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喝剩的饮料放上托盘，抬头的剎那两人目光对视。刚才的从容消失，他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嘴唇抿起，只敢小心翼翼地对她笑笑，就端着托盘转身离开。
    段巧今天确实需要帮忙，但在联系完柯宁之后又生出其他的想法，比如再喊上路景，给他们点独处的空间，帮他俩复合。促成一对姻缘这可是大功一件!在她看来，这两人合适又登对，就那分手理由根本不算事，好好沟通就能解决。缓冲了一个月，现在正是沟通的好时候。
    被当面戳穿，段巧索性破罐子破摔: “是，我还叫了路景，但他就是个打扫卫生的。你放心，我千叮咛万嘱咐过让他别出现在柜台这边，你不用和他打照面。”
    迭这么多层甲，面前的人却没有预料中的反应，反而显得她煞有介事了。段巧边洗杯子，边拿眼睛偷瞄身侧的柯宁，确认她是真的完全不介意。
    奇怪啊，这是柯宁分手不到一个月的状态吗?她此时应该难过哭泣，或是狠狠骂她一顿才对呀!
    “…你和路景和好了?”
    “没有。”
    “那你找新对象了?”
    “没，有!”
    她俩在后台说话，前台有位顾客观望半天: “那个， 9号桌台灯好像坏了，能帮忙看看吗?”
    柯宁扭头去看，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程子安戴了幅黑框眼镜，充满疲态的目光透过镜片展露无疑。平时一直精心打理的头发这会儿也格外杂乱，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灰色加绒卫衣。看见柯宁，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先是不确定地唤了一句: “学姐?”然后就开始慌乱地伸手抓头发，拍衣服，还抬起眼镜搓了搓无神的双眼。
    他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大学生期末哪有不疯的?大二是课最多的时候，他这学期足足要考九门!各种背书就算了，门门课还时不时弄个pre，他觉得这个月过完自己至少得瘦五斤。
    但最崩溃的还是——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么狼狈的时候看见学姐啊!他的形象!
    程子安很想哭。
    “认识?”段巧怀疑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扫视。
    “一个学弟，你别想太多!”柯宁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立马用视线严厉制止。
    “好好好，学弟，我陪你去看看台灯吧。”
    程子安本来想多和柯宁说几句话，人却被段巧喊走，只能用依依不舍的目光不断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似乎格外容易撞上。想到之前在宿舍楼下的尴尬场面，柯宁叹息扶额。
    1杯珍珠奶茶和2杯柠檬茶…她合上盖子，把茶摆在柜台上。因为原本送餐的段巧不在，路景端着托盘过来把东西取走，很快就离开，没在她面前多呆半秒。
    明明是她被甩，怎么现在却像她是个坏人一样。柯宁看了眼他的背影，小声嘀咕，继续处理手上的订单。
    段巧很快回来，两人花了半个小时才把没做完的奶茶全上齐，终于能够短暂地松一口气。
    但冷柜里的蛋糕也快没了，得及时补上，段巧又开始折腾起来。 “您已接到新的订单——”又有人在扫码下单，她看着手中的奶油，对坐在小板凳上的柯宁说道: “一杯芝芝莓莓，你做完送过去吧。”
    耳濡目染下，柯宁已经能在段巧的指挥中做好一杯奶茶了。她一手端着杯子，一手展开纸条去看订单信息。
    嗯?这不是……
    上楼，左转第三个包间，她掀开帘子把茶放上9号桌，无奈地对上程子安傻兮兮的笑脸。
    “学姐，这是给你点的，坐着休息会儿吧。”
    柯宁确实累了，就顺势在他对面的空位上坐下，软椅可比后台没她小腿高的板凳舒服多了。她看向桌上堆栈的书，计算机，平板，问: “在复习?”
    “是啊，去图书馆背书怕打扰别人，就来奶茶店了。学姐是在兼职吗?”
    “店主是我朋友，我就是暂时帮忙，”她伸个懒腰，靠上柔软的椅背: “你学吧，我坐会儿就走。”
    桌边明亮的台灯洒下明黄的暖光，店内音响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让人忍不住放松。
    “les entréesprennent souvent des fromages variés， des charcuteries et des salades fra?
    ches…。。”男生坐在桌的另一侧，黑色镜框下，他目光专注地扫视着平板，手指轻轻翻动着。薄唇微张，法语词汇在他舌尖缠绕，每一个音节都被精准地发出。
    不像是读书，像是唱歌。
    她听了一会儿，在对方停下来低头书写时羡慕地开口道: “我之前也自学过一阵法语，还会唱法语歌。当时特别迷恋，觉得会说法语的人都很有魅力。”
    程子安的笔顿住。
    他当然记得那个夏日伴随着蝉鸣的傍晚，那首玫瑰人生，还有那只碎钻发卡。
    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他不自觉绷紧背部，手指蜷缩，视线依旧只敢放在平板上，装作不经意地问: “那现在呢?”
    “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吧，”她努力回忆，哼出不成串的曲调，嗓音犹如丝绸般柔滑，贴近耳边。虽然歌词很含糊，但程子安还是一下就听出她在唱《les champs-elysees》。
    他缓缓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了眷恋。
    她的马尾让脸庞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未施粉黛的清秀五官一览无余。此时低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歌声而跳动，像蝴蝶。一年前，他被她的歌声所吸引，如今，他依旧在深深迷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