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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好凶猛 第2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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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怀抬脚就将少年踹倒在地,吩咐道:“两个小畜牲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先扒光抽上三十鞭子,待旗杆埋到这园子,一并绑上去示众!叛军自有人认识他,不需要跟他们废话!”
    王宪待要让将两名少年身上的衣袍都扒下行刑,却见一名中年人又惊又喜的从西边的院子里跑过来,朝徐怀大叫:“徐怀!果然是你杀入岢岚,当初我就没有看错于你——我盼你们好苦!”
    徐怀盯住疾步走来的荀延年,看他一袭青色袄袍,虽然没有当初在岢岚城初见时的威风,却也不像是受过什么委屈的样子,蹙着眉头问道:“荀郎君,你是从何而来,你此时不应该被关押在牢狱之中吗?”
    “我……”荀延年一怔,俄而讪然说道,“曹师雄百般迫害,我只能先假意与他通好,却是没有吃什么苦头,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从这岢岚城里逃出去——你,你不会以为我真有意投敌吧?哈……怎么可能,我荀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也绝不会做出这苟且之事来……哈哈……”
    荀延年大笑起来,好像徐怀在说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徐怀闭起眼睛,片晌后再睁开锐利双眼,脸色冰冷的说道:“如果你受刑不过,不得不暂时屈服于曹师雄的淫威,又或者说你此时在自家宅中枯坐,不在这州衙之中成为曹家的座上之宾,我都不会苛求太多,都可以将你安全送回汴京去。你看看现在多少将卒死于虏兵刀下,你看看满城多少百姓惨遭叛军屠戮,你叫我怎么容你?你倘若还有些觉悟,便自刭而死,至少不至于彻底的身败名裂,不叫荀家子弟受你牵累!这也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
    “你……”荀延年颓然坐在雪地里,像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尽。
    “你们两人找间屋子搀扶荀郎君坐进去好好想一想!”徐怀挥了挥手,安排两人将荀延年囚禁起来,就算要安排他“自杀”事宜,也不忙于这时。
    徐怀也实在没有想到岢岚城被曹师雄彻底控制才两三天,荀延年竟然这点骨气都没有,这么快就投敌了,甚至还做了曹家的座上之宾。
    曹师雄等朔州降将的投敌,就已经令王禀在朝中极其被动了,倘若他真将荀延年活着送回汴京,只会叫朝野会倍加攻诘王禀——而这荀延年也太叫人失望了。
    这也叫徐怀想起来,守兵既然都被吸引到北面,这时候可以安排人去攻入州狱,将被曹师雄囚禁的岚州官吏放出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解救
    “我说钱郎君啊,你治州狱就没有想着将这牢房好好倒饬倒饬,你看看现在这四壁漏风的,害得我们自己都被冻僵了!”王高行苦中作乐,跟鹌鹑般蜷缩在干草堆里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钱择瑞打趣。
    “刚才一番闹腾,怎么这会儿又没动静了?”钱择瑞抬头问一名正踮着脚从通气小窗往外张望的官员。
    “狱卒似被打散了,刚刚有几人散乱逃开,这会儿后面的院子里看不到人影了,看上去杀进城来的人马,比钱郎君你预想的要多,”那官员个子又高又瘦,将众人被褥叠垫到脚下,才勉强能看到小窗外的情情,又疑惑的转头看过来问道:“不过说来也奇怪,王郎君、钱郎君,你们觉得这兵马是从哪里杀过来的,还一下子就杀进城来了?是忻州阴军侯,还是太原文军侯派兵来援?又或者说刘令公与少相压根就没有被赤扈人歼灭,还反败为胜了,派兵杀回岚州?”
    “怎么见得不是朔州杀回来的兵马?”钱择瑞问道。
    “朔州?”那官员笑道,“朔州都自身难保,再说那个又是莽虎又是夜叉狐的,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头,真要像传闻那样,多半已经赶在曹师雄之前投敌!”
    这时候外面传来“哐当”砸门声,钱择瑞拖着虚弱的身体,与王高行他们走到牢间栅门前,挤着脑袋往过道一侧看去,就见一队衣甲染血的军卒直闯进来。
    为首一名五大三粗的军吏,手里提着血淋淋的直脊刀,抓起瑟瑟发抖求饶的牢头,也没有见他问什么话,径是一刀往牢头的胸口搠进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然后才拿刀指着两名瘸腿老卒:“将所有牢室都打开来;另外,王高行王郎君、钱择瑞钱郎君以及诸曹司、兵马都监司的郎君,可有谁在这边的牢房里?”
    “王某与钱郎君在这里,敢问这位军爷,是哪位将军率兵马杀回岢岚城?”王高行从栅门挤出手,拱手客气的招唤问道。
    “我家军侯乃是朔州守将徐怀,我家军侯特请二位郎君速去州衙商议事情……”仲季堂将一名老牢狱揪到牢房前,催他拿钥匙将牢房打开,当即就要点派几人先护送一脸震惊的王高行、钱择瑞先去州衙。
    王高行、钱择瑞等人皆是震惊——钱择瑞之前说有可能是朔州兵马,不过是胡乱揣测,心里并不以为有多少可能,毕竟在他们看来,朔州仅有一厢桐柏山卒,满编是两千五百人马,徐怀能不投敌,就已经是大越忠臣良将了,他们怎么可能奢望徐怀会派兵来援岚州,而且徐怀还亲自杀入岢岚?
    王高行抑住内心的震惊,问道:“你们杀进来,可有将孟俭捉住?”
    “孟俭,什么人物?”仲季堂问道。
    “孟俭此人乃朔州降将孟平之兄,曹师雄对他颇为倚重,好出歹毒主意。你们从西城门杀进来时,他还就在州狱,这会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王高行说道。
    “我们杀进来没有见到这号人物,你们先去州衙,这边还要搜索一番。”仲季堂说道。
    州狱墙高且厚,相比较州衙还要防备严密。囚卒看守州狱,要防范劫牢或囚卒暴动逃亡,武备也相对较强。
    仲季堂率五十名甲卒杀来,甚至有七八人死伤,才将百余囚卒杀散,还没有时间去追剿残兵,更不要说将孟俭从哪个角落里揪出来了。
    再说他们这次突袭岢岚城的兵力太有限,徐怀甚至禁止分散行动的小队兵马,为了某个不确定的目标进一步分散兵力。
    季仲堂目前主要任务,还是要带人尽快将被曹师雄囚于牢房里的岚州官吏都释放出来。
    天雄军主力溃灭于大同,清顺军里能称得上精锐的两千骑兵、三千步甲也一同覆灭于大同城,最终仅有六七百人得以逃归,这可以说是清顺军所剩无几的最后精锐了。
    无论是清顺军,还是朔州汉民,第一次北征伐燕都可谓是元气大伤;也是如此,曹师雄看穿越廷的孱弱无能,也憎恨越廷的孱弱无能,令清顺军损失惨烈。
    曹师雄扎根朔州多年,心里很清楚想要兵强马壮,离不开来自地方势力的支持与消耗补充。因此在赤扈人的催促下,曹师雄不得不血腥强攻州衙,也不惜大掠、屠戮岢岚城,但他并没有放弃拉拢地方势力的努力。
    王高行、钱择瑞等官员以及诸院司吏目、厢军武官、军吏等二三百号人,在州衙被俘虏后,都转到州狱关押起来;孟俭之前没有在州衙,却是在州狱尝试多说降几个被俘虏官吏。
    ……
    ……
    州狱相距州衙很近,王高行、钱择瑞等人赶到州衙后宅园子里,正赶上守兵第三轮冲杀被无情的瓦解掉,数十守军狼狈不堪的往夹巷里退去。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尸体,到处都是残刀断箭。
    园子里的积雪被践踏得不成样子,混合凝固的血液,乌黑一片,却是边边角角里的积雪还在,都斑斑点点的沾满血迹,像是无数梅花飘落。
    王高行他们进来的西南角,埋下一根四五丈高的旗杆,他们起初没有在意,直到旗杆抖动,抬头才猛然看见曹师雄的三个儿子曹轩文、曹轩武、曹轩行都结结实实的吊绑在这根旗杆之上,都吓了一跳。
    再看他们挣扎不停,王高行、钱择瑞都担心旗杆会断裂开来。
    而在旗杆里侧的角落里,却是曹氏府上十数女眷,皆是曹师雄、曹师利二人妻妾,被麻绳捆绑起来,直接扔在泥浆一样的地上。
    还不时有流矢射来,园子里临时搭设了战棚——
    州衙后院夏季有搭设凉棚的传统,就是用木架子、竹席、木板将庭院、园子都遮挡起来,人在庭院里活动会荫凉许多,不受暑热的煎熬。凉棚通常过了夏季就拆掉,但这些材料都会找地方专门堆放起来,以便每年能重复利用。
    这时候这些材料却是方便取出来搭设战棚。
    从前阵撤下的将卒,也都坐到战棚下休息,无虑流矢之扰。
    王高行、钱择瑞也是在几名甲卒拿盾牌掩护下,冒着流矢,走进战棚里跟徐怀见面。
    大越官职、品阶、将衔极其混淆,又有意压制武将的地位。
    徐怀作为都虞侯,在军中地位已然相当高了,但他在统兵官之外正儿八经的实缺差遣,乃是仅正九品的朔州巡检使,在朝堂之上的地位,是远远低于王高行、钱择瑞这些士臣的。
    不过,王高行、钱择瑞内心再踞傲,此时也是万分感激徐怀率兵突入岢岚相救,令他们无需面对死节与投敌的考验,走过来长揖施礼道:
    “徐军侯,多谢相援大恩,王(钱)某,感激不尽!以往有诸多怠慢,内心惭愧,还望徐军侯宽谅。”
    “王郎君、钱郎君,你们受苦了。”
    徐怀还过礼,请他们站到更安全的盾障之后,先简略介绍过突袭仗的情况,说道,
    “我这次仅带三百骑兵突袭岢岚城,现在救下诸位郎君,就要考虑撤离之事。二位郎君在城中可有什么亲朋好友需要一并撤离?”
    听闻徐怀率领三百兵马就敢冒险突袭岢岚城,王高行、钱择瑞震惊之余,更是感激。
    他们来岚州是异地赴任,在岚州虽有家小,但曹师雄之前还是想招降他们,将他们的家小都关押在州狱之中并没有受到迫害,片刻后都会随其他囚徒一并释放护送到州衙来。
    除此之外,他们任职岚州多年,在城里还结交一些友人,但过去几天混乱一片,他们又被关入州狱之中,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些友人的情况,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投曹师雄……
    “曹师雄发兵攻打州衙,岢岚城里就一片混乱,而我们又被捉入州狱,也不知道有些亲朋好友现在是什么状况,更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随我们撤出岢岚城——”王高行说道。
    钱择瑞问道:“却不知道徐军侯以为曹师雄最快什么时候会派援兵杀来岢岚城?我们在岢岚城还有多少时间可用?赤扈兵马现在又是怎么一番状况,刘令公、少相他们是否全然溃灭,应州、雁门关现在失陷敌军之手了吗??”
    徐怀看王高行、钱择瑞姿态谦逊,至少此时还是感激他及时出兵相救,而他们也到底是比荀延年强出一截,守住气节没有投敌。
    再者,钱择瑞、王高行二人刚从州狱脱困,思路却还是相当清晰,徐怀稍作沉吟,便说道:“大越此时所面临的形势险恶,一时难以尽述,但两位郎君在岢岚城也不需要太惶急,我怎么都能为二位郎君争取四五个时辰,却不知道两位郎君要如何安排撤离之事……”
    钱择瑞、王高行没有慌作一团,思路还相当清晰,徐怀当然愿意将撤离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处理,毕竟一会儿从州狱之中解救更多的人手,他们也是对钱择瑞、王高行二人最为熟悉,由钱、王二人调派最是便利。
    而他身边就三百人马,之前打得再顺利,也有死伤,不宜再往杂琐事情上分派人手了……
    第一百九十章 脱钩
    在曹师雄叛变之前,州狱里就羁押有数百囚徒,绝大多数都是作奸犯科之徒,曹师雄叛变后,就将这些囚徒直接充军,补充兵力上的不足,而将王高行等州县官吏、厢军武吏以及城中抓捕的反抗民众,统统关押进州狱之中,总计有三百多人。
    除此之外,还有上千名厢军俘兵都被曹师雄罚作苦役,都随军前往岚谷,准备在强攻广武等城砦时,驱使着去开挖沟壕、修造营寨、制作器械。
    仲季堂很快将三百多囚徒都解救护送到州衙里来。
    袁垒率部对州衙前衙的清剿这时候也已经完成。
    叛变之后,受曹师雄任命接管州衙诸曹司的官吏以及此时州衙之中充当衙役差事的役卒,基本上都是随曹师雄南附的朔州汉民出身——对这些人,徐怀不可能手下留情,没有第一时间放弃反抗,基本上都是当场毙杀,因此在将前衙清理过一遍后,除了三十多名俘虏外,袁垒率领兵马一路横扫过去,将近斩三百人。
    这时候也无暇清理这些尸骸,基本上都是随手抬到院子里的角落里堆放。
    王高行、钱择瑞将释放来的诸曹司吏目召集到前衙,商议撤离事,前衙大院的西南角就堆放二十多具尸体,还不断有血液从尸堆里渗出来。
    经历诸多祸事,看到这一幕,王高行等人仍然是禁不住头皮发紧。
    王高行、钱择瑞作为在地方任职多年的士臣,即便没有高远的眼光跟真知卓识,在地方上也没有多耀眼的作为,但到底并非眼高手低的无能之辈,事务性的能力还是不缺的。
    而从州狱解救出来的众人,也多为他们的同僚或属吏,简单宽慰过众人,也是即刻安排人手。
    从州狱解救出来的被俘人员,规模最大的还是厢军乡兵武吏,包括州县衙门役卒及县刀弓手头目在内,包括旗头、队目等节级武官以及都将、指挥在内,总计有一百二十人在州衙被攻陷后放下兵刃被俘。
    王高行、钱择瑞与徐怀商议过,这些人直接由厢军副都指挥使姚逵编为一队兵马——徐怀再次血洗州衙,仅州衙这边击毙役卒就有小两百人,而曹师利之子曹成从夹巷发起的进攻也被他们瓦解五波,逾二百甲卒在夹巷与后园之间的狭窄场地被击毙,兵刃铠甲只有富余,绝无匮缺。
    此外,厢军战斗力是差,但厢军武吏基本还都是武夫出身。
    当然了,这些武吏此时有如惊弓之鸟,平时又作威作福惯了,即便个人武力不弱,一个个也都长得五大三粗,但已经没有多少身为武夫坚韧悍勇、从容赴死的意志,这节骨眼上不可能指望他们去打硬仗。
    不过,将他们组织起来,驱使来打顺风仗、维持秩序,以及将他们派出去,搜捕、镇压叛军将领的家小,还是能发挥一些作用的,替桐柏山卒分担一些辅助性的军事作战任务。
    剩下的人等,则分作数队,由诸曹司长官及吏目带队。
    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将众人分散城中的家小亲族都找寻过来完成撤离岢岚城的准备,动员更多的民众即刻从西城逃出岢岚城;同时也要尽可能找到叛军这几天在城中所劫掠的财货带走,这个要配合搜捕、镇压叛军将领家小之事一起进行。
    ……
    ……
    孟俭在几名役卒的保护下,狼狈逃到东北营时,看到曹成正手持利刃,捅进一名逃卒的胸口。
    曹成稚气还没有完全脱去的脸,这一刻狰狞而扭曲,左手抓住那名逃卒的肩膀,不叫他倒下来,也完全不管这个已经咽过气去的逃卒体内一股股血从刀口溢涌出来,将他手臂、袍甲都染得通红,血红的眼睛朝左右狠戾嘶吼:
    “临阵脱逃的,统统杀死——这种废物,我曹家一个都不需要!”
    孟俭看左右武将脸上都有惧色,开阔的场地上,到处都是忍痛呻吟的伤卒。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将卒已经被袭敌当场杀死,想来绝对不会太少——这对总数才一千人的守军来说,伤亡可以说是极限了。
    然而看着远处旗杆上吊绑的曹轩文、曹轩武、曹轩行三人,这时候还在挣扎,诸多武将在场,也没有谁敢上前劝曹成就此为止。
    孟俭也是满心苦涩,禁不住想:这时候谁要敢劝一句,等曹师雄、曹师利率援师回来,盛怒之下不将他先活剐了?
    “孟大人,这么打真不成啊,你得拿主意啊。徐怀那狗贼太狠毒了,纯粹是拿三个公子吊在那里当诱饵啊。这么狭小的巷子,我们每一波进攻都要死伤十数人,都未必能伤得了对方一人。再这么打下去,剩下这几百兵马拼死,我们也死不足惜,但谁来保护曹成公子与孟大人你?”一名武将走到孟俭身边,低声说道。
    “老夫人以及诸位夫人、少公子他们呢,一个都没有救出来吗?”孟俭惶然问道。
    “老夫人被徐怀那狗贼当场射杀,二将军夫人,也为徐怀射杀——成公子才发了疯似的要报仇雪恨,其他几位夫人,以及少夫人、尚在襁褓的少公子,都落入他们手里!”那武将欲哭无泪的说道。
    常言道,主辱臣死,要不是死伤太惨烈,要不是对方的毒计太明显,他也没有脸跟孟俭说这些话。
    “怎么会成这样?”孟俭急得直跺着脚,问道,“西城门被偷袭,再不济也能及时将老夫人他们撤入军营保护起来啊,怎么会都陷入敌手?大公子身边那些人,都是吃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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