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怒火可以使人盲目,也可以让一个战士的斗志、杀气到达顶点。
数十名悍卒脱去盔甲,减轻身上的重量,手持狼牙棒血战在前,肩膀上、胸前插着两三只羽箭,身上仿佛批了一见血衣,仿佛不知疲倦和疼痛一般向前冲杀。
如果靠近,能听见他们嘴中的喃喃自语。
“耶娘。儿今日为你们报仇……”
“还妻儿命来……”
每一锤、每一斧、每一矛上都蕴含了无尽的愤怒和仇恨。
这种气势令后阵的李跃都感到心惊,仿佛整个黑云军都进入一种狂化的状态,不停的厮杀、血战。
有的羯人被吓破了胆,扔下兵器跪在地上求饶,却被黑云军几脚踩碎了头颅……
前阵的重甲矛手瞬间被杀穿。
放眼望去,犹如一场黑色海啸冲毁了堤坝,留下一地的狼藉。
张贺度一万五千步骑,才抵抗了一个时辰,便败下阵来。
无数羯人狼奔鼠窜,全都往陈留城跑。
仿佛只有逃回陈留,凭借高大的城墙才能让他们活命。
“不可走脱一人!”黑云将们不断激励士气。
不过此时士气根本用不着激励,每个人都知道要做什么。
黑云军就这么跟在羯人大军之后,一路追杀,从黄昏杀到夜晚,从夜晚杀到黎明,从黎明杀到晌午……
大地上出现一条血路,从封丘向陈留延伸。
沿途都是四分五裂的敌军尸体。
即便到了陈留城下,杀戮依然在继续着。
先逃入城的人见势不妙,关紧了城门,将数千溃兵抛弃在城外。
溃兵们歇斯底里的指着城头怒骂,却没有勇气回身与黑云军血战。
而最终他们也倒在黑云军的弓弩之下。
被这种狂热的气氛感染,李跃竟然也感觉不到丝毫疲惫。
陈留城上,几杆旌旗在春日下无力的飘摇着,羯军士卒躲在稚堞之后,惊惧的望着城下的黑云军。
护城河之东,堆积着三处尸堆,男女老少,死状可怖。
陈留是首灾之地,只怕里面已经没有活着的百姓……
“属下没捕到石斌,请将军降罪!”张生野一脸愧意的前来禀报。
斥候抓了不少羯将,却唯独没有石斌的踪影。
“鞭笞二十,夺田五亩。”李跃心中一叹,这都弄不死他,莫非是天意?
黑云军赏罚分明,有功必赏,但有过必罚。
有赏田,也会收田。
而作战不力,玩忽职守,轻则鞭笞,中则除名,重则斩首。
听到处罚,张生野反而松了一口气,脱去盔甲,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鞭刑。
“石斌!”李跃朝着城墙上大吼。
抓不到这厮,这场大战始终差了些。
这时城墙上一个脑袋摇摇晃晃的伸出,肥头大耳,满脸浓须,正是石斌,望着被甲士簇拥的李跃道:“汝好大的胆量,连本王都敢动?”
李跃只是随口一吼,没想到他真在城中,“听闻燕王为贼军余孽围攻,在下不远千里,特来救援,速开城门,我等护殿下周全。”
“汝欺本王是三岁孩童么?”石斌越说越来劲。
“敬酒不吃吃罚酒,莫非你真以为区区一座城池便能挡我黑云军?”李跃一看他的脸火气就上来了。
之所以这么多废话,是给将士们喝水吃干粮的时间。
张贺度恐吓道:“你若识趣,速速退走,我等已向姚弋仲、蒲洪、石闵求援,不消一日,他们便能赶来,到时便是你的死期!”
石斌这时也劝道:“李寨主,你我前日无怨,今日无仇,何必如此不死不休?你要什么,不妨说出来。”
忽然之间,战场都安静下来。
城上的羯军望着李跃,黑云军也望着李跃,冥冥之中,仿佛护城河东那些罹难之人死白的眼睛也朝向李跃……
李跃深吸一口气,但吸入鼻中的只有阵阵腐臭。
“我要三样东西,不知燕王肯给否?”
城上石斌大喜,“休说三样,三百样也依你!”
前有张贺度的恐吓,后有石斌的妥协,无不在说这座城池的空虚。
李跃朝着城头大喊,隐藏在心底的怒火喷涌而出,“第一样,你石斌的人头,第二样,所有参与屠城之人的人头,第三样,羯赵灭亡!”
第一百六十三章 捉生
“羯赵当灭!”亲卫们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四个字吼了出去,犹如石破天惊一般。
天空中一阵呼啸,大地一阵颤动。
接着便是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有人直接喊出了“万岁”!
城上的羯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李跃的野心会是如此之大。
瞬间,石斌和张贺度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仿佛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彻底苏醒……
石虎和羯赵越是残暴,越说明他们的恐惧,所以才会联合诸胡一同压制晋人。
一个数年间崛起东平西凑出来的族群,面对汪洋大海一般的华夏,怎会不心虚?
如果羯赵不是遇到了司马家,又怎会有机会崛起?
秦汉尚且不论,仅是魏蜀吴三国,便是他们越不过去的大山。
李跃举起长槊指向陈留城上的石斌,“攻城!”
今日别说姚弋仲、蒲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石斌这条狗命。
一个势力的崛起,应当有血性、勇气、豪情。
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再到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华夏先祖们从不缺少血性与豪情。
连一个双手沾满自己族人鲜血和亡魂的石斌都不敢杀,还谈什么驱除羯奴恢复河山?
“万岁!万岁!”
黑云军的士气如同炸裂一般,扛起地上木桩就撞向城门。
还有人抱住长杆,在几名袍泽的合力下,撑上城墙。
一声声巨响中,城门摇摇晃晃。
正如李跃所料一般,城中虚弱至极,羯人早已破胆,慌乱之间,连防守都忘记了。
更有人打开东城、北城的城门,逃窜而去。
“轰隆”一声。
陈留城门在二十多名壮汉一次又一次冲击下,轰然倒塌,士卒们一拥而入,但凡身穿甲胄者,皆被当场斩杀。
“不可走了石斌!”李跃回头望向张生野。
“抓不到石斌,属下提头来见!”张生野带着三百多名捉生手策马入城。
羯军一如既往的溃败,而陈留城再次被鲜血染红。
马蹄之下,滴答滴答,踩出一道道弯月般的血色蹄印。
耳边不断传来羯军的惨叫,李跃心中却生不起丝毫的怜悯。
城中已经看不到活着的晋人。
黄河以南,除了洛阳、许昌,就属陈留最为繁华,如今却只剩下一座死城。
李跃率亲卫甲士立于城中大街之上。
剿灭残军稍稍废了些时间,一直到到黄昏时分,城中的惨叫和厮杀才渐渐停息。
士卒们脸上的愤怒和仇恨也淡去了一些,但煞气却更重了。
经此一战,新招募的士卒也差不多成熟了,没有什么比刀山雪海的战场更能磨砺人。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的时候,张生野的捉生手陆续归来,带回一名名羯人将领,但还是没有石斌的踪影。
李跃心中一阵郁闷,莫非这厮真有上天入地的特殊技能不成?每次大战都滑得像泥鳅一样。
正要派骁骑营出去搜捕,张生野终于回来了。
骑着马,后面的大青骡上摞着两人,一胖一瘦。
胖的正是石斌,而瘦的是张贺度!
“好!”李跃大喜过望,当场擢升张生野为校尉,与魏山、徐成、梁啸、曹堪同列。
周围士卒们一阵羡慕。
“李、寨主,放了本王,本王回到邺都登基之后,封你为王!”
到了这个时候,石斌仍抱着一丝侥幸。
旁边的张贺度则硬气许多,“逆贼,恨当日不能斩汝于军前!”
两人都鼻青脸肿,连门牙都被打碎了几颗,吃了不少苦头。
“王侯吾自取之,不劳燕王殿下!”
“哼,姚弋仲、蒲洪、石闵就在回军的路上,你后路已断,插翅难逃,某倒要看看,你能活几日!”张贺度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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