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科学家极富磁性的嗓音在它头顶响起。
    “没味道~”小蛇满脸失望，拍拍肚皮感受一下，更加失望地说道：“能量好少~”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过人鱼女王的它自然无法从小小的一个胎芽里获得满足。
    “那就不吃了。”科学家揉揉小蛇乱糟糟的粉毛，极为耐心地劝哄。
    另一边，邱诺和云子石已经快急疯了。就这一会儿功夫，又有数不尽的卵泡从淡黄色肉块上脱落，游进海里。数量不说几百上千万，至少也有几万。
    等这几万条人鱼长大，海洋里会多出一群凶残的怪物！她们在哪里登陆，哪里就会成为第二个地狱岛！
    邱诺刚从表世界过来，对人类的命运更能感同身受，于是焦急地催促：“大佬，你快想想办法吧。不能让这块肉再繁殖下去！”
    云子石看着那些卵泡，说道：“用火烧也不行，泡在海水里的烧不死。我们得想个办法把这鬼东西打捞上来，放进密封的容器，再用硫酸或者毒药浸泡，看它死不死！”
    “我去找东西把它捞上来！”邱诺连忙跑向钢梁的另一端。那边的轨道上挂着几条带钩子的钢索，是用来禁锢人鱼女王的。
    然而不等邱诺跑到目的地，却听科学家沉声说道：“都过来，跟我站在一起。”
    “什么？”邱诺半路回头。
    “过来。”科学家重复命令，俊美脸庞冰冷严肃。
    邱诺只好跑回去，下意识地抓住云子石的胳膊。云子石正好也伸出手，搂住他的胳膊。两人连体婴一般抱在一起。这也是没办法，他们的衣服都脱光了，在恐惧和焦急的加持下总是感觉特别冷。
    小蛇刚刚拿过卵泡，此时正偷偷摸摸把满手黏液蹭在科学家的西装上。
    科学家察觉到这个小动作，面容微冷，片刻后却又缓缓摇头，无奈一笑。
    饲养一只小怪物，这类情况是难以避免的。
    “一会儿就不冷了。”科学家难得温和地安慰一句，然后把一个椭圆形的金属物体扔下去。
    “什么东西？”邱诺和云子石低头看去。
    那椭圆形的金属小球落在淡黄色肉块上，自动长出八条机械爪，蜘蛛一般爬来爬去，爬到肉块的正中心，探出一根长长的钢针，刺入肉块深处。
    在看不见的角度，那钢针弹出许多倒钩，牢牢勾连在肉块之内，如此一来，就算发生九级地震，金属小球也不会从肉块上脱落。
    “这是一个微型超声波炸弹。”科学家抬头看去。
    邱诺和云子石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
    悬浮在他们头顶的巨大玻璃球正缓缓下降，不知何时已变成内外两颗。外层的大球套着内层的小球。大球直径十米，小球直径五米。
    “这又是什么？”邱诺和云子石根本看不懂科学家的操作。
    科学家淡淡开口：“进去吧。”
    他话音刚落，两颗套球便从中间裂开。
    科学家迈步进去，坐在左侧半球内。邱诺和云子石连忙跟上，躺在右侧半球。下一瞬，左右两颗半球竟慢慢合拢，变回完整的球。套在外层的大球也合拢，发出排气声。
    “怎么了？”邱诺紧张地问。
    “没怎么，只是把空气排出，做一个真空夹层。”科学家站起身，垂眸看着下方。
    此时，他们已悬浮在半空，下方是钢梁，再下方是海底隧道，隧道口堵着一块膨胀的肉，不断有卵泡从中脱落。
    云子石回过神来，问道：“大佬，你想把这块肉煮熟？”
    “什么煮熟？”邱诺还在状况外。
    但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只见那个牢牢嵌入肉块的椭圆形金属球竟忽然爆发出亮光，随之而来的是卵泡的炸裂。
    邱诺被这幅景象深深震撼。
    几万甚至几十万个卵泡齐齐爆炸，溅出黏液，甩飞胎芽。海水在沸腾，不断冒出气泡，热烘烘的白雾四处弥漫。
    在此之前，邱诺和云子石一直以为这块淡黄色的肉没有生命。但眼下，它竟开始蠕动，翻滚，搅起海浪，发出狂乱的尖叫。
    真空夹层阻隔了声波的传导，否则邱诺和云子石一定会被这块肉发出的声音吓丢魂魄。它的狂叫很尖锐，却又很沉闷，仿佛从九幽冥渊的最深处传来，集合了亿万冤魂的呐喊，集合了魑魅魍魉的呻吟，集合了恶鬼伥鬼的嘶吼……
    附近还有几个隧道口，都因这尖叫荡出层层波纹。
    邱诺看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过来，所谓“煮熟”是什么意思。
    那颗微型超声波炸弹正源源不断地释放超声波，让这块肉的每一个细胞破裂。连最微小的细胞都无法幸存，那些卵泡又如何再分裂？高频震动带来的高温又会对这些破碎的细胞造成二次伤害。
    只是短短数十秒，这个海底隧道已经变成一口大锅，锅里的水在沸腾，锅里的肉在煎熬，热气汩汩往上冒。
    玻璃球内很快就变得温暖如春。原来大佬没在骗人，他说“很快就不冷了”是这个意思。
    邱诺默默擦掉额头的热汗，敬畏万分地想道：大佬不愧为大佬，做事游刃有余，不像我们这些菜鸟，上蹿下跳折腾半天，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云子石趴在地上观看这一幕，问道：“大佬，已经游走的那些人鱼怎么办？”
    问完他自己就愣住了。
    已经游走的人鱼关他们什么事？只要能完成两个主线任务，他们完全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去之后大吃一顿，睡个好觉，转头就能把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忘掉。
    那些小人鱼的去向，以及她们长大之后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与任务者有半毛钱关系？任务者凭什么给这个世界擦屁股？
    大佬打过多少副本？他的心已冷酷到何种程度？他会在乎这个？
    想明白以后，云子石露出一抹苦笑，摇头道：“大佬，当我没问。”
    科学家双手插兜，站得笔直，深邃眼眸凝视着脚下的隧道，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云子石，更遑论回答对方的问题。
    蒸腾白雾中，透明卵泡还在持续炸裂，附近几个隧道也咕咚冒泡，已然被超声波煮沸，死寂的地下平原被喧嚣和热浪充斥。
    又过不久，终于没有新的卵泡冒出来，那块淡黄色的肉已经变成乳白色，柔软的质地变得半硬不硬，竟然被活生生煮熟。
    牢牢嵌在肉块上的微型超声波炸弹爆出一缕红光，然后彻底熄灭。汩汩热气慢慢散开，剧烈沸腾的海水逐渐恢复平静。
    “搞定了？”邱诺小心翼翼地问。他浑身冒汗，皮肤泛红，像是刚从桑拿房里出来。
    “应该是搞定了。”云子石擦掉脑门上的汗，心里满是敬畏。
    难怪论坛里有帖子说，跟s级任务者一起打副本就是躺赢，别的任务者什么都不用干，上去抱大腿就行了。给邱诺和云子石一百年时间，他们也处理不了底下这个鬼东西，人家大佬却只用了十几分钟。难怪人家一点都不着急！
    科学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观察着那块肉。
    小蛇伸出胖手指指下面，奶声奶气地说道：“尝尝~”
    科学家严肃的脸庞缓缓绽开微笑，深邃眼眸里溢出星点光芒，应诺：“好，切一块给你尝尝。”
    玻璃球缓缓落地，裂成两半。
    科学家率先走出去，抬起手臂，指尖微动。像是受到某种召唤，几条机械手臂立刻滑行过来，延伸下去，牢牢抓住那块肉。
    固定肉块的四根钢管自动缩回隧道口的夹层。
    几条机械手臂发出嘎吱声，异常艰难地抬起肉块，悬在头顶的钢梁震动几下，被这坨重物撼动。当机械手臂把肉放下时，铺满平地的钢板也发出扭曲之声，站立其上的邱诺和云子石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沉了沉。
    这地板竟然差点被压塌！
    “这块肉好像很重！”邱诺紧张地说道。
    “我也感觉到了，应该有几吨吧。”云子石猜测道。
    “注入细胞核后，它的密度发生了变化。”科学家简单解释一句。
    这块肉之前自然没有这么重，否则也不会从海底浮上来。
    科学家抬起手，一只机械手臂滑行过来，递给他一把手术刀。
    科学家握住手术刀，切下一小块肉。
    小蛇摇摇头，搓着小手说道，“大大地切~”
    科学家挑挑眉，表情似笑非笑，却没有切下更大的一块，反倒把手中的肉对半切开，捏了更小的一块喂到小蛇嘴边，笑着哄道：“尝尝。”
    小蛇撇开头，嘟着嘴：“要大块~”
    科学家耐心地解释：“先吃一小块尝尝味道。这种肉来历不明，我怕你的身体消化不了。”
    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像是在考虑科学家的话，过了一会儿，小蛇才把脑袋转回来，叼住小小的一块肉，吞进肚子。
    须臾，肉块中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遍全身，小蛇只觉脑中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随后头顶的粉毛就炸成了蘑菇云，冒出亮闪闪的绿光。
    “嗯？”科学家立刻把小蛇掏出来，放在地上。
    “大哥你怎么了？”邱诺连忙跪下，两只手虚虚地拢着小蛇的前胸和后背，以防它倒下。
    小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得极快，脑袋晃来晃去，仿佛喝醉了酒，圆胖的蛇躯忽然变成一只巴掌大的蜘蛛，脑袋上顶着绿光闪闪的粉毛，八条腿左右挪移。
    科学家拉开邱诺，沉声道：“你别挡到它。”
    邱诺连忙退开。
    粉红色的胖蜘蛛在地上爬来爬去，几秒之后竟变成一只蝎子，翘起的尾针滴落毒液，脑袋依旧顶着绿光闪闪的粉毛。又是几秒，蝎子变成蚱蜢，蚱蜢变成蛞蝓……
    短短几分钟，小蛇变换了数十种形态，但无论它变成什么，脑袋上总会顶着一团冒绿光的粉毛，倒也不难辨认。
    科学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眸子里暗芒流转。
    小怪物是吃了那块肉才具备这种诡异的变身能力，还是之前就有？
    应该是之前就有，否则它藏在雇佣兵脑袋里的时候变不出八条触手。那块肉只是激化了它的能力，让它对自身失去掌控。
    那么这种能力是从何而来？
    注入卵细胞的细胞核，那块“息壤”才能孕育生命，以此来看，小怪物的变身能力恐怕是靠吞噬。它时时刻刻都处于饥饿状态，总想着吞噬别的怪物。它和那块肉拥有近似的能力，它们是否同源？
    如果用各种怪物喂养这只小怪物，等它长大成熟，自己能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科学家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溢出一丝精光。
    也就在这时候，小怪物变成一条滑不溜丢的鱼，甩着尾巴蹦跶几下，然后平躺在地上，翕张着鱼鳃喘气，慢慢变回小蛇的模样，脑袋上的绿光缓缓熄灭。
    云子石看得目瞪口呆：“邱诺，你家大哥什么来头？孙悟空七十二变，你大哥这可不止七十二变！”
    邱诺没功夫插科打诨，跪在地上用手轻轻抚摸小蛇一起一伏的圆肚皮。
    指尖触到一片滚烫，他连忙抬头，求救道：“大佬，你快来看看！我大哥发烧了！”
    科学家摸了摸小蛇的脑门，眉心立刻紧皱，然后走到一旁的隧道口，弯下腰把手探入海水。
    “用布料吸水，敷在脑门上比较退热。大佬，你得找一块手帕。”云子石提醒道。他以为科学家是想打湿手掌给小蛇物理降温。
    但他话音刚落，脸颊就尴尬地涨红。只见科学家直起腰，手中已握着一个贝壳形状的冰块。人家哪里需要用布料吸水，人家的能力是精控，什么东西都是心念电转唾手可得。
    妈的非人类！云子石暗骂一句，心中艳羡不已。
    科学家把冰块贝壳放在地上。邱诺连忙把小蛇捧进去，小心翼翼地抚着蔫哒哒的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