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宠记 第14节
“一个贱人而已,还不配让我惦记。”冯佟氏端起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掼,阴沉道:“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夺我儿的东西!”
宋嬷嬷一怔:“太太是要......”做甚么?
冯佟氏隔空朝案几上的礼盒点了点,“侯爷的寿辰就要到了。”抿抿嘴,笑得意味深长:“呵呵,那日可真是个好日子啊,我倒有些想念咱家大姑太太了呢。”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初六,忠勇侯冯生的寿辰。
秋风瑟瑟,冯府下人正扫那昨夜落下的枯枝干叶。冯元已收拾妥当等在正厅,一身圆领掐金丝朱袍,喜庆精神。
等了半晌,冯佟氏久不现身,听着那枝叶沙沙声,他愈加不耐烦起来。正要唤丫鬟去催催,正房的门帘子已被人从里头掀了起来。
冯佟氏姗姗来迟,冯元瞥她一眼,面露不悦。
“怎么穿的这般素,平日里大朱大紫的,今儿唱的哪出?”脂粉未施,头上光秃秃三根头饰,多亏身上着的是鸭卵青襦裙,换个素白裙旁人还以为是去吊丧呢。
冯佟氏捂嘴咯咯一笑:“妾身近日心宽了些,那些好颜色的衣裙都穿不得了,这身还是头几年裁得大了些今儿才将将能穿进的......”
冯元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莫耽搁时辰了,走罢。”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后头跟着抬寿礼盒子的下人,一众人往侧门行去。
当年冯元封将时,老侯爷想着为官之人哪能没有自个儿的门面,便在侯府西侧大肆动土,建了座宅院,即是如今的冯府。
冯府与侯府毗邻而居,只门脸开得比侯府小些,东侧辟了个小门,与侯府相通,此时夫妻两个便是由此门进了侯府,往上房行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言笑阵阵,待下人掀了帘子,一瞧,屋里已是欢聚一堂,他们算来得晚了。
罗汉床上铺着细毛毯子,老侯爷正背靠引枕“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杆子,见了冯元后眼含笑意点点头,亲切唤着他的字:“仲先来了?”
老夫人精神矍铄,见了幺儿,更是高兴地直招手:“我儿来了,快坐下快坐下。”边说着话边从身后抽出一厚实引枕,吩咐丫鬟:“快放好,给你们二老爷靠着。”
夫妻二人请过安,又与众人互相见礼后,冯元示意德冒将礼献上,拉着冯佟氏跪地磕头道:“儿子给寿星老爷道喜了,愿侯爷长命百岁,福寿延年。”
忠勇侯满面红光,哈哈一笑亲热道:“好好好,今儿仲先可得与为父畅饮一番。”
众人一一奉上贺礼吉祥话,说笑一番后,便入了席。
男女分席,男子宴席摆在后园,女眷则在大厅。
那厢推杯置盏好不豪爽,大厅却斯文许多,吃的亦是醉不起人的梅酒。
冯佟氏瞅了身旁之人一眼,堆起笑亲热道:“大姑,红玉怎么未来?”她方才落座时故意挨在大姑子姚大太太身旁,此时问的便是这大姑太太。
老夫人所出二子二女,长子是将来承爵的冯开,姚大太太乃长女,小了冯开几岁,幺子即是她家老爷冯元,还有一小姑子,却与她不亲近,嫁到南边,今日也未来。
提起爱女,姚大太太满眼怜爱,嘴上却埋怨:“大了,面薄,不乐意见人,我对她说‘今儿是你嫡亲外祖过寿,你也得去说两句吉祥话啊,幼时外祖父可是颇疼爱你的呀,还有你外祖母她老人家,你也得跟她请个安啊。’她呢,一跺脚跑了,你说说你说说,这丫头,端的让人头疼。”
冯佟氏便跟着她笑,两人以往熟稔,此时亦颇能说到一块去。
言笑晏晏好一阵子,冯佟氏暗睇了她一眼,左右揪扯着帕子唉声叹气起来。
姚大太太一怔,奇道:“怎么了,遇了烦心事了?渊儿又闯祸了?”说着四处张望了一番,“哎呀,我才瞧见,毓婷没来,可是她出了甚么事?”
冯佟氏只摇头不答,半晌才吭哧一句:“大姑随我来。”
第28章 决定
二人相携进了间无人的厢房,宋嬷嬷门外守着。
姚大太太一瞧这架势,想必定是生了甚么大事,也不由得慎重起来。正眼巴巴等着呢,谁知冯佟氏坐下来一句话不吭,先捂脸哭个不停。
她一急:“到底怎么了,你先莫哭,快说罢,我这心都慌了。”
那人不理她,哭得更厉害了。
姚大太太便有些不悦,她这弟妹来给公爹祝寿穿的不合适便罢了,拉了自个儿过来后,跟锯嘴葫芦似的有事还不说,这大吉之日兀自哭个没完,晦气不晦气!
“你要哭便自己在这哭罢,我是不奉陪了。”说完作势要起身。
冯佟氏连忙拉住她,讨好一笑,道:“我说,我这就说了,大姑莫走,大姑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就不活了!”
待姚大太太落座后她才继续说道:“大姑不知,我家老爷在外头已有了个相好,这本不算大事,可、可那人竟是个出身贱籍的奴才秧子,一身妖媚手段,将老爷迷得晕头转向,也不在乎官声,隔三差五便跑往那家民宅跑。之后硬是缠着老爷替她赎了身,将她安顿在南门街。老爷是散衙也去,休沐也去,她那里俨然成了正经的冯府,我家倒成了别院。”
错眼暗瞄了姚大太太一眼,冯佟氏又挤出几滴泪,满口苦涩:“哎,这我都能忍,毕竟女子若妒可是犯了‘七出’,可大姑亦晓得,老爷如今已是三十有七的年纪了,哪能这么胡来,若让外头那个掏虚了身子,渊儿还不懂事,老爷再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我们娘俩可如何是好啊,呜呜......”
姚大太太倒有些不以为然,深觉此事不似她说得那般骇人,男子哪个不跟馋嘴猫儿似的,府里小妾通房七八,外头相好五六,还真未听说过有在这上头丧命的。不过瞧她哭得凄惨,还是应承了:“你放心,我改日去你家时劝劝他,他子嗣单薄,可不能这般放纵。”
冯佟氏心下暗喜,连忙抓住她的手,凄凄婉婉道:“择日不如撞日,便今儿罢。”
冯元被下人领至厢房时还奇怪,不知长姐单独唤他是为何事。
待落了座,被姚大太太一番打量,他抬手摸了摸脸,脸上还温热,莫名其妙道:“长姐,弟多吃了几杯,可是有甚么不妥?”
见他身形魁梧,满面英气,从上至下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儿,哪似弟妹说得那般浮夸,姚大太太放了心。
“听说你在外头置了个外室?”
冯元眉一皱,不悦道:“是冯佟氏跟你嚼的舌根子?”
姚大太太瞧他面色不善,想起弟妹的叮嘱,连忙摇头:“勿须旁人告知,前一阵子你与那右通政争一女的香艳事谁人不知?”
闻言,冯元面色缓了下来,握拳轻咳一声,尴尬一笑。
“听说你对那外室甚为喜爱?”
冯元尝了块蜂蜜糕饼,语气平平:“倒是个可心的。”
姚大太太忖了忖,试探道:“既是觉得可心,何不接进府里?”
冯元正要端茶润喉,听闻这话,连忙将茶碗放下,拧着眉头满脸不赞成:“长姐不知,弟那外室之前在街市上摆过吃食摊子,抛头露面过好一阵子,若将她接进府里,岂不是擎等着让同僚戳弟的脊梁骨么?左右一个玩意儿罢了,平日取个乐子,弟置在外头倒也不妨事。”
姚大太太瞧他面带不屑,话里话外对那外室颇有轻视,根本不似弟妹说得那般爱重,她这下满意了,自觉对弟妹亦有了交代。晓得冯佟氏在等她,便趁着众人听戏的功夫又回转到那间厢房。
冯佟氏确实等得焦急,时不时翘望门口,待见帘子掀起,姚大太太进了门后,她一喜,连忙堆起笑,起身热络相迎。
待听了姚大太太一番话后,她铿地一声放下茶碗,眉头一攒,挑眉尖声道:“甚么?大姑难道没劝老爷么?”
姚大太太亦是过来人,朝她掏心窝子道:“男子多薄情,你也看开些,一个两个解闷儿的罢了。能得夫君敬重,子女唤一声‘娘’的,百年后同寝的始终还是你,哪个也越不过你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瞧冯佟氏仍兀自闷闷不乐,姚大太太想起幺弟的话,笑着安抚道:“弟妹,你便把心放肚子里罢,那外室这辈子也休想进府!”
冯佟氏这个气啊,本指望她以长姐身份劝和劝和老爷,好让老爷将那狐媚子撂开手,瞧她这意思,是让自个儿继续忍气吞声,家财都便宜了外人?零
憋了一肚子火,上不去下不来,到底没忍住:“呦,大姑这么大方贤惠啊,想必大姑老爷若是在外头置五六个外室,生十好几个奸生子,大姑估么也得大敞府门,接进门来当嫡嫡亲的亲生子养罢?”
“你、你这说的甚么混账话?”姚大太太不防她嘴竟这般毒,一手指着她,气得身子直颤。
冯佟氏冷哼一声,朝天翻了个白眼。姚大太太一噎,手抚着心口,不住喘着粗气。这些年自个儿与她一直亲近,今儿替她出头一番,不仅没得一句好,还糟了一顿冷嘲热讽,端的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到底有些心寒,只恨恨一甩帕子,再未正眼瞧她一眼,自嘲道:“罢了,我真是自讨没趣儿,徒惹一身腥,今后再不管你的事。”说完气冲冲出了房门。
宋嬷嬷瞧姚大太太走远,连忙关紧门。
“太太,事成了么?”
冯佟氏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撂,心气不顺道:“成甚么成,以为是个顶事的,没想到竟是个废物点心,白费我一番功夫。”
过了晌午,众人于老夫人处请安作别后一一返家。
夫妻二人穿过侧门回了府,冯元立在门首,朝她说道:“你先进去罢,我有应酬。”
冯佟氏脸一僵,连忙追问着:“老爷,晚间可家来?”
那人早已转身,只隐约扔下一句“若不家来定遣小厮回府知会。”
冯佟氏阴着脸,给宋嬷嬷递了个眼色,宋嬷嬷将个小厮招呼来耳语了几声,那小厮便颠儿颠儿朝前追了去。
片刻后,宋嬷嬷掀开帘子,朝她小声回道:“往南门街去了。”
听了这话,冯佟氏肚子顿时冒起酸气,恨恨喊道:“回房!”
进了正厅,往圈椅上一坐,她眼神闪烁,满腹心事混搅不停。
暗忖须臾,终是阖了阖眼下了决心,吩咐宋嬷嬷:“奶娘,去寻牙婆来,就说要挑两个清白丫头。记住,要大同府的姑娘,不拘多少银子,捡丰腴貌美的送来。”
“呃......是,老奴这就去。”宋嬷嬷见她脸色阴沉,未敢多问,迷迷糊糊地出了屋。
作者有话说:
莺莺凶巴巴掐着作者菌脖子:“丫的,关了我三天小黑屋,我憋得够够的了,下章放我粗来!!”
作者菌脸红脖粗猛点头。
感谢裤总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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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激怒
半个时辰后,统共一十六个小丫头分成两行立在厅中。
冯佟氏先是漫不经心地一扫,忽地在一人身上定了定。只见后一行居中一人,甚是貌美丰腴、妖娆娉婷,眼珠子瞧人时,仿佛会说话一般。
那牙婆躬身踱到冯佟氏身旁,恭敬解释:“太太眼亮,这丫头乃是大同府十里八村顶顶美的。太太不知,大同府有个规矩,年年办那‘选花会’,这盛会顾名思义,乃是选出那最美的一枝花儿,并十分开明,不拘大家闺秀亦或小家碧玉,皆可参选。”说着挺了挺胸,眼里闪着得色,“这丫头便是今年的魁首了。”
冯佟氏自是把这娇艳的留下,又挑了个样貌清秀的。摆好贵妇人的架势,望着跪着的二人,她问道:“有名儿么?”
那娇艳的连忙回道:“回太太话,奴婢有名儿,唤作娇儿。”
“奴婢唤琴双。”
冯佟氏高高在上坐于主位,这二人卑微臣服脚下,孰贵孰贱、孰高孰低明眼人皆瞧得分明。她面上虽雍容风光,内里的酸楚又有谁知?唤娇儿的嗓子妩媚多情,琴双声如翠鹂,端的是一双水灵灵的可人儿,哪是她这半老徐娘比得了的。
她已然过了花期,不然怎么会往老爷屋里塞人,塞的还是这般鲜嫩的,她心里能好受?当年将王氏刘氏推到老爷身边便已是不得已了,那时的伤心欲绝犹如剜心剜肝一般,心里浸了血的痛。
一年复一年,日子过得可算舒坦了些,没想到竟冒出来个程咬金,勾着老爷的人、贪着冯府的财。她除了去寻更貌美的将老爷留在家里,她还能如何?
“买你们回来是为着伺候老爷,咱家老爷乃朝廷命官,身份尊贵,只要你们谨守本分,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可是......”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瞧见二人瑟缩,她才接着道:“若有人敢恃宠而骄兴风作浪,小命也打量保不保得住!”
二人齐齐磕头,恭敬道:“奴婢定尽心尽力伺候老爷与太太,不敢轻狂妄为。”
冯佟氏满意颔首,瞥了她们一眼后,不动声色道:“是我买的你们,身契自是在我手里头,若只能奉一人为主,你二人是认老爷还是我啊?”
娇儿琴双对视一眼,齐齐磕了个响头,答得爽脆:“奴婢二人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太太的恩德。”
冯元来到南门宅院,示意丫头噤声,自个儿掀帘子进了屋,屋里人正兀自盯着本册子。
“瞧甚么这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