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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 第2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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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真正的心腹精兵,须臾不会离他左右。兵甲军资,也不会现在就供给这些新投之匪。
    “沿湘水南行!途中若遇村寨,先征募粮草军资便是!”
    唐培宇入了衡州府地界,哪还会有顾忌?
    启程之后再往南,看着湘水东岸驰道边每隔数里便是一座寨堡,唐培宇更加沉默。
    以长沙卫为炮灰,蒲子通已经在衡州府内做足了准备。
    这种情况下,他还真的越来越需要这些衡山悍匪。
    难啊。
    第250章 投名状
    三日之后,严大牛底下的二洞主就押着六车粮食与唐培宇汇合了。
    “把总跟衡阳城中出城追击的人在岣嵝峰下对上了,天虎寨已经拿下,把总已经通告了咱们虎贲营和将军的名号,两边僵持,把总令小的运粮而来,请将军速速下令。如果先打起来,后面只怕不好谈。”
    唐培宇看了看那车辆上衡州卫的刻记,还有车上麻袋中的白米,点了点头就吩咐:“快些赶路。你去传令,说本将军顷刻便到。去过衡山城,蒲子通必定已经知道本将军来了。真要战起来,他也少不得损兵折将!”
    衡阳城北岣嵝峰下,严大牛率着两百余“悍匪”与衡州卫中一个百户所率领的人对峙着,眼睛看着衡阳城方向出来的更多人马。
    远远望着有旗帜,那是有足够分量的人出寨城了。
    看烟尘和人潮的规模,只怕过千。
    也许是蒲子通本人。
    九月初十的黄昏,叛军檄文中出现的两大“将军”唐培宇和蒲子通在衡阳城北终于“会师”。
    唐培宇脸色难看:“蒲子通,你为何背信弃义,以致长沙城失守!”
    蒲子通只是笑着看他这点残军:“正统在衡阳城,陛下拜我为大都督,我岂能不护侍左右?之前密议,也只是先守长沙,不行便退守衡州府。陛下年幼,若一去一回路上出了差池,那如何是好?唐将军,长沙如此坚城竟会这么快失陷,陛下失望至极。”
    听他夹枪带棒地嘲讽,唐培宇只是盯着他:“奉天讨逆何等大事?你私心如此之重,如今诸路大军合围衡州府,便是你的妙策?”
    “唐将军自衡山城而来,没见到本都督下令修筑的沿路寨堡吗?这衡州府,可不比长沙府如纸糊一般。”蒲子通咧嘴笑着,“唐将军本是本都督上官,知道本都督的才干,不然当年何以保举本都督任衡州卫指挥?今非昔比,唐将军还是不要摆这些架子了。既知奉天讨逆是大事,如今合兵一处,主次要分明。”
    他说完这些就眼神一冷:“唐将军败逃至此却劫我粮队,是什么意思?”
    两边相距不足五十步,身旁亲军都如临大敌地准备保护两人。
    蒲子通说了主次,唐培宇身边已经没有睿王和傅荣忠这样的人物,只有带来的近两千残兵。
    衡州知府不肯一同举事,如今衡阳城中,文武都是蒲子通的人。
    他看了看蒲子通身后以逸待劳的千余精兵,只能沉声说道:“合则两利!我可以奉你衡州卫为主,但我虎贲营,不能被你打散,仍要以我为首。粮草军需,一样不能少!”
    “自是理所应当。实不相瞒,城北烝水岸边,本都督早已筑好军寨等侯将军。”蒲子通又盯着他,“将军若要与王师汇合,当与本都督一同入城先面见陛下,受印拜将。吉王既已被擒,如今诸事都需名正言顺!唐将军以为如何?”
    唐培宇摇了摇头:“以我之见,我虎贲营驻扎于岣嵝峰更可与衡阳守军成犄角之势。逆军须臾便至,何须这等繁文缛节。若要受印拜将,我遣人代我陛见便是。”
    谁心里还不清楚,如今那六岁“天子”只是木偶而已,唐培宇是万万不敢离开自己的军队入城的。
    他觉得蒲子通提出这一点就已经是不怀好意,这更坚定了他上岣嵝峰的决心。
    蒲子通只是看着他说道:“唐将军何须相疑?”
    “蒲都督未率军援守长沙,本将军以一卫兵力迎战顾仕隆五万大军以致于败逃至此。蒲都督若要用我这长沙卫两千百战老兵,现在便该是蒲都督让本将军再度相信都督诚意才是。”
    蒲子通望着充满警惕的长沙卫残军。
    想了想之后,他就点头道:“唐兄说得也不无道理。既如此,唐兄便遣使随我入城吧。岣嵝峰还需从速构筑城寨,本都督可拨民夫二千,起运粮草军资随唐兄入山,如何?”
    “好!唐某于峰下等候。严大牛,你代本将军入城陛见、受封!”
    有风险的活,唐培宇现在都让严大牛去做。
    岣嵝峰上的天虎寨如何,也得自己的心腹亲信去查看、接收。
    严大牛毫不犹豫地说道:“末将领命!”
    蒲子通却盯了盯严大牛,眼神微眯:“你就是衡山上祝融洞的大洞主严大牛?”
    严大牛只是桀骜地哼了一声:“正是!”
    “你投了唐兄,却不来投本都督?”
    唐培宇静静听着,对严大牛的身份又相信了一些。
    “我义弟邓二虎死于你箭下,如今我投了将军,没想到竟要听命与你!”严大牛啐了一口,“若不是唐将军举义旗,长沙衡州有被官兵清扫的危险,我岂肯下山共赴义举?你若要我不计前嫌听命用事,必须叩拜祭告我洞中兄弟!”
    说罢又挥了挥手:“实不相瞒,衡山之中三洞九寨,如今已尽归将军麾下,不少人都与你有血仇!如今你为义军都督,该给个说法!”
    唐培宇心里一突,还真怕蒲子通放下架子,给自己麾下埋个收服这些山贼的钉子。
    果然蒲子通立刻正色说道:“昔年在伪帝旨意下,不得以而剿匪。诸位壮士也无非饱受欺凌,这才上山落草为寇。如今皆为义军,本都督正该祭告各位兄弟。待你随我入城,陛下会亲自社坛祭告,大赦天下走投无路落草为寇之壮勇。湘南赣西皆知严兄大名,若能尽数归附,严兄大功一件!”
    唐培宇就见严大牛有了一丝洋洋自得的神色。
    他顿时后悔,想着不该让严大牛替他入城的,可蒲子通已经亲自过去拉着严大牛的手了。
    “原来蒲都督也是个豪爽人物!”严大牛似乎对这番说辞很受用,“若真能由陛下社坛祭告,那还有什么话说?”
    蒲子通连声保证,随后问了问有多少衡山上的兄弟随他下山后,就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唐培宇。
    什么两千百战之兵,原来有六百多是衡山上的悍匪。
    而如今这些悍匪,大多以严大牛为首。如果收服了这严大牛再另立一军委以重任,只怕唐培宇一部立刻分崩离析。
    唐培宇现在左右为难,既不能反悔不让严大牛入城、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猜忌,又不能坐看蒲子通去尝试收服严大牛。
    败军之将,太难了!
    ……
    大明的百姓这么多年来确实过得都不怎么样,每一省的许多崇山峻岭里都生活着许多山贼。
    蒲子通与唐培宇的天真不同。
    起兵就是谋逆造反,造反有旗帜确实会好一点,但蒲子通并不会真把什么吉王、睿王当做必须要低头敬畏的人。
    利用而已。
    但是蒲子通也并非莽夫,他知道这次举事的成败核心在哪里:首先,义军不能有两个头领,主次不分。
    不去长沙府,一举多得。有了长沙府为饵,詹华璧得以转掠三百余里,带着大量钱财丁壮来到衡州府;蒲子通没有大肆出击,而是先依靠衡州府的地利构筑了里外数道防线;唐培宇败逃至此,吉王被擒了,义军从此由他说了算。
    到了这一步,他需要的是守住,是不断壮大力量。
    两个字:人、粮。
    贼匪,就是蒲子通最容易争取过来的一类人。
    在大明算是很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下,一旦做了贼匪,再难回头。哪怕是化整为零下山隐姓埋名,那也是逃丁隐户,只配为奴。逍遥自在惯了的人,还能受那种委屈吗?
    现如今,蒲子通要做一件事。
    在他的摆布下,六岁的朱载堚用了印,发布了一道“圣旨”:天下匪寇,大多因为伪帝继位后德政不修,走投无路故而落草。今先帝嗣子、大明正统奉天讨逆,各地匪寇可兴义师。功成之日,大分田土,论功行赏,授勋荫子不在话下……
    而朱载堚还确实在被改称为“皇居”的睿王府里设了祭坛香案,亲自祭告以原祝融洞二洞主为代表的天下受难匪寇。
    “……今祝融洞主严大牛甚明忠义,归附王师,骁勇善战,特授昭毅将军,兹任衡阳守备参将,统帅衡州府归附义军镇守城北烝阳大营!”
    严大牛望着前方,六岁的孩子身上穿着龙袍,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
    宣读“圣旨”的,是一个太监,被称为司礼监掌印。
    “臣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毅将军是正三品的武官衔,参将也是正三品的武将实职。
    严大牛接了“旨意”后,又有一道给唐培宇以及唐培宇麾下其他将领的任命。
    唐培宇长沙一战狙击“逆军”有功,从原来从二品的定国将军升为正二品的龙虎将军。所授职位为前军都督,名义上还能统帅衡阳城以北的诸军,包括严大牛和衡山城及沿线一带寨堡的守军。
    但蒲子通“定策”有功,已经被授予从一品的昭武将军,更是整个“王师”的大都督,统帅所有兵马。
    “来,严参将,为你引见一下。”蒲子通热烈地拉着他的手,“这位是左军都督、湖广总兵詹华璧詹将军。”
    严大牛看着面前这个盔甲鲜明、长相清瘦冷峻的人,抱拳道:“末将参见詹都督,常德府断魂戟之名如雷贯耳,今日才得见尊荣!”
    蒲子通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既归附王师,江湖口吻慢慢改掉。詹都督统帅大军,却不需亲自持戟上阵冲杀了。”
    “……大都督见笑了。许是因为昔日洞庭湖上詹都督时常持戟上船亲手杀贼,有洞庭湖上的兄弟逃到衡山来说得太多。”
    詹华璧微微翘起嘴角。
    “不知严参将擅使什么兵器?”蒲子通又问严大牛。
    “末将除了乱耍刀,也就因为常居山中,拉弓射箭有一些造诣。”
    “哦?能开几力弓?”
    大明以前,弓力的计量曾有很多单位。斤、斗、石、钧等民间虽然仍旧会用一用,但已经大多以“力”来计量,一力约是九斤余弓力。
    军中更是明确了上、中、下三个等级。下力大约不超过六力,也就是不过六十斤弓力;中力则是可达九力,近百斤;而上力则可达十三力。再往上,则称虎力,难得一见。
    严大牛就拍着胸脯豪气地说道:“十力之弓,末将可连射一两二钱之箭一囊,百步之外可十中其九!”
    “这般神勇?那本都督和詹都督定要见识一二!走,去校场!”
    开十力弓不算离谱,能连射十余箭甚至更多的也有。
    在军中,能连射八箭,可称合格。连射十箭以上便很优秀。
    但那是重一两二钱的重箭,一囊箭更是五十支,一口气连射出去还能在百步外十中其九,这是妥妥的神箭手。
    到了校场,严大牛取了弓和箭,还真在蒲子通和詹华璧眼皮底子下一口气射出去了二十余箭,一共只有两箭脱了靶。这样的表现,只引得一阵大赞——这也有蒲子通带头鼓噪的原因。
    但随后,箭矢就变得有些绵软无力。严大牛干脆停了下来,臊得满脸通红、有些愤愤地说道:“下了祝融洞,这十来天就不曾好好吃饱!让二位都督见笑了……”
    “已经是神乎其技了,哈哈哈哈……”
    蒲子通却很高兴。
    越是力大之人,食量本来就更大。严大牛从衡山上一路奔波过来,先劫了一趟衡阳城送往北面寨堡的粮车,又带人平了岣嵝峰上的天虎寨。兴许在山上吃了一顿,可随后就与出去查探情况的百余人对峙起来,从午前一直到现在,入城之后确实一直没吃什么东西。
    “今日天色已晚,严兄弟随我回府,好酒好肉先吃上一顿!我府中还藏有好弓数张,合该赠予严兄弟这等英雄,走!”
    严大牛喜上眉梢:“末将先谢过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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