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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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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哥,你直接回家吗?”罗力拦了两辆车,“我先送你回去。”
    萧子昱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瞬,提着月饼上了车:“我先不回家了,之后联系。”
    上车后他对司机说道:“师傅,去一下青云寺。”
    上次去青云寺,他还记得华真和尚说过的话,老住持常年在外云游,只有中秋和新年会回来寺里。
    他想再去碰一碰运气,出家人不沾荤腥,那就把椰蓉馅的月饼送给他们。
    中秋节青云寺开放了上山路,私家车可以直接开进来,萧子昱提着月饼爬上最后几层石阶,寺庙里果然香火旺盛,前来祈福的香客不在少数。
    和尚们都忙碌去了,无人注意到他,萧子昱循着记忆路过弟子房,想看看华真在不在。
    弟子房所在的胡同通往后山,萧子昱穿过胡同,视野顿时开阔起来。这边几乎没有人声,他逡巡一圈,忽然看到一个袈裟黄袍的背影。
    几乎是瞬间,萧子昱就可以肯定,那就是住持渡归。
    他疾步过去,行了几步又蓦地停下,渡归身旁还有一个身材高大气质锋利的人,明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他却感到不可置信起来。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看到袁珩?!
    两人听到动静,同时回过头来,袁珩亦是一脸惊愕。
    啪嗒一声,萧子昱手中的月饼掉到了地上,椰蓉馅摔得粉碎。
    第71章
    袁珩刷地转过身, 动了动唇:“萧……”
    萧子昱立在原地,不过几秒的功夫,脸上错愕褪尽, 变成了霜雪般冰冷:“看来我来得不巧。”
    亲手做的月饼在地上碎成一团, 他却没有心情收拾, 竭力维持着几分镇定,忍了又忍才没冲上去跟袁珩当面对质。
    他不敢听到的袁珩的答案,转身欲逃。
    袁珩三两步追上他,萧子昱厉声道:“你别过来!”
    袁珩抓住他的手腕,沙哑的嗓音里夹杂着惊怒:“我不过来, 难道眼睁睁看你走?”
    萧子昱猛地甩开他, 直接使出轻功往后山掠去。
    袁珩紧随其后,一白一黑两道影子从天边划过, 被暮色模糊。
    十五的月亮浑圆巨大,黄得泛红, 傍晚时便升了起来。香客们开始结伴下山,回家过团圆夜。
    萧子昱喘息着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停下, 整个人微微发着抖, 手脚麻木。袁珩稳稳落在另一头, 朝他靠近:“南珠。”
    听到这个称呼, 萧子昱瞳孔一颤, 被人逼到近前, 声音冰冷:“你到底是谁?”
    “不管我是谁,对你的心意都不会改变。”袁珩再次虚拢住他的手腕, 没敢用力, 像虚虚攥了一束光。
    萧子昱挣扎起来:“放开我!”
    树干离地高悬,站立不稳, 袁珩怕拉扯之下发生危险,不愿松开:“子昱,你听我说……”
    啪。
    萧子昱未受钳制的左手扇了过去,打得袁珩头偏向一边。
    萧子昱轻功奔袭已经不剩多少力气,连惊带吓双手还在发抖,这一巴掌没什么力度,却极其响亮,他也愣住了,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半晌,袁珩转过脸来,看到人眼底的惊慌和战栗,他低声问道:“出气了吗?”
    见萧子昱没有挣扎,他上前揽住了他的腰,两个人飞掠上树顶。
    视野骤然开阔,青云寺的尖顶掩映在暮色里,日落黄昏,天边高悬一盏团圆月。
    袁珩扶着他坐下,不是没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局面,直白道:“我的确没有失去记忆。”
    萧子昱已经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茫然,两只手虚拢握拳放在膝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等袁珩回答,他一连串地问道:“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隐瞒了多久,第一次在酒吧见面你是不是就已经认出我了?”
    袁珩罕见的耐心,大手覆盖住萧子昱的两只拳头,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因为我做过很多错事。”
    萧子昱无措地瞪大眼睛,还是控制不住泪水在眼眶中积蓄,最终啪嗒一下掉下来,落到两人交握的掌缝间。
    月光洒落,一切秘密都无处遁形,袁珩坦白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恢复记忆了。”
    开始是一些零碎的梦境,他总是梦到自己在杀人,屠戮,反复失去珍贵的东西,身边无人真心待他,被抛弃的无助和恐惧始终侵扰着这个尚未开蒙的幼童。
    他变得心思深沉,念念叨叨,说出来的话无人相信,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小疯子。袁启安找人给他算命,神婆大仙们都讳莫如深,只说这孩子命太硬,会克身边近亲。
    萧子昱眸光轻颤,更深处的是不忍:“你父亲信了?”
    “袁启安做地产发家,本就深信风水,”袁珩说道,“之后他就很少关注我,连带我妈。”
    袁太太产后一直有轻微抑郁,孩子不似常人,老公冷嘲热讽,几重打击下没几年就去世了。
    袁珩拢了拢掌心的手指:“然后,袁启安又娶了薛金玲。”
    薛金玲性格娇憨,不问生意场上的事,一心操持家务,而且模样不错,带出去也不会丢了面子。
    她菟丝子一样攀附着袁家,对袁珩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算是尽到了后母的职责。
    萧子昱突然想起了什么:“那袁烨……”
    “袁烨一直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袁珩说道,“我从小将他带在身边,也没有观察到异于常人之处。”
    萧子昱垂眸,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他问道:“你身为梁太子,上一世为什么没有登基?”
    “为什么新皇是袁烨?”
    袁珩怔住:“你怎么知道……”
    “怎么,如果我不知道,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萧子昱转过头来,苍白肤色在月下犹如玉质,眼神质问。
    袁珩从树干上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走吧……”
    萧子昱神色不变:“什么?”
    袁珩叹了口气:“带你去见渡归。”
    离开青云寺,往后山的方向走大概五百米,是住持单独的院落。
    比起烟火缭绕的弟子房,渡归的院子显得普通很多,平瓦低墙,除了院子里晾着几件洗好的僧袍,几乎看不到什么有禅缘的东西。
    渡归像是早料到他们会来,提前斟好了茶水,面前三只茶碗,温度不冷不热。
    落座后,渡归先给王君奉茶:“萧先生,听华真说之前您来过一次。”
    萧子昱神情淡淡的,不置可否:“七月末,没能见到您。”
    袁珩脸色稍变,推算时间,竟是萧子昱独自出门被晒成西红柿的那一天。
    渡归不紧不慢吹了吹茶:“一切都有定数,袁先生也不必瞪我,没有同您讲是因为青云寺有义务保护香客们的隐私。”
    “法治社会,和尚也难做。”
    萧子昱无心品茶,手指捏着茶碗边沿,指节微微泛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渡归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道:“萧先生肯定知道兰花盖吧。”
    萧子昱指尖一顿,兰花盖是钻心蛊的一种,当年蜀王给他下的就是这种。蛊虫在血脉中游走,每月需要吸食特质的兰花花蜜,不然便会深入心脉,发作起来如万蚁啃噬,痛不欲生。
    渡归继续道:“据贫僧所知,兰花盖需要吸食的花蜜极其稀有,兰花必须用特定秘法培植,三年一开花,花蜜采下后需要立刻炼化,这种技术只有蜀国王室的大巫才能掌握。”
    萧子昱略微抬高了音量:“渡归大师谈及这些是什么意思?”
    后者不紧不慢说道:“除了花蜜,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抑制兰花盖的活性,使其进入休眠状态。”
    萧子昱心头一凛,想到上辈子他被软禁后,袁珩会定期让他服下一种特质的药丸,苦涩甜腥,个头极大,需要咀嚼才能咽下。
    好像有什么真相要呼之欲出,萧子昱声音颤抖:“那是什么?”
    “蜈蚣脚,毒蛇蜕,金蝉翅,蝙蝠涎……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味药引,”渡归说道,“那就是天子的心头血。”
    袁珩命带龙魄,就算屈居普通皇子之位,也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血。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良久,萧子昱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看向袁珩:“你给我吃的……”
    “实不相瞒,那保命丹药,就是上辈子贫僧研制的。”渡归慢悠悠道。
    萧子昱死死盯着他:“这血,如何取?”
    “别问了,”袁珩搭上他的肩膀,触手一片僵硬,“南珠,你太紧张了。”
    萧子昱却不看,魔怔了似的,重复道:“怎么取?”
    “贫僧有一柄特制的取血刀,”渡归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描摹:“刀柄长半尺,取血时入肉一寸,插入心室便可取血。”
    水渍蒸腾的很快,刀身狰狞的痕迹渐渐淡去,萧子昱眼前却始终有那个可怖的轮廓。他木呆呆的,像是无法消化,曾以为袁珩用药吊着他的命是为了折磨他,没想到那药竟是这样来的。
    袁珩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他将人往怀中带了带,玩笑道:“我囚你三年,为你流三年心头血,算不算功过相抵了。”
    萧子昱推开他,前后某些无法串联的地方也变得清晰起来,他转向渡归:“袁珩的头疾……”
    “正是取心头血所致,”渡归解释道,“用血压制蛊虫,好比渡魂相克,造成魂魄上的残缺,生生世世都不会消弭,除非……”
    “除非什么?”萧子昱问道。
    “除非与服药之人阴阳相合,肌肤相触,便能缓解一二。”渡归说道。
    萧子昱想到袁珩头疾发作时,各路太医都束手无策,他却总是能将人安抚下来。竟不是因为按摩手法高超,而是他身上带有袁珩的心头血。
    “用药丸可以压制蛊虫,却无法彻底拔除,中蛊的人仍会受其所累,”渡归继续道,“唯一破解的方法还是要找到下蛊人。”
    当年袁珩伐蜀,只讨伐王室,却不伤百姓,原来是因为……萧子昱几乎将茶盏捏碎,心里窝着一股火,却发泄不出,将五脏六腑烘得滚烫:“袁珩,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袁珩沉声道:“以当时的情况,你会信我吗?”
    不仅不会信,还会舍命相阻。两人情投意合的五年是真的,反目成仇的三年也是真的,就连袁珩也说不清,当初用心头血救下萧子昱,是因为恨,还是因为其他。
    萧子昱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冷然道:“帝王将相,做事竟如此不过头脑。”
    “只要你当年对我有过半分情谊,死不足惜。”袁珩贴近他,漆黑瞳仁里的光都纤毫毕现:“你敢说你没有?”
    萧子昱心头巨震,上辈子对袁珩的情谊曾是他愧疚的祸根,像经年藏起的一块疤,捂烂了,破败不堪呈现在人前。他控制不住心中酸涩,泪水汹涌,嘴唇翕动说不出半句。
    袁珩狠了狠心,不再让他逃避:“如果没有,你不会舍身为我抵挡刺客,不会将那一剑刺偏,更不会在我头疼时次次安抚……你敢说那《长桥月》是今生才想唱的,后四折的缱绻情丝又是从何而起?”
    袁珩替他抹去眼泪,掌心刮痛了薄薄的面皮,嗓音里像是带着血腥气:“喜欢我就让你这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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