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这个神态，不用其他言语, 苏柏已经知道真相了。因为每次许清只要犯错, 希望自己原谅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她这样的表情可怜极了，显得无辜可怜。
    让人也不忍心过多的去苛责她。总觉得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受了这么大的伤害，自己总要包容她的。
    这些年, 他自责, 难受。觉得因为自己没用, 所以才让自己的媳妇儿为了一点吃的跑山里去了，才发生意外。
    所以他总想着出人头地。
    他想拥有避免和挽救遗憾的能力。
    这一刻, 苏柏发现自己真的是个笑话，“所以这些年，你都在骗我？孩子……是你故意不要的？”
    听到这话, 许清终于情绪激烈起来, 使劲儿摇头，“不是的，苏柏，你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不要孩子……”
    她委屈得直哭。
    苏柏眼里含着泪, “那你告诉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别让我当一辈子傻子！”
    许清哭了起来，“我都是因为喜欢你。我怕失去你！我从来没把你当傻子, 你很好……我那个时候, 是真的怕失去你。你要考大学, 我咋办啊？你就是我的一个梦一样……”
    在哭哭啼啼中，许清讲述了这些年的委屈。
    失去孩子，她也很痛苦。
    但是她也不是故意的。
    当年的苏柏对于她来说，就是她的一个梦。她连做梦都不敢，怎么敢想着有一天能嫁给苏柏呢。
    但是有一天老天爷都帮了她，一个意外，让苏柏救了她。本以为只是短暂的缘分，没想到后来因祸得福，让她美梦成真了。
    就算结婚之后，她都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就怕梦醒了。
    当知道苏柏要考大学的时候，她就开始慌了。
    因为知青回城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比如李兰馨的男人。
    她贪心了，不想这样失去苏柏。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她还可以不做梦，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是自己的了，那她想要更多。她希望苏柏能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她去找她妈商量。
    她妈就说苏柏这个孩子能为了救你，和你结婚，那说明责任感很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你为他做点事儿，受个重伤，让他记在心里了，以后就不容易变心了。
    她就当真了，想来想去就想着摔断腿去。
    为苏柏找东西摔断腿，不就能让苏柏心疼她吗？
    她就，就做了那样的傻事……
    那时候，真是不知道有孩子了。如果早知道有孩子，她大概也能更有底气点，就不会做那个傻事了。
    “可我那时候真不知道……我就是想留住你。苏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苏柏，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在乎你了……”
    苏楠站在门口，听到的就是这些话。
    她顿时觉得十分可悲和可笑。
    这竟然是她嫂子认为的爱？
    明知道她哥要高考了，不想着让他安心考试，高考前夕去摔断腿让她哥心疼。
    这是爱吗？
    然后因为这个错误的决定，造成了这么多年的悲剧，还有上辈子一辈子……
    如果这只是她哥夫妻两人的事儿，她可以不管，不说话。
    但是这次却没办法不说话。
    因为这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还有她爸妈和奶奶。
    “你这些年看着爸妈愁眉不展为你担心的样子，你就没觉得亏心吗？他们也活该被你欺骗吗？”
    苏楠质问道，“这些年，我们苏家有人亏待你吗？哪怕我大姐脾气急躁一些，在你面前说话都尽量小声。全家人这么照顾你的情绪，你心里就没想过要说出真相，是不是？”
    许清哭道，“我，我以后会说的。会说的……”
    苏楠笑了，要不是她经历过一辈子，还真是要信了这话了。
    上辈子一直到奶奶，爸妈没了之后，她都没说。
    不止如此，还抱养了许家的孩子。给人养大了孩子，那孩子也不和她哥亲，长大结婚就跑许家了。
    “哥，这事情我不会原谅她的。至于你们之间，你自己决定。”
    苏楠说完，走了出去。边走边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
    苏柏一直安静的站着，不管许清如何恸哭，如何认错，他都没反应。
    许清哭道，“苏柏，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苏柏将她的手从袖子上面拉下来。然后轻轻的笑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笑话。
    当初娶许清，他以为自己救了对方，也算是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了。
    谁知道，自己一时的善念，竟然换来这么个结果。
    苏柏擦了擦眼睛，“你起来吧。”
    许清哭道，“你还生气吗？”
    “你先起来，”苏柏看着她，“我工地上还有事儿，你先起来。”
    许清见他没提别的事情了，顿时心里一松，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苏柏。
    以前这样的眼神，让苏柏心软。因为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只能依靠自己。所以总是对她心软。
    总想着弥补她一些。
    现在苏柏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她真的爱自己吗？或者说，她真的是只能依赖自己吗？
    苏柏心里只有一个否定答案。
    爱他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只依赖他就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跑去娘家取经来抓住他。还有上次装病，他以为许清是舍不得他，过于依赖他。
    现在看来不是，只是不放心他，怕他发达之后变了心。
    就因为这可笑的原因，就因为这些……
    苏柏双手捂住脸。
    许清紧张道，“苏柏……”
    “我要去上工了，你先自己收拾一下，自己在家里待着。等我忙完，忙完这些事情再说。”
    他转身，踉跄几步，然后才挺直腰背走了出去。
    许清还想和从前那样，拦着他，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但是这一次，苏柏走得很快，没有回头。
    许清顿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大院里的人都在瞧着笑话，看着她这个样子，也没人可怜。
    毕竟许清做出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害怕的，对自己都下得了手，也太狠了。
    她们平日里顶多就是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罢了，哪里能有这么多心思？
    连自己男人都算计，还装着这么可怜的样子，太有心计了。真厉害了。
    苏楠和江玉兰她们一起离开，东西也没来得及搬。
    反正东西都收拾好了，江玉兰也不着急了，就只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急用的物件，就带着江铃一起跟着苏楠回去。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自己都没啥心思了。
    一路上都在安慰苏楠。
    苏楠道，“我哥当初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他考上大学的几率很大。”
    “第一次是为了救我嫂子，当时被传了闲话，要不是当时政策改变，都要被当流氓批了。”
    “他这人就是责任心重，知道人家要活不成，就娶了人家。”
    “我真觉得嫂子是个好人，她很少说话，做事勤快。好吃好喝的都要留给我哥。她对我哥好，是我心里唯一的安慰。”
    “第二次高考，真的是全家人都指着他了。我哥老师专程盯着他报名成功……这些年别人都说他命不好……”
    “真的可笑，真的……太可笑了……”苏楠气笑了。
    江玉兰道，“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和你家里人说。要瞒着吗？”
    “不会瞒着的，这事情肯定要说的。我哥不说，我就说。我不会再让我家里人当傻子一样被人骗。”苏楠最意难平的就是这一点。
    她家里人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太善良了，就该被人这么欺负？
    她上辈子都还感动，觉得她嫂子虽然不是个聪明的人，但是心地善良，在越发浮躁的社会，在周彦都变心的时候，真的是太难得了。
    结果呢？
    苏楠觉得如果自己还活在上辈子，大概能被这事情的真相气得背过气。
    江玉兰问道，“你哥会怎么决定？我看他对许清是真的挺好的。”
    苏楠道，“我不担心我哥，如果他还是我了解的那个哥，他不会原谅的。不止是高考，还有我父母，还有……那个没有来到世界上的孩子。他第一个孩子。”
    回去之后，苏楠没立马回家，而是跟着去了江玉兰的新房子里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回去。
    她不准备自己开口，这个事儿得她哥来开口。除非她哥不开口。
    回去的时候，苏老太问她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玉兰家里安排得咋样？我还说过去看看的。”
    苏楠道，“没来得搬，厂里临时有事儿，耽误了一下。”
    “怎么这么忙啊，难得安排个时间搬家呢。你们啊，别总是把工作看得太重。”
    苏老太念念叨叨的。
    苏楠看着老太太，鼻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