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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骨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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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可以把顾安的?文章拿给陛下?看?。陛下?若有惜才?之?心,便?不会?杀他,或许还能在朝中给他谋个职务。”
    温昭明?沉吟道:“只是他弹劾宦党,父皇又倚重司礼监,怎么会?给他官位?”
    “因?为陛下?喜欢制衡。”宋也川看?着矮桌上袅袅升起的?沉水香,低声说,“阉党与清流此消彼长?,庄王与楚王两虎相争。殿下?以为,没有陛下?的?推波助澜吗?”
    余下?的?时间里,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温昭明?沉默地看?向窗外?,宋也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外?的?天色有些昏沉,霍逐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殿下?,咱们恐怕要走快些,要下?雨了。”
    “嗯。”
    下?雨之?前,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浅淡的?土腥,风也吹得更急些。
    “如果不是为了帮我,顾安其实可以不受这些委屈。”温昭明?轻声说。
    宋也川抬起眼,温昭明?并没有看?他,她的?目光依旧飘向窗外?。
    “殿下?,顾安为的?并不是殿下?。”宋也川沉吟,“他是为了报仇,为了能让更多?人过得好。”
    “那你呢?”温昭明?终于抬起头,“你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也为了报仇?”
    第29章
    二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宋也川下意识垂下眼睫。
    “你想不想为宋家翻案?”
    第一滴雨水自天空滚落,紧接着便是?细密如织的雨幕,马蹄声与雨声叠在一起, 宛若苍穹的垂泣。天色更?暗,春雷滚过?,仿若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殿下, ”宋也川轻声叫她,见温昭明如水般的目光看过?来, 他犹豫良久才说?:“我在报恩。”
    “如果不是?殿下,我可能早就死了。死在鹿州的孤坟, 死在浔州的田垄,又或是?野兽的爪牙之下。殿下让我看见那些向学?的孩子,然后告诉我, 想要改变他们的命运,靠的不是?一遍又一遍的千字文, 而是?政治。”
    “政治不仅仅可以让他们吃饱穿暖, 也可以给他们一个向上的机会。他们会牢牢把?握这样的机会, 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只有这样的人入仕, 百姓们才能真的获得太平。”宋也川的声音虽然轻,他的目光却如此坚定,“政治被门阀垄断,但不会永远垄断。”
    温昭明如玉的眼睛看向他的侧脸:“宋也川, 你知不知道, 我也是?门阀政治的利益既得者。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殿下你会。”宋也川静静地看着温昭明, “殿下,你并不想屈从于皇权,甚至想摆脱受人摆布的命运。也川以为,殿下其?实比庄王和?楚王都适合做……”
    一道闪电骤然亮起,照亮了宋也川炯炯生光的的眉眼,随之而来的雷声吞没了宋也川想要说?下去的话。温昭明朱唇轻启:“你放肆。”
    马车内的空间狭小,宋也川不闪不避地跪下了温昭明面前:“也川知罪。”
    “宋也川,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既可让本宫万劫不复,你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温昭明冷冷地看向他,“你若想死,不要拉着我。”
    空气仿若凝结成冰。
    下一刻,霍逐风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殿下,傅侍读正站在咱们府门口呢。”
    温昭明的目光扫向宋也川,宋也川心领神会地起身,然后藏在了马车的角落里。温昭明将帘子掀开了一角,施施然向外看去。
    傅禹生和?自己的小厮显然在门口站了很久,他手里握着一把?雨伞,但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淋湿大半。
    温昭明的心情不好,语气也非常冷漠:“什么事?”
    傅禹生对温昭明讨好地笑笑:“殿下方不方便让我上车说?。”
    “不方便。”温昭明不笑的时候,五官显得分外冷艳,“说?吧。”
    显然傅禹生没有料到温昭明会如此冷漠地拒绝自己,他上前一步,恳切道:“昭昭,我做错了什么?这几日?你既不见我,也不回复我的拜帖,我们相识数年,我的为人你还不知晓么,若我真有错,你只管告诉我,我定然会改的。”
    “你不要多想,”温昭明漫不经心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过?是?这几日?忙没时间看罢了,今日?我累了,有什么事下回再说?吧。”
    傅禹生还想再说?什么,温昭明已经放下了帘子,马车徐徐地向府中行去。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傅禹生有几分惨白的脸。
    他随身的小厮忍不住低声说?:“难不成是?那姓宋的在殿下面前搬弄口舌?可那天琉璃厂的事儿,属下做得很隐秘,不该有人知道。”
    傅禹生的拳头捏的很紧,他眼中闪过?刻骨的不甘与恨意:“看来,我只能走?这一步棋了。”
    *
    马车停在温昭明的寝房外,奴才们打着伞簇拥她离去。等到宋也川走?下马车的时候,早已连温昭明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他一言未发,淋着雨回到了自己的西?溪馆。
    没有换衣服,宋也川一个人沉默地站在窗边,湿淋淋的雨水贴着他苍白的下颌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
    其?实宋也川还有很多话没有对温昭明说?。
    他做的这一切,说?报恩是?行得通的。但除去报恩,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留在温昭明身边。
    这一点,是?他一个人冒雨走?回西?溪馆时才想通的事。
    数月以来,他身上背负了太多重?担,这些曾无数次几欲将他击垮。
    他彻夜难眠,食不下咽,在无数个难捱的深夜中,睁着眼睛孤灯一盏等待天亮。
    但不管是?在鹿州的馆驿、浔州的书院还是?此时的公主府。当他看到温昭明的那一刻,总会获得骤然的安宁。
    湿淋淋的雨落在西?溪花间的水缸里,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草木的气息之中,夹杂着泥土的腥。
    当宋也川意识到自己的种种,不过?是?渴望留在温昭明身边的那一刻,他喉咙里弥漫开一种涩苦的味道。
    她是?温昭明。
    是?天上的云,九重?帝阙之上的婵娟。
    他伸出的手,只能搅碎水面之上月亮的清辉。
    在和?她相处的日?子里,宋也川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年轻公主身上有与众不同?的博大胸襟与智慧。她站在一个压抑女子的时代中央,从没有过?半刻妥协。
    她设学?堂、开女学?,平等的怜悯每一个人。
    《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和?温昭明的初心从未改变过?。
    宋也川想,或许自己可以站在她身后,与她一起承受激湍逆水。
    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站在这里,看温昭明走?向最?明亮的地方。
    他会与天下人一起,同?沐她的光辉。
    *
    春雨如酥,从傍晚一直下到天明。
    雨停之后,温昭明派了几个人去大理?寺打听?顾安的消息,但都无功而返。翌日?天明时,庄王来给她下了拜帖,说?府上设宴邀请她同?去。
    对这种假借饮宴为名,私自结交大臣的宴会温昭明并不喜欢参与,尤其?是?这样的宴会上会有很多刻意攀附她的人前来套近乎。只是?她想知道顾安此刻是?生是?死,的的确确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
    秋绥冬禧替她换了衣服,温昭明便登上马车向庄王府行去。
    王府门口依旧是?如过?去那般清静太平,可越往里走?歌舞声越是?清晰,欢笑嬉闹之声不绝于耳。庄王是?极有城府的人,不动声色的买下了这一片全?部的房屋,在不起眼的地方开了角门,供拜访的臣僚们悄悄进出。
    见到温昭明,庄王笑意温和?:“平日?里知道你不喜欢饮宴,今日?肯来,果真是?给了我面子。”他和?温昭明并肩向席间走?去,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温昭明的身上。
    今日?宴会上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她,一瞬间便被宜阳公主的美貌夺去了呼吸。她穿这一身鹅黄马面裙,上身着赤红比甲,项下的璎珞圈嵌红宝石,头戴白玉水仙花簪子,美目流波,身段袅娜。
    大梁虽非有意压制女子,但绝大多数女人被要求三从四德,走?在街上时也会头戴幕篱。众人很少能见过?如温昭明一般,从容坦荡供人瞻看的女子。庄王将诸臣的目光尽收眼底,心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温昭明是?大梁最?美的女子,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会对她动心。
    “容本王为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舍妹宜阳,平日?里不常赏光于我,今日?倒是?难得。”
    众人听?闻,忙高举酒杯:“臣等敬庄王殿下,敬公主殿下。”
    庄王府的小厮递上酒杯,温昭明啜饮一口,只觉花果香馥郁芬芳,入口甘洌,的确是?好酒。庄王在一旁低声说?:“知道昭昭不爱饮酒,这酒是?今年的花酿,又佐以石榴和?贡柑。清淡爽口,不易醉。特意为你备下的。”
    “多谢皇兄。”温昭明颔首谢过?,“确实不同?凡响。”
    “昭昭若是?喜欢,临走?时叫人给你送一些。”
    温昭明含笑道:“那我回头让冬禧和?皇兄去取。”
    等温昭明坐入席间,庄王不露痕迹地绕过?饮宴的水榭,走?到了一处假山旁边。
    一个男子绕过?假山看向庄王,语气有几分殷切:“她来了吗?”
    庄王看向傅禹生,淡淡地说?:“她来了,正在喝酒。”
    “她没怀疑什么吧?”
    庄王的目光缓缓落于傅禹生身上:“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把?她送入辰景轩。傅禹生,事成之后,我希望你对我这个妹妹好一点。”
    看着庄王的面容,傅禹生在心里止不住的冷笑。说?到底,温襄对宜阳的利用之心人尽皆知,却在此刻与他惺惺作态。傅禹生脸上分毫不露:“王爷,我傅禹生对天发誓,我定会是?最?爱昭昭的人。”
    “罢了。”庄王摆了摆手,不愿听?他虚情假意,“本王先?回去了。”
    第30章
    席间, 一个?大理寺主簿终于找到了机会,坐在了温昭明旁边,他端着酒杯的手有些发抖, 目光却止不住地在温昭明脸上?流连。
    “大理寺事物?冗杂,冯主簿辛苦。”温昭明盈盈一笑,端起酒杯,那冯主簿登时膝盖发软, 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多谢殿下关?怀。大理寺虽忙碌,好在千头万绪, 并不复杂。只?是昨日有人敲登闻鼓,的确让臣等废了一番周章。”
    “登闻鼓?”温昭明凝眸看来。
    冯主簿立刻坐直身子?:“有个?穷秀才, 非说?宫里宫外官员勾结,想要告御状。这个?案子?,陛下是不会亲审的, 大理寺卿的意思是再打三十杖,赶出去?了事。不过事无?定论, 还得交给三法司那边同审, 约么还得有个?三五日。”
    “主簿说?的这些, 我实在是听?不懂了。”温昭明掩唇一笑, 朱唇皓齿:“喝酒。”
    “是是, 都怪下官多嘴。”冯主簿忙替温昭明倒酒。
    席间,温昭明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穿着旧袍,目光闪躲地坐于庄王的门客之中,当?他和?温昭明四目相对时, 显然抖了一下, 认出了她。
    温昭明笑着问庄王:“皇兄,这人看着眼熟, 是皇兄的门客么?”
    “他啊,”庄王思索片刻,“哦我想起来,他叫江麓,之前一直在琉璃厂的书店给人帮忙,前几日拿着策论给我看过,我瞧他倒像是个?饱学之士,便许了他门客之位,怎么,有何?不妥?”
    温昭明美?目流波:“旁的也就罢了,我听?宋也川说?,他有个?旧日好友也姓江,和?他一起在藏山精舍学习。如今似乎也在琉璃厂。皇兄不如替我介绍一番,若果他们二?人真有故交,也川在京中也有朋友。”
    庄王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谁人不知?藏山精舍是明帝的痛处,虽然明帝对藏山精舍痛下杀手的原因,众人也并不能完全了解始末,只?是但凡和?藏山精舍有关?的人和?事,都是万万沾染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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