的说,“如果我说我只是因为想保护你,你信吗?”
    “不信。”她斩钉截铁的说,不耐烦的摇摇头,“何梓明,你一直是痛快的生意人,谈钱也好,谈命也罢,一是一,二是二,何必假惺惺的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现在来打感情牌,无非是怕万一事发我把你供出来。你放心,大家都坦诚一些,只要你这次帮完我,以后不管我死活,都不会牵连你出来。”
    何梓明默然许久,把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终于回头看她,恢复了一贯冷淡的神情,说,“好。”
    他拿出了烟,递给她一支,点燃,在沙发边坐下,烦闷的深深的吸了一口,“那我们只说事情,要把事后处理好,我需要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
    商依依把头上的毛巾解开,半湿的黑发散落,卷卷曲曲的垂了下来,映衬着瓷白的肌肤,幽暗的哀伤,“没有想到真有一天他会死在我手上。”
    她指间夹着香烟,在缭绕的烟雾中,仰起头,似要把所有的情绪吸入肺腑,“他曾经是我姐姐的未婚夫,也是我的情人。”
    何梓明面上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虽然已经大致猜出来了,还是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她停顿了一下,“七年前,我姐姐被刘同侮辱,跟刘五儿一样,后来死了,同年我父亲也被害了。那时候我只有十二岁。”
    “所以你杀了刘同替你姐姐报仇,你是一个很好的妹妹。”
    商依依摇摇头,“我不是。”
    昏黄的灯光下,何梓明看她的眼角似有水晶的泪滴,羽睫轻颤,水晶悄然沿着肌肤融入发中,他想伸手擦干她的所有伤心。
    “林岩在我们家出事以后,经常来照顾我们,其实是刘家怕我们母女四人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派他来监视我们。我姐姐那时候受了刺激神智已经有问题了,他伪装成不离不弃的样子,我们一家对他充满了感激。我那时年幼无知,以为他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他对我很好,也非常懂得怎么让人喜欢他,这样过了两年以后……”商依依哽咽着停了下来。
    何梓明看她苍白的脸庞,熬红的眼睛,强忍的泪水,他素来冷漠的内心产生了从没有过的心疼和内疚,他第一次真正感到了自己的心是如此的鲜活,是因为有一种被尖利的竹签一下一下刺穿的痛感。
    他的手掌紧紧的握住了沙发的扶手,柔声道,“别说了。”
    商依依偏过头,貌似不经意的用袖口擦拭了一下眼角,回过头来淡淡的笑了笑,“你看,可见女人也不能小瞧,一样可以要你的命。”
    何梓明沉默着,他不能想象这些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谁都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我的事情说完了。”她云淡风轻的说,“来说说你为什么想要杀刘同,因为你知道刘五儿的真实死因,想为你的未婚妻报仇?”
    “不是。我没有那么高尚。”何梓明把手中的烟头摁灭了,焦躁的不知如何说出口,他叹了口气,“我跟刘五儿没有见过,突然得到她病逝的消息,说不上有什么感觉。过了几天,她的母亲三姨太来找我,带了一封她的绝笔信。我才知道她是被住在刘府的刘同侮辱了,愤而自尽的。三姨太是个刚烈的女人,她告诉我她在刘老爷面前闹过没有用,刘老爷是不会得罪刘司令的,她以前是跑江湖卖艺出身的,已经暗中找到了合适的人里应外合找机会杀刘同报仇,想找我帮忙。此事风险太大,我并不相信她一个深宅中的妇人能有这样的本事,人不知鬼不觉的做掉刘司令的儿子,所以我拒绝了。”
    “倒是符合你的作风。”商依依郑重的点头,不带嘲讽,“没有切身刻骨的痛苦是不必卷入这种刀口舔血的漩涡中,那你后来是为什么答应?”
    “因为她求我,跟我说只需要我办一件事,就是在丧礼当晚把刘同灌醉,不需要醉倒,但只有在外喝了酒失足落水才不会被怀疑。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事我帮了她,就算后面出了事被查出来,她也绝不会供出与我的关联。”
    “你就相信了她?”
    “没有,也许是可怜三姨太,也可能是可怜刘五儿,一个女人要报仇的决心和感染力确实惊人。我不让她告诉我有关杀手的任何事情,也不留下任何跟她有交集的证据和线索。就算事发,我只是在丧礼那夜勉强答应跟三少赌钱,刻意引来了刘同这个赌鬼,最后用酒代替钱下注,他输了喝多了把他送回院子里而已,没有证据能说明我谋划参与了其中。”
    “你怎么肯定能步步都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引来刘同喝酒?”
    “这并不难,稍微研究一下他的为人就知道,他仗着家族背景嚣张跋扈,毫无自制力,好色和爱赌钱,但是胆子也并不大。就像是连环套一样,只要把中间每一环的人和事都串起来,自然能请君入瓮。”
    “何大少好缜密,好手段。刘家三姨太给我详细的刘府的地图,人员,丧礼时间表,我如何进府,用什么药粉,怎么撤离,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是你给她计划的吗?”
    何梓明点点头,“既然我参与了,就不想中间出不必要的差错,就跟机器运转一样,每一个螺丝和卡扣都要严丝合缝才可能工作,至于最后事成与不成就不关我事了。”
    她低头凝视手中的柳叶耳坠,眸中流光一转,望着他,“那时我心里就觉得背后肯定有城府深沉的人指导,她一个冲动的中年妇人哪里有那么好的脑子。但是我当时想的可能是刘家的某个男人,没想到是你这个装得很冷漠的未婚夫在操控全局。”
    “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你第一次在何府见到我就很厌恶我,原来是你早就观察过我了。”
    “不错,未婚妻被害死,还在丧礼上喝酒赌钱,让人不齿。你确实很会伪装。”
    “我也不知道其实第一次遇到你是在刘同院子里,只是在门背后看到了你的影子,没有看清。”
    “事后也是你去捡到了我的耳环?”
    “嗯,”他看着商依依,“到了时辰会有仆人去刘同院子打扫,我那时从三少院子回家,会正好路过那段,听到喊声就赶进去,趁下人忙乱找人的时候,就把现场都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遗漏。”
    商依依认真着听着他说话,缓缓的点头,“可见没有天意,都是人为。”
    “三姨太告诉我杀手很担心耳环的事,一定要拿回去,我本来想找个时机给她,放到钱包里一直没机会,没想到是这样物归原主。”
    “你虽然算不上是为爱复仇。借刀杀人,城府又深,倒也不是伪君子,刘五小姐泉下有知也是欣慰了。”她凝视着他,“可是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
    何梓明怔怔的看着她,无数的话想冲口而出,但又从来没有这样难以启齿,“……因为我想帮你……我对你……”
    “不要在我面前说花言巧语!”商依依脊背挺了起来,警惕的盯着他,“我不会信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背后还有什么盘算,但只要你这次帮我,后面就算我被抓也绝不会供出你,如果你耍花样,刘同的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何梓明静默的看着她,过了一会,他站起来拉开窗帘,打开阳台的门,一阵子清风夹杂着桂花的香气袭来,吹散了烟雾,他在外面伫立了很久。
    “我要在天亮前想办法把尸体运送出去处理。我出去找人,你不用跟我一起去,人多眼杂。”他走进来说道。
    “有何大少这么缜密的伙伴,我很放心。”她疲惫的靠在床头,无力的看着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会你先睡吧,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他温柔的看着她。
    “有什么事我也管不了了。要是被人一枪崩了也不错,一切就都结束了,再不用这么累了。”她黯淡的轻语。
    何梓明忍住冲过去把她搂在怀里的冲动,“等我回来。”关上门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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