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第95节
因此哪怕不在主街,少年打马走过长街的那一幕,还是映入了文清辞的眼底。
浅琥珀色的眼眸,不似夜间的混沌。
少年冰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长街。
谢不逢身体距离彻底恢复还很早,理应继续卧床休养才对。
但是少年知道,身为一名将领,此时自己更应该做的是稳定军心。
他腰背挺直,乍一眼看去,完全看不出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这里再无一人会因为谢不逢的“无理”和“不屑”而愤怒,自觉被轻视,反倒因此而欢呼雀跃。
谢不逢生来就属于这个世界。
——这是他们的将军,是守住卫朝门户的战神!
这是文清辞第一次以如此角度看他……
在不知不觉中,谢不逢早已经不是太殊宫那个少年。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好像迫不及待的想将这座城池,还有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戈壁和草原染成白色。
不过多时,便在铁甲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城门外军帐旁爆发出一阵欢呼,附近的空地上燃起了冲天的篝火,火苗越过高高的城墙,染红了半座城,也映亮了少年桀骜的脸庞。
一瞬间的浓墨重彩。
同样在不知不觉间,点亮了文清辞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瞳。
听着耳边的欢呼,谢不逢的唇边终于生出了一点笑意。
骑在黑色战马上的少年,在无意之间向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刹那之间,文清辞的心也随之重重地跳动。
——是因为担心他想起昨夜事情而紧张,还是因为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绪。
文清辞记得谢不逢在南巡船上所说的话,可是他之前从不曾细想。
既是因为文清辞已经决定好了的死遁,还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这只是谢不逢少年时期,模模糊糊又注定无疾而终的简单好感与依赖。
但是此刻,谢不逢成熟面庞与冰冷的目光,还有今早发生的事情……却如洪水般冲了上来,不断撞击着他的理智。
逼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回忆当日的情景。
第53章
将要出城门的刹那, 谢不逢缓缓展开了手心,接着低头向下看去。
他的掌心上的皮肉,早被碎掉的药玉划得看不出纹路、血肉模糊, 稍一动弹,便有鲜血从中渗出……
少年不由闭上了眼, 轻吸一口冷气,借此镇静下来。
昨夜零碎的记忆,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琉璃般的光晕、暧昧的声响、冰冷的皮肤, 还有若有若无的苦香与触碰和亲吻……似真似幻。
像一场梦,美到了虚幻的地步。
回忆到此处,谢不逢心跳的节奏, 又乱了起来。
冷风夹杂着雪花一起拍了过来, 众人下意识眯起眼。
可是谢不逢却像是对此毫无察觉一般。
他用尽全力想要将那零散又破碎的记忆捕捉、打捞起来,然而高烧之下, 一切画面都像藏在大雾背后般模糊。
叫人分不清真假, 辨不来虚实。
……会是他吗?
亦或是自己藏在最内心深处的渴望。
理智与感性,在刹那之间纠扯起来,打的不可开交。
他紧握缰绳的手指, 此时此刻正因紧张而轻颤着。
谢不逢咬紧了牙关, 就在清醒的那一刻,他恨不得立刻封住整座长原镇, 再派人挨家挨户将这里翻个底朝天,把那人找出来。
甚至想要自己骑马, 沿着官道一路南下, 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人寻出。
少年心中一贯占上风的理智, 在这个清晨有了溃败的迹象。
但是最终, 他却什么也没有做。
副将扣下了军报, 自己受伤的事,压根没有传出北地。
文清辞不可能知道。
……更何况当初亲自将自己送上战场的文清辞,又怎么会奔波万里,来到这个地方?
可如果不是他,自己又为何会在今日清醒过来?
无数念头,在谢不逢的心中疯狂拉扯。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少年只知道,心火一旦燃起,就再也没有办法熄灭。
谢不逢缓缓地笑了起来,他攥紧了掌心,回眸向长原镇看去。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莽莽荒原,还有无数身着银甲振臂欢呼的士卒。
他将那个隐秘的夜晚与留下的不知真假记忆,强压在了心底,逼迫自己不去触碰。
长街末,不知是谁将酒坛朝这里抛来。
谢不逢笑着一把将它接在手中,畅饮一口后,高高抬起向天地洒去——
刹那间酒香四溢。
他身后的队伍,在刹那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此刻,所有人都在大声呼唤着谢不逢的名字。
少年的视线,越过无数士兵,落向这座城池。
他慢慢将疯狂,压抑在了眼底。
沙场上发生的一切,教会了谢不逢何谓“耐心”。
他的确成熟了不少。
在不知不觉中,他的目标早就从简单的“杀戮”与“活下去”变为了“赢”,直至此刻一个名为“打回雍都”的念头,终于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他再不要受制于人。
假如昨夜的一切是真,那只有功勋与权力,才能将它留下。
如果是假,那便让它成真。
直到挂着定远将军军旗的队伍离开长原镇,走向燃着篝火的驻地,长街上欢腾的人群,方才和潮水一样退去。
玄甲与长发的遮掩下,鲜少有人注意到谢不逢微微扬起的唇角。
此时他野心勃勃。
*
“走吧……”身披大氅的文清辞,缓缓拉紧了缰绳,他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沉睡在暮色中的城池,转过身对药仆说,“该回雍都了。”
他的身体离恢复过来还很远,可是再耽误下去,皇帝绝对会起疑心。
“是,二谷主。”
文清辞原本要他留在这里,继续关注长原发生的一切。
但最后,那名药仆还是成功说服身体还未恢复的文清辞,带自己一起骑马去雍都。
地上积雪略厚,马行的速度也不得已慢了一点。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那药仆不再跟在文清辞的背后,而是与他并肩行走在官道上。
药仆年纪稍大,平常就很喜欢回忆过去。
再加上文清辞有意从他这里了解与原主有关的事,所以这一路,药仆一直都在说着话。
“……二谷主的记性,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的。”他眯着眼睛笑道。
“此话怎讲?”
“您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靠自己走到神医谷里去的人。”
讲到这里,那药仆不由一顿,然后自言自语道:“嘶……那个时候,您才多大来着?”
文清辞右手一紧,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脱口而出:“五岁。”
“对对!就是五岁!”药仆笑着说,“您自己找到谷里来的时候,才五岁多而已啊。”
文清辞缓缓低下了头,浓密的睫毛,掩住了他的眼瞳。
将所有的情绪,都埋在了下方。
五岁。
原主五岁,就是天初十年,殷川大运河溃坝的那一年。
他果然是五岁的时候才去的神医谷……
原主进宫的事,绝对与运河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刹那间,当初昏迷时看到的画面,还有这药仆的话,全都在文清辞的脑海中联系了起来。
一路奔波,昨晚又发生了那种事,文清辞的头一直昏昏沉沉,咳嗽也没有停下。
这种情况下不能强撑,他当晚还是听药仆的话,找客栈住了下来。
两人在路上的对话,一遍遍回响于文清辞的脑海。
伴随着额间不时传来的刺痛,睡梦间,文清辞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