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有头有尾的故事，即便世间遗憾更多，但他依旧喜欢圆满。
    或许正是因为遗憾多，所以世人才会渴求圆满。
    “那我就跟你讲讲后面发生的事情……”
    原来故事里小姐名叫甄宝珠，光听名字就知道是父母的掌中娇，那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锦衣玉食，没受过一点苦。
    而那戏子名叫赵锦明，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为了换口吃的，被母亲卖到了梨园里当学徒，从小吃尽了苦头，好在天生有一副好嗓音，熬了好些年终于凭借着一出《鸳鸯梦》震惊四座，成为当红小生。
    可以说两人的经历是鲜明的对比，从小出生的环境和身份对比注定了两人最后的结局悲哀。
    小姐看上戏子，不惜下嫁。
    大雨倾盆，含泪祈求，情比金坚，令人可歌可泣，终于赢得了父母的同意。
    大婚之后，两人倒是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可时间久了，问题就出来了。
    戏子终归是戏子，何况还是入赘。
    甄家祖上三代都是做生意的，甄父原本中意的是与之门当户对的钱家公子，两家都是做生意的，关系一直都不错，他打算让甄宝珠嫁给钱家二公子，将家族里的生意交给夫妻。
    可没想到甄宝珠会看上赵锦明。
    看上了就看上了吧，反正入赘也可以培养，哪晓得这赵锦明天生就是吃戏子饭碗的，对生意一窍不通，半年下来连着让甄家亏损不少，不论做什么交给他最终都是血本无归。
    甄父气的不行，眼见着诺大的家业无人继承，每天心焦气躁，对赵锦明自然没好脸色。
    久而久之，赵锦明心中积压了不少怨气，连带着对甄宝珠也产生了怨恨，居然在外面养起了外室。
    这世间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被甄父知道了，将两人捆绑起来游街示众。
    甄父当着所有人的面，侮辱他不过一个入赘，他的身份永远下贱。
    “或许就是这里让他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第16章 你在教我做事？
    已经是女鬼的甄宝珠声音尽是苍凉，继续说道，“我爹本来想将他逐出家门，但赖不住我的请求，那时候的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实在是太爱他了，纵使他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承诺，我依旧爱他如一，并且理解他，觉得他是被我爹压的太狠了，我甚至还愿意让他将那外室纳入府中，只有他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以为这样就能换来他推心置腹的喜欢与感恩，他会对我更好，我却怎么也想不到，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如毒药寸寸侵蚀内脏，终有一天会爆发。”
    “果然，那段时间他表面上迎合我们，对我温柔以待，无论我爹怎么刁难他，都对他恭敬如一，实际上暗自谋划怎么将我们赶尽杀绝，怎么吞并我甄家产业。”
    “见他改过自新，我爹也渐渐放下了对他的成见，打算全力培养他，接手家里的生意，而在那个贱人的指点下，他总算做出来一点成绩。”
    “我爹很高兴，觉得后继有人，连着半年将家里的生意全部让他参与，至此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他先后用药毒杀了我的父母，再然后哄骗我将家族产业尽数转让，当时我已经怀孕了，他居然带着他的外室登门入室，毒杀了我腹中的孩子。”
    说到这里，女鬼又流出血泪，颤颤巍巍的将那只没有手的臂膀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身上鬼气冲天。
    “控制情绪，这没人会是你的发泄对象。”唐清淡定的开口。
    女鬼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眼里的红光散开，她语气平稳下来，但难掩其中的悲伤。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我躺下血泊中，感受到孩子一点一点的离我而去，他抱着那个贱人得意洋洋，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甄宝珠，你以为我真的爱你？我不过是看上了你的身份，你以为为什么我们私奔会被发现？是因为我，我告的密。”
    “我好不容易让你爱上我，为的就是脱离戏子的身份成为人上人，我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你知不知道你是真的蠢？蠢的有时候让我就都觉得……”
    赵锦明难以形容，忽眼神一冷，“如果你不是甄宝珠，我都懒得应付你。”
    他同旁边的贱人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
    直到这时候甄宝珠才意识到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嘶吼问，“是不是你，是你杀了我爹娘？”
    已经再没有了束缚，赵锦明大方承认，“当然，不然还有谁？”
    他咬牙切齿，“我恨不得吃你爹的肉，喝你爹的血，他居然敢？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我？”
    “戏子？”
    赵锦明呵呵一笑，“那又怎么样？如今你甄家还不是落入了我的手里，他还不是上了黄泉路。”
    甄宝珠气的冲过去想杀了他，却被她一脚踹倒地。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每天折磨她，她看着他们秀恩爱，看着他们在她曾经的床上翻云覆雨，看着他们琴瑟和鸣，看着那贱人怀上他的孩子。
    她终于忍不了了，在阴月阴日穿着出嫁时的那身大红喜服自杀了。
    甄宝珠哈哈大笑，“当天晚上我就化为了厉鬼，我终于报仇了，我杀了他们所有人，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被我直接掏出来，她哭的撕心裂肺，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孩子一点一点的咽气。”
    “我真的很想问她，有没有后悔当日对我所做的一切？可惜没机会了，那贱人不争气，居然活活被气死了。”
    “还有赵锦明，我将他凌迟，三千六百刀，一寸一寸的割，那撕心裂肺的惨叫，是我此生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后来呢？既然你已经报仇了，为什么还要滥杀无辜？”萧瑾言问，里面一百多具尸体，应该是民国时期附近消失的人。
    “那是他们该死！”
    甄宝珠眸色阴冷，“本来报了仇我也没打算继续杀人，哪晓得来了一个多管闲事的臭道士，非说我作孽多端，不问缘由要收了我，我岂能甘心？”
    “可惜我那时候刚成厉鬼，又因为已经报仇，戾气消散不少，不是那臭道士的对手，最后我虽然杀了他，但也被他封在了古井里，直到明国时期有人误闯里面，我才被放了出来。”
    “至于那些人？”
    甄宝珠冷哼一声，“全天下的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谁让他们垂涎我的美色？”
    “我杀了一百二十个男人，里面无一例外都有妻室，却三心二意，被我三言两语，居然都跟那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一样，要将自己糟糠之妻休掉！”
    甄宝珠眼里泛出阴毒，“我若不杀他们，怎么对得起我自己？怎么对得起那些糟糠之妻？他们都该死！”
    “鬼话连篇，你要是不设套引他们，他们能被你勾引？”唐清嗤笑。
    甄宝珠脸上划过不自然，她不敢与唐清对视，但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辩解：“如果他们心怀坦荡，又怎么会沉溺于我的温柔乡？不惜撇弃糟糠之妻，也要跟我在一起，说到底也是他们贱！”
    “你不贱？好好一个掌上珠不做，非要倒贴，自己死了就算了，害的全家跟着你倒霉，最后还要把错全怪在男人身上。”
    唐清冷笑，“人家好好的夫妻，原本没有你的出现，这辈子平平稳稳也就过了，你非要横插一脚，把人搞死了，还怪人扛不住你的诱惑，你倒是扛住那渣男的诱惑？”
    “你闭嘴！”
    甄宝珠怒了，她说不过唐清，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觉得千错万错都是男人的错，知道自己逃不过，她冷着脸，“反正我大仇已报，也不在乎了，只恨没有杀尽天下负心汗，你动手吧。”
    “你在教我做事？”
    居然敢吼她？
    唐清眯眼，不要说她一只小小的厉鬼，就是地府里那些有些年头的鬼王看见她都得趴着。
    她眼底划过冷意，“你想死我就偏不杀你，先掰断你的胳膊，再砍断你的腿，将你脑袋拧下来，丢到地府里喂冥犬，看你跟我叫嚣。”
    第17章 黑白无常
    “你你……”
    甄宝珠怕了，她丝毫不怀疑唐清说的话，气的几欲吐血。
    没想到自己一朝翻船，居然踢到了铁板。
    半晌憋出一句，“你太狠了。”
    萧瑾言眸微微深，这句话恐怕就连南山观主都会被吓到。
    “那那些消失的人怎么回事？”
    “有我这么一个厉鬼在，谁还敢住下去？都搬走了。”甄宝珠看了一眼萧瑾言，话该说的都说了，也不差这点。
    萧瑾言点头，总算完完全全弄清楚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还有吗？”对萧瑾言，唐清难得多了耐心。
    他看着女孩儿，温柔摇头，“你处理吧。”
    “不求求情？”唐清挑眉。
    萧瑾言：“你有你的做事规则，我相信你有分寸。”
    “我就喜欢你的懂事。”唐清一脸赞赏。
    萧瑾言心跳了跳，自动忽略了后面几个字，心湖仿若被一颗石子投入，心荡漾起波澜。
    她说喜欢他。
    没有过多关注男人的情绪，唐清看向甄宝珠，“选个死法吧，就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
    “不用。”
    甄宝珠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其实大仇已报，在这个世上她也没有什么念想。
    她眼神飘渺，记忆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突然念起了诗句，“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缓缓地，她踏出步子，外面骄阳火热，她突然流出血泪，“那年梨园，一见倾心，夜夜盼金露，寸寸心思君，以为春心可动，愿白首不相离，岂知戏子无情，曲终人散悲戚鸣，到头来竹篮打水空余恨。”
    “呵，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甄宝珠闭上眼，在最后一滴血泪落入地上，伴随着金乌灼热的光照射在她身上，她浑身起了火焰，最终消散在烈日骄阳之下。
    魂飞魄散！
    周围寂静，仿若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说不出的悲鸣。
    “你在难过？”唐清忽然看向萧瑾言。
    萧瑾言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以前觉得惋惜，可如今却觉得，能为心爱的人死去也是一件值得艳羡的事，毕竟有多少人错付痴心，最后落得空余恨的下场。”
    “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唐清调侃。
    萧瑾言轻笑。
    借着外面骄阳似火的光，女孩儿脸上有一种坚毅的美。
    这是他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孩儿。
    大气、孤傲，表面看似绝情，其实内心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