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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散闻春寒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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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圆月高悬于深冷蓝调的夜空,潮湿的雾气悄无声息地蒸腾,萦绕在月亮周身,抬头仰望之际,倒像是缺了一角的残月,清寂又凄冷。
    温几栩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使阖上眼,眼前浮现的也是闻堰寒漆黑的眸,像是隐匿在黑暗中凝着她。
    窗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像是老式柴油发电机发出的嗡嗡声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引擎盘旋在温宅顶部,气流荡开,狂风翻卷,露台上半掩的薄纱窗帘受扰地猎猎作响。
    宜城偶有地震发生,伴随着建筑框架楼板的细微震鸣,住在温宅的佣人、司机也转醒,温几栩穿上拖鞋,披了一件及小腿腹的兔绒外套,推开玻璃门,走到露台上。
    清冷雾色中,一架乳白色的民用直升机悬停在屋顶上方,厚重的金属舱门缓缓拉开,温几栩瞳孔微缩,迎上了那道即便在梦中也如深渊般凝视着她的黑眸。
    闻堰寒仅着一件白色衬衣,浅灰色马甲规整地套在外侧,配套的西裤没有一丝褶皱,他逆光而立,薄厉隽冷的五官并不明晰,辨不出神情,叫人心脏一顿。
    温几栩没有想到两个小时前还遥在京市的人,此刻竟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温几栩张了张唇,想唤他的名字。
    软金属骨架的起落架荡漾着甩下,然而受悬停安全距离限制,起落架底部离露台仍旧有着近达小一层楼的高度,几近四米的高度,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从高处跃下去,受伤的概率极大。
    更何况直升机顶部的旋翼在高转速下掀起的强大气流,起落架根本没法保持稳定。
    “闻总,要不还是到三公里外……”
    “闭嘴。”闻堰寒冷淡道,目光紧锁着露台上的人。
    发丝垂落在肩侧,脖颈修长漂亮,桃花眼里满含惊诧,像是受惊的小鹿,同他对视的一瞬便移开眼,握住露台栏杆的指尖泛了白。
    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裸露在寒风中,白得晃眼。
    闻堰寒郁结在心口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堆砌到了顶峰。
    漫不经心地想跟他断。
    结果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勾了他沉沦,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起落架两侧的铝合金骨架,在机舱内众人的制止声中,利落地抓至最底部的横杆,长腿曲着,稳稳落了地。
    温几栩倏然回神,背过身欲逃,然而她哪里是人高腿长的男人的对手,腰肢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揽住,高大的成年男性欺身迫近,她被他环住,冰凉的指骨迫使她抬眸,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寒潭深目。
    “还想逃到哪里去?”
    温几栩推开他锢住她下颚的指腹,心脏仍旧不受控地狂跳着。
    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被刚才惊险的一幕吓到,还是被他的疯狂震慑。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样强大的压迫力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聚光灯下无所遁形的落魄小丑。
    咬着下唇,温几栩费了好大的力气,说:“闻堰寒,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温宅的安保从楼下冲了上来,温父温父也推开窗,人群的视线都凝向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见小姐没有尖叫、也没有剧烈的挣扎,同时认出了那位早已在各色财经新闻、赛车节目中反复出现的面孔,登时不再向前。
    闻堰寒像是全然不在乎周遭是怎样错乱的境况,在当面听到她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时,一股涩淡的血腥味被心房用力地泵出,不过片刻便争先恐后地涌动至喉口,连鼻腔都弥漫着发苦的气味。
    他像是被气笑了,“当初是你先钓着我,现在我动心了,沉沦了,连你的漫不经心、毫不在意都可以妥协接受,你却想离开我。”
    锢着她腰肢的手收紧,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手掌不可抑制地剧烈颤动着,同她撞破他秘密的那日如出一辙。
    双眸染上一层猩红,他近乎咬声:“温几栩,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在你心里,我只是另一个迟砚,对不对?”
    她怎么敢的。
    人人都惧怕他狠戾的手段,所有人都在赌她不行,觉得她掌控不了这样的他,他将所有的筹码悉数奉上,为她拂却一切潜在的危险和阻碍。
    在收到她送的那串沉香时,他以为自己赌赢了,以为自己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要在他最幸福的时刻,夺走他的全部。
    玩弄践踏他的真心。
    就这么有意思吗?
    温几栩眼角的泪无声滑落,不住地摇头,“对不起,你就当从没认识我,我以后也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温几栩!”他用力地按住她,“我说过,我不是你玩得起的人,既然招了我,这辈子,你别再妄想全身而退。”
    炙热的吻毫无章法地堵住她那张喋喋说着伤人话的唇,发狠地碾过她的唇角,强势地带着她翻搅,可惜唾液能交换,心脏的钝痛感却无法让冷情的人感同身受,哪怕半分。
    “唔——唔——”
    温几栩双手胡乱地拍打着他的胸膛,然而无异于蚍蜉撼树,萦绕在他周身的怒意、痛苦像是风暴一般席卷而来,所及之处,断壁残垣隐现,无助的人只能被迫承受着侵蚀。
    温父还来不及换上假肢,撑着拐杖在温母的搀扶下来到了女儿的露台,直升机仍旧在顶空悬停着,空荡的裤管随风摆动,顶天立地的中年家主面色阴沉,低声斥道:“闻堰寒!放开我女儿!”
    直到察觉怀中的人落下一颗颗滚烫的泪珠,被卷入唇腹,弥漫出涩咸的味道,闻堰寒才松开她。
    分手是她说的,玩腻了也是她说的。
    将他伤得遍体鳞伤的人也是她。
    明知她是这样一个没有心的刽子手,在看到她流下眼泪时,他还是不可救药地心疼。
    简直就是疯了。
    “不许哭。”他抬手擦去她眼眶溢出的泪珠,语气冷硬地命令道。
    温母泪光闪烁,不忍看到女儿被如此对待,朝她招手,“栩栩,过来。”
    在闻堰寒愣神的那瞬,温几栩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虎口,他没有放手,像那日一样静默地望着她,“我说过,再用力些,咬出血口留下伤疤,你就这点胆子,究竟怎么敢玩我的?”
    “你疯了!”温几栩先前已经无意伤过他一次,怎么舍得再度伤他,趁他没注意之际,抬脚轻抵向他腿心,闻堰寒眉心蹙紧,她抓住机会,跑向了父母的怀抱,被两人以雄鹰护子的姿势圈住。
    温兆迎上他的视线,“闻先生,就算闻家有滔天的权势,我也不会让我的女儿受半点委屈。既然你们已经分手,还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否则,整个温家都会和你对抗到底。”
    闻堰寒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向紧紧相拥的一家三口,面上逐渐浮出肆冷的笑容。
    利用他帮她抵抗她的家人,原来被欺负、被管制,无法追寻自己的梦想,活在没有爱意的家庭环境,只不过是她营造出来的假象。
    她自小众星拱月,被家人用爱保护着。
    唯独欺骗的,只有他。
    在今夜的对峙中,只有他,才是随时能被她抛下的。
    是肆意割舍也不会难过的——
    局外人。
    第48章 月光
    ◎想做陪在她身边最后的赢家,你配吗?◎
    闻堰寒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用力地撕成了两瓣, 疼得他半边身体都变得麻木,耳畔呼啸作响的引擎声仿佛撕破耳膜,所有的脏器都悄无声息地从内里开始溃烂。
    冷嘲的笑意爬上眼尾,镀上一层阴翳, 闻堰寒抵着舌根道:“温几栩, 告诉他们, 我和你相比,究竟谁更混蛋?”
    温父用他摇晃不稳的身体挡住了闻堰寒森冷的视线, “闻先生,我女儿的事情,自有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说, 用不着您来操心, 夜深了, 还请回吧。”他转过身, 对围在身后几个一米八几的壮硕安保道,“阿赵, 送客。”
    闻堰寒挥挥手,机长驱着直升机回到原本的航线,今夜收到的警告太多,空管局的人已经开着无人机前来查探情况, 不宜久留。
    静谧的夜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安静,闻堰寒穿着单薄的马甲衬衣, 一米九的身形和周身的强大气场, 还是压了壮硕地安保一头,阿赵到底是有些怵这位京圈大佬, 双手指出一条道来, 却并不敢径直上手堵人。
    “不用。。”
    闻堰寒信步朝三人走来, 劲拔身形在如水月色下格外蛊人,脚底踩着一双短靴,步步靠近时的落拓声响像是踩在了温几栩的心上,他眼底弥漫的寒意却让温几栩的心跟着抽痛了一下。
    步伐在温几栩身侧落定时,他侧眸看了她一眼,房间内白炽的灯光照亮了他明晰的下颚骨。
    一字一顿道:“我在宜城港湾大厦等你的回复。”
    “我……”温几栩张唇,却被他冷声打断:“逃避没有用,别说那些话,我不想听。温小姐,好好考虑。”
    温父扬声:“栩栩,不用怕,我温兆哪怕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让畜牲强迫我的女儿,否则传出去,岂不是一场笑话。”
    指桑骂槐的难听话却并未引起闻堰寒的在意,他只是用深冷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良久,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辆有着宜城牌照的银白色的宾利停靠在温宅大门前,他抬步,上了车。
    记得他前些日子说过,在宜城置办了新的不动产和动产,说以后要是过得不开心,被人欺负了,还能有个避风港。
    说那里是他给她的另一个家。
    ……
    即便刚发生了这样一场深夜的闹剧,他的背影也依旧清隽矜贵。
    温几栩恍惚间想起一句话。
    人心如面。
    他的五官深邃立体,极强的侵略性和恣冷的脾性如出一辙,而这段时间不经意对她流露出的温柔与宠溺,不过只占据着他所有面中微不足道的一角。
    所有人都说,他是最不能惹的太子爷。
    温几栩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他比传闻中更疯、更狠。
    -
    直到目视着闻堰寒的车缓缓驶向远处,消失在视线中,温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温几栩被留在书房内,柔夷被母亲牵着,不住地安慰道:“栩栩别怕,现在是法治社会,他闻家就算是权势再滔天也没办法。”
    闻堰寒离开之时看向她的眼神太过肃冷,大概已经被她伤透了,就算此刻躲着他,后面回到青野,必定逃不掉,要想和他断掉,谈何容易。
    温父:“这两天哪也别去,港湾大厦整栋楼都是他闻氏的资产,去了无异于请君入瓮。”
    温宅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温沉如半夜也赶了回来,推开书房门,见到的便是家人沉着脸正在焦灼商讨的一幕。
    温几栩见他发梢有些凌乱,锁骨之上留着几道吻痕。
    今夜本该是他和岑然冰释前嫌的好时机,却被她这个拖油瓶连累,心理愈发歉疚,温弱的嗓音低唤道:“哥,对不起。”
    温沉如见到满脸泪痕的妹妹,知道她想说什么,揉了揉她的头发以示无需担心,又将衣领拉得更高了些,以免引起父母多想。
    温沉如:“闻堰寒先前投注的资金和合作估计会中止,新年第一季度的亏损尚且还能承受,公司方面的事不用担心。”
    “撑不住的时候告诉我,我在瑞士银行里还存了不少金条和古董,皆时拿出来变卖应付也行。”温父说。
    温几栩这才察觉事情的严重性,为自己犯下的错而感到羞愧,“可是那是你们的养老钱……”
    温母:“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够好好地在一起,就算是像普通人一样奔波又如何。栩栩,你不用担心。”
    温沉如见温几栩面色苍白,笑着缓解骤然严肃的气氛,“栩栩,还没有到爸妈说得那样严重的地步,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拍了拍妹妹低垂的头,“不要对我们有亏欠心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是支撑着你的后盾。至于闻堰寒的事,我会和他多谈判几次,都是商人,不至于为了感情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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