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第181节
“知道就好,若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心肠难免要硬一些,二房不堪用,不用便是,可你纵容他们操纵一切,究竟因堂兄之死心怀愧疚,还是害怕自己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崔玄碧字字句句都如刀刃,戳在谢飏心头上。
如今二房急功近利被世人耻笑,谢飏则是重情重义,虽则难免有些人背地里说他性子过于优柔,但这世上有谁历经世事变迁,性情还能始终如初?只要将来他能担得起事,一时的缺点不足为虑。
崔玄碧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谢飏有意为之,假若真是如此,他情愿谢飏优柔寡断。
当年谢家二房长子早逝虽则不能全怪谢飏,但毕竟是因寻他才会出事,他如果真的心怀愧疚,应当处处规劝约束二房,免得他们作死,可倘若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是步步算计在二房自毁的路上添一把火,心肠未免也太冷硬歹毒。
“二房立身不正,自作孽不可活,可你扪心自问,其中到底有几分因是你纵容之故?以你之智,难道还拿捏不了那帮子蠢人?!”
崔玄碧的语气不可谓不痛心疾首,谢飏这般人才,便是不出在谢家,他也不免会多爱惜几分,更何况此子乃是他妻族的希望。
“子清,万望你记得,我辈立身于世,纵万事可抛,风骨不可失。”
谢飏微微俯首,“子清谨记教诲。”
他垂着首,光线勾勒出刀削斧凿般的面容,明明身处昏暗之中,却灼然令人莫敢逼视,而这样盛的光华也同时掩盖了许多东西。
崔玄碧阅人无数,却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遂不再多看。
耳边突然响起裂空之声,一道劲风刮过,扬起披散的发丝,“啪”的一声,鞭子狠狠抽到他背上。
那一瞬间,谢飏并未觉得痛,只觉整个背都木了,随着血迅速透出素衣,密密麻麻的疼痛才接踵而至,但是很快又被麻木取代。
一鞭接着一鞭,崔玄碧虽然没有真的使尽全力,但也没有刻意留手,二十鞭下去,谢飏已然皮开肉绽,整个背仍像是被血浸泡过一般。
崔玄碧将鞭子随手丢在脚边,扬声道,“来人!”
侍从推门而入,崔玄碧吩咐道,“带他去上药。”
“是。”
侍从见着眼前惨状心中惊骇不已,一时愣住,谢飏已自行起身,“子清告退。”
崔玄碧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迹上,忍不住沉沉叹息。
当初多少人道“惜乎江左小谢不为男儿身”,如今的谢飏才华比“江左小谢”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千万莫要左了性子。
*
那边,崔凝折腾了半宿,总算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医者再次把脉,感觉到脉象归于平和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儿了吧?”凌氏见医者收回手,连忙问道。
医者回道,“夫人无需担心,二娘子身上药劲儿已经退干净了。”
“那就好,那就好。”凌氏顿了一下,又隐晦追问,“此药会不会妨害身子?”
她曾听闻,这类药物之中有些药性霸道的,会损害女子的生育能力。
“无碍。二娘子不慎染上的只是平常之物,便是不就医,扛过药性也就没事儿了。”
要说谢二夫人蠢,却还有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她是不敢将崔家得罪死了,也存心要看谢飏的笑话。
一个娇花儿似的姑娘,还是崔氏贵女,躺在那里任凭别人为所欲为,会有男人能够管得住自己?所以她便只用了点能够催动情/欲的香推一把,就算真发生什么,那也是谢飏自己管不住自己,可不是中了什么不得了的药,非要解不可。
“倒是大娘子……”
医者话锋一转,倒是教凌氏吓了一跳,“净儿怎么了?”
医者连忙道,“夫人莫慌,是喜事。大娘子像是有身孕了,只不过日子太浅,老朽只有三分把握,再过半个月方能确认。”
“当真?!”凌氏见崔净面色不好,便也顺带让医者瞧了瞧,没想到竟瞧出喜事了!
青心青禄闻言,也跟着高兴起来。
崔家的医者医术毋庸置疑,他道有三分把握,只不过是习惯性的留条后路预防万一,既说出口的事,想必心里十有八九是确定了。
凌氏今日数次乍惊乍喜,此时竟是忍不住眼眶发酸,“如此甚好,待半月之后再叫先生看看。对了!”
说着,她突然想起姐妹二人今晚吃了掺有迷药的食物,忙问道,“她今晚不小心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可有影响?”
“大娘子可是吐过?”医者问。
凌氏道,“是。”
医者点头,“那便无碍了。”
凌氏松了口气,命青心送人出去,见崔凝睡得熟,便又吩咐青禄道,“好好照顾你家娘子,我去瞧瞧大娘子。”
崔净身子不适,又放心不下不愿离开,凌氏只好劝她去偏房休息。那处距崔凝的卧房不远,抬抬脚便到,凌氏得了喜讯,又想到女儿和女婿闹了龃龉,自是忍不住要过去。
崔家这里总算消停下来,却不知,外头已然闹翻天了。
太子“幽居”东宫,久不现身,几乎是个隐形人了,可就在迁都在即,竟然爆出苏州别驾被害一案的真凶曾是太子宫里出去的人,个中内情,岂能教人不多想?
这件事在魏潜进宫面圣之前就已经闹开了,圣上早已听了不少议论,于是在听完他不偏不倚的叙述,面含笑意,分外温和的问了一句,“魏卿家觉得,此事与太子有没有干系?”
第303章 宜安公主
事关皇权,君王有所避忌才正常,圣上居然就这般轻巧随意的问了出来。
纵魏潜素来料事如神,也未曾想到圣上这么不循常理,不过既是有问,他答了便是,“微臣想不到太子与杨别驾之间有何冲突,是以不知。”
圣上莞尔。
其实自从这个案子传到御案之上,魏潜并非是她问过的第一人,被问到的臣子无不惊讶,而后紧急想着应对的言辞,她瞧着当真有趣极了。
有道是“圣心难测”,从前君臣皆为男子,想事情的思路多多少少有些相似,天子近臣想要揣测君心也不是不可能。可当今圣上是世人从未瞧在眼里的女子,他们何曾费神去揣测过女人的心?更何况,圣上九五之尊,和寻常宅院里的女子又截然不同。
然而,在登顶之前,圣上却十年如一的观察揣测男人。
被她问过的人之中,也有与魏潜同样的答案,可是没有一个似他这般不假思索。
魏潜垂首立在下头,敏锐察觉那道审视的目光收回。
“听闻此案能告破,‘小崔大人’功不可没?”圣上语调带着几分调侃。
“是。”魏潜顿了顿,心念微转,想到崔凝师门的案子,打消了为她揽功劳的想法,如实答道,“此案起初是由崔巡察使主导,后来由于牵扯甚广,才转由微臣审查。”
圣上笑道,“方才问你太子之事,你不假思索,眼下提到小崔大人,你倒是慎重非常。”
虽听着像是打趣,但深思起来似乎有些责备之意。
“忠君不难,只需从心从实,但崔巡察使……是微臣的未婚妻……”
魏潜难得露出丝许羞窘之态,令圣上不禁笑道,“我记着崔二过完年该及笄了吧?”
“是。”魏潜答道。
圣上道,“明儿朕便帮你催催崔老大人,好叫你早日如愿。”
魏潜万没想到圣上还有催婚的爱好,闻言抖了抖嘴角,俯身行礼,“微臣叩谢圣恩。”
时已入冬,夜晚更是寒冷。
魏潜从紫宸殿出来时,没想到外面已经飘雪。高大的宫墙挡住寒风,雪花儿在宫灯的光线之中悠然飘落,倒是外面难得见到的美景。
魏潜看了几眼,步入雪中,才走了一小段路,便听见有人唤他。
那女声低软微哑,仿佛雪花窸窣落在人耳畔,清冷中又似有似无的带着几分缠绵,“魏大人。”
魏潜回首,瞧见一个撑着伞的女子从旁边小道转弯处的假山后面缓缓走出。她约莫花信年华,身披黛色披风,袖口边角用彩丝绣着大朵昙花,清雅又不失贵气。
魏潜目光在花上停留一瞬,旋即拱手道,“微臣见过公主。”
来人是宜安公主,高宗之女。
高宗女儿不多,如今尚在世的除了当今圣上与高宗所出的太平公主便只有这位了。
宜安公主抬手名身旁宫女将伞和灯笼送至魏潜面前,“大雪路滑,魏大人当心。”
“多谢公主好意,微臣家中马车就在宫外,便不占用公主的好物了。”魏潜自不会无故拂了一名公主的面子,只是宜安公主盯着他的目光太露骨了。
宜安公主曾借着一次偶遇,对凌策言语暧昧。倘若如此便也罢了,驸马病逝,她闺中寂寞逗逗未婚青年,倒也不是什么可憎的事儿,但她同时又撩拨符远,倒像是想要将二人全都收归裙下的意思,将二人膈应的不行。
魏潜一直醉心查案,倒是没单独遇见过宜安公主,却也从好友口中听说过,此刻面对她的示好,那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宜安公主被拒,却也不恼,反道笑问,“我吃人不成?竟让魏大人避之不及?”
“公主言重。公主若是无事,微臣先告退了。”
魏潜行礼欲走,却听宜安公主道,“劳魏大人给符长庚带句话。”
魏潜脚步一顿。
“他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宜安公主不等魏潜回答,又道,“魏大人好走。”
怪不得符远这么急着去了岭南!他走时只说去历练,竟然瞒的滴水不漏。
符远满心打算娶个贵女,若是被宜安公主缠上,名声有损,此事怕是毫无指望了。
魏潜坐在马车里,垂目思索。
今晚的事,处处透着怪异。
当今圣上与高宗最后几乎兵戎相见,宜安公主正是在两人关系最僵的时候,高宗宠幸一个地位低微的妃嫔所得,如今圣上倒也没迁怒,可也不可能待见她。
宜安公主没有自由出入宫廷的权利,这么晚了怎么会在宫里?
再者,符远的去处又不是秘密,宜安公主有什么话直接送信便是,又如何需要他来传话?
魏潜想着,脑海中晃过一簇昙花,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天蚕丝……”
雪下一整夜。
次日,崔凝醒来时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距离休沐还有些日子,她还要当值。
青禄帮崔凝梳头,见她坐在镜前打盹,不由道,“娘子昨晚没睡好,不如告假在家休息吧。”
崔凝打了个哈欠,“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我才回来,今天得去述职。”
青心端着水进来,拧了帕子给崔凝擦脸,瞧着她懒洋洋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娘子,昨儿晚上谢郎君素衣捧鞭上门,被带去了东院。”
青心猜测到谢飏上门请罪大约与昨晚娘子被掳有关,如今她已不把自家娘子当成不懂事的孩子来看,有什么消息自要禀报一声。
“糟了!”崔凝顿时困意全消,忘记青禄正在梳头,豁然站起来,“哎哟!”
“娘子!”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