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才提起来的警惕目光晃了个神，黎璃坐直，朝着椅背方向靠了靠，重新打量着面前的人。
    片刻之后，她笑了笑，意有所指：“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医生啊。”
    “......”赵临沭绷着的眼角有了一丝松动，忽而开口解释，“不是心理医生，只有我爸是心理医生。”
    他说完，非常自然地低下身子，伸手接过了黎璃手上的那块湿巾，但是没有拿走，而是一点一点将她指尖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黎璃没动，但是心情略微有一点复杂，有点意料之中但又意料之外的感觉，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所以这七八年来顶着心理医生的名头跟她聊天的，果然不是心理医生，亏得时不时还能冒出些专业点名词来。
    念头刚刚闪过，她又觉察出不对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是我。”
    虽然她和当年赵医生的账号保持这联系，但是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可从来没有发过照片视频之类的，不应该是这种能被当众认出来的程度。
    赵临沭站起身，将湿巾收了起来，神色很淡，眼眸微敛，“......我只是意外看过你的资料信息，上面有一些照片。”
    黎璃抬眼：“从哪看的？”
    赵临沭已经将湿巾处理掉了，听到了却没说话。
    黎璃捻了捻已经被擦干净地手指，微笑地看着面前的人，重复道：“说啊。”
    特意查过她身份资料的，她也不知道背后有几个，但是目前只明确的知道一个，就是那位警署里的赵警官。
    赵......
    黎璃琢磨了一下这个姓氏，捋出了一丝关联：“......赵季同赵警官是你的什么人？”
    只是还没等到面前人的回答。
    急救室门前亮了许久的灯终于有了变化，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几个医生和护士。
    于铎虽然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但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看到医生出来了，连忙匆匆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大步过来了。
    “病人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但是失血过多，幸好是他的身体底子好，硬是撑过来了，现在情况在好转了......还有，另外一些比较详细的注意事项，稍后你们来我办公室，我再跟你们说一下。”
    从急救室里面出来的医生额头上挂着汗珠，对主动上前的于铎交待着事情。
    于铎也配合地听着。
    抢救室里的于程也被护士推了出来，依旧是昏迷着，脸色白的厉害，身上还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俨然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他会好起来的吧。”
    带着一丝颤抖的嗓音在身边响起，黎璃一侧头，发现曲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这会儿就站在一边。
    “嗯，医生说了，救回来了。”
    “那就好。”
    曲珊估计也是刚醒过来，脸上也泛着白，看着没什么精神，她下意识地拉住了黎璃的一只手，声音还带着颤抖。
    “黎璃，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了，但是走了没有多远，前面就有两辆车把我们硬生生的拦下来了，他们有五六个人，不要钱不要东西也不提条件......后来我就被他们打晕了。”
    她眼里的难过毫不掩饰：“我没想到，于程会伤的这么严重。”
    “总会查清楚的。”黎璃拍了拍曲珊放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看她情绪不是很稳定，“先休息吧，等你们都好一点了再说。”
    “他们来接我回家了。”曲珊急忙解释，“我怕之后联系不到你们，所以就想把知道的都先告诉你。”
    这样的话，黎璃顿了顿问：“袭击你们的人，是正常人吗？”
    “是。”曲珊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们外表看上去都是正常的，但是眼神看起来很吓人。”
    “好，我知道了。”
    黎璃应了一声，看着于程被转移到其他的病房里，于铎已经带着助理跟着病床过去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她看了看曲珊：“先回去吧。”
    又转头看了一眼后来站在旁边插不上什么的话的年轻医生，才朝着和于程病房相反的方向，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
    不管路上的车里还有没有那两个被绑住打晕的人，她都得回去确认一下。
    医院大门口停着不少车辆，但是最为显眼的，是在正门旁边的一辆带着标志图案的车。
    车窗大开着，黎璃前脚刚出医院大门的范围，后脚落地就看清楚了坐在车里驾驶座上的熟悉面孔。
    她脚下顿了顿，随即迎着车内人的目光走了过去。
    “赵警官，捎我一程吗？”
    车子驾驶座上坐着的，正是她刚刚在急救室外面提过一嘴的赵季同。
    “上车吧。”赵季同没有多问，仿佛原本就是在这里等着的一样。
    黎璃拉开副驾，上车，系上安全带，报出了今天他们受到袭击的那条路的名字，车子很快启动。
    黎璃随口道：“都到医院门口了，不上去看看吗？”
    赵季同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专心开着车，一路上朝着黎璃说的那个方向过去，走了一段路才开口。
    “我们接到了有人被袭击的求救消息，已经有人去看过了，现场只剩下两辆空车，没发现有袭击人的线索。”
    黎璃在心里叹了一声果然，白绑了白打晕了，人还是跑了。
    第31章
    车子渐渐驶离医院所在的街道, 原本路上的车就不多，往外走了一段, 除了一些运货车，几乎看不到什么私家车了。
    黎璃将逃跑了两个人那一码事暂且放下，视线落在前方空落落的街道上，眼神垂了垂，忽然间出声：“让木明旭跟着我的人，是你吧。”
    驾驶座上的赵季同目视前方, 听到了问话却没有出声回答。
    黎璃手指点在车窗按钮上，继续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认识他的时间早了，早于外面发生这些奇怪现象之前, 那个时间段, 应该不会有人会刻意关注我才对。”
    毕竟, 在那时候, 她只是一个三十六区里再普通不过的住户罢了, 实在是没有什么能被关注的价值, 不值得别人花费这么大的功夫还专门找个人来接近她, 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刚刚在医院抢救室外的时候, 我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和于程同样是被袭击的目标的话，我们两个的共同点在哪里。”
    车子速度不快, 行驶的平稳，旁边坐着的另外一个人依旧没有出声。
    “如果有的话, 那可能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黎璃想了想接着刚刚的话说, “我们......都是从当年那个黑心实验室里活下来的人，过于巧合。”
    如果猜测成立, 那么一切好像都能说得通了，她的身体或许早在十几年前就和正常人有了区别，所以，现在也和他们的变化产生了这些区别。
    黎璃侧了侧头，看了一眼神色无异的赵季同，勾了勾唇角：“现在看来，同样是作为当年黑心实验室里的实验对象之一，赵警官知道的内情好像比我们都多得多。”
    当年实验室里有三个孩子作为实验对象，一个是她，一个是于程，还有一个叫周周的男孩。
    黎璃当初在辛学的农家乐遇到狼人袭击的时候，看到赵季同背后那条长长的伤疤时，她就有了猜测，但现在来看，基本就坐实了当时的猜测。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那么巧合，还有第二个人身上有一道那样的伤疤，赵季同就是被领养走的周周，那个被人收养之后就失去了消息的男孩，就算是在后来于程有意寻找他，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现在想想，大概是他有意为之。
    车子拐了个弯，速度更慢，随后缓缓停在了路边，赵季同手握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向黎璃，脸上没表现出什么波动，一双眼睛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就和当年实验室的那个小男孩是一样的。
    黎璃的思绪稍稍飞远，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由于经历过于深刻，当时的场景犹如历历在目一般。
    三个六七岁的孩子，被困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只能任人摆布，身上连接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能活着全靠着被定时定量输进身体的营养液。
    两个身型高大的研究员每天都很忙，时常念叨着一些让人不怎么能听懂的话，作为实验对象如果不配合他们的研究，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弄晕过去，然后被迫配合研究。
    走不掉，逃不了，那时候活着是真的没意思。
    黎璃不喜欢配合他们，也不喜欢在清醒的时候任人摆布，于是就刻意捣乱，非得跟那两个脸上戴着结结实实口罩的研究员对着干，搞坏他们的计划，这样研究员就会让她睡过去，睡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没什么感觉，有时候两三天才会醒一次。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天活一天算一天的。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的于程就不这样，那时候他的智商大概还是严重没长开的程度，不仅老老实实地配合两个研究员的测试，还会非常天真地询问他们，是不是等结束了实验就能走了。
    即使没有得到回答，但他下次还是会问。
    不仅如此，于程还会跟实验室里的另外两个同命相连的实验对象搭话安慰着念念叨叨，说一些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能出去了的话，他还抱着有机会再回到福利院的幻想，跟在实验室的待遇对比起来，他甚至觉得当时那吃不饱穿不暖的黑心福利院还不错。
    黎璃并不认为小时候的自己有多聪明，但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对于程的天真是有过嫌弃的。
    三个实验对象躺着的实验台并排，于程在中间，左边的人不理他的絮絮叨叨，他就转头看向右边继续说，完全不受打击影响。
    三个实验对象，一个摆烂，一个天真，还有一个成天不吱声，他不像黎璃一样摆烂捣乱但也不像于程一样十分配合。
    黎璃记得，那是个她醒着的普通的一天，两个实验员打算对他们进行最后的测试，也许是因为对结果的过于期待，所以他们有了疏漏。
    也是那一次，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男孩说话了，语气沉稳的简直不像个孩子。
    “想出去吗？”
    于程很快就回答：“可是他们在看着我们，出不去的。”
    “如果死的人是他们，我们就能活着出去了。”
    “......”
    研究员们临死前不可思议的眼神，发生了巨大爆炸的精密仪器......是黎璃对那间实验室里最后的记忆。
    因为没人说话，车内安静了片刻。
    赵季同抬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对。”
    黎璃从回忆中缓过神，乍一听到这个对，还在想旁边的人是在承认木明旭的事情，还是在说更多的内情。
    她想到当初在辛学的庄子了第一次看见赵季同，而后来，赵季同让人带她去了警署，而后却又放走了她。
    黎璃在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动物化异变早发生在十几年前。”赵季同说，“当年的那个实验室，就是用来研究相关现象的，最后一次用在我们身上的试验品，就是用来针对这一现象的。”
    “正经的研究所会从福利院里找本就无家可归的孩子做试验么。”黎璃可不认为那个黑心研究所在打着什么好主意。
    “那不是个正经的研究所。”
    “他们做这个实验也不是为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拯救世界。”
    “他们有他们的目的。”
    赵季同的声音里带着波澜不惊，他看向黎璃，“我之所以要找人去接近你，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身体情况。”
    “是吗？”黎璃淡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