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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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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苏定方卸任后的继任者,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出任的,李神符、任瑰先后败北,直到自己两战奠定胜局,而苏定方能继任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自己。
    一旦苏定方卸任,还真不太好挑选继任者呢,并州总管任城王李道宗勉勉强强,但毕竟长期在秦王麾下,原州刺史张士贵也不太可能,最合适的是代州总管代国公李靖。
    李善心里一直在琢磨着,直到马车停在崔府门口才回过神来,突然想到,如果这一战窦轨真的能擒杀梁师都,攻占统万城,这位倒是挺合适的。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归宁
    不知何时起风,随风而落几滴雨水,渐渐的,风愈发大了,雨点也密集了起来。
    崔府门口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车身不算小,但也不算大,既没有华美的装饰,也没有家族的印记,但那两匹骏马却极为惹人注目,都是齐人脖高的良驹,时而扭头甩尾,长毛甩飞雨滴,颇为神骏。
    这是理所应当的,早两年通过霞市,日月潭聚拢了大量的良驹,而如今马引虽然已经收归朝中太仆寺,但实际上经营的还是平阳公主府内的几个属官。
    崔信早就已经请假回府了,本想着在正堂等着,但想想女儿入宫觐见,又见雨势渐大,没忍住打着雨伞到了门口。
    还没到门口,崔信就觉得有些诧异,赶上几步一看,马车毫无动静,前后各有十个亲卫,虽未有持械,但立于风雨之中,纹丝不动,散发着凛然气魄。
    出来迎客的是崔家二郎崔仑,被这股压迫力极强的气魄所震慑,勉强保持镇定,却不敢开口。
    崔信瞪了眼儿子,用力咳嗽了两声,马车里才传来响动,一路沉思的李善回过神来,掀开车帘率先下车,接过门房递来的雨伞,又亲自将脚凳放好,才举着伞护着崔十一娘下了马车。
    看到这一幕,崔信既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女儿挑了个贴心的夫婿,但再也用不着自己这个父亲了。
    “拜见岳父大人。”
    “拜见父亲。”
    崔信点点头,“先进来再说吧。”
    今天要说的话不会太少,李善与崔仑打了个招呼,依旧举着伞护着崔十一娘往里,到了正堂……看到这一幕的张氏嘴角带笑,一边让炊房熬些姜汤,又让侍女去取衣裳来给李善换上,一边还随口埋怨女儿几句,这么大的人了连打伞都不会?
    哎,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啊。
    相互叙礼之后,崔十一娘略有些意外,“表兄没来?”
    张文瓘没有参与前日在日月潭的认亲,那是因为他是崔十一娘嫡亲表兄,但今天也不在,以其与李善的关系来说,是有些意外的。
    “嗯。”崔信眼神略有些闪烁,“明经科未过,你舅父颇为不悦,命其闭关苦读。”
    “苦读两年,待得后年,必能登科。”李善递给妻子一个肯定的眼神,是的,张文瓘并不知道内情。
    张氏将话题转开,“没想到入宫觐见,陛下……”
    “陛下赐嗣王妃位,母亲也册封太妃位。”
    李善解释了句,引得崔仑大为羡慕,脱口而出,“陛下真是信重妹婿。”
    一般情况下,世家门阀对皇权抱有的是尊敬但又提防的态度,但这是整体的态度,具体到个人身上,又能有几个能拒绝高官厚禄呢?
    崔仑这个不太可能荫官,又不能继承爵位,而且也没什么才学的世家子弟,自然是羡慕的很。
    李善先与崔十一娘对视了眼,然后看了眼崔信,颔首点头用一种缥缈的语气道:“的确信重,的确信重。”
    崔信深吸了口气,“午时都快过了,先用饭吧,大郎、二郎陪着怀仁,十一娘去后院。”
    张氏正好懒得理睬那两个想着攀附李善而出仕的家伙,搂着崔十一娘就走,心里堆了一大堆的问题要好好问问。
    随便用了点饭,张氏挥手让侍女退下,拉着女儿坐在榻,小声说:“听说下车时候都是亲自搀扶你,倒是知道疼人。”
    崔十一娘小脸红了红,小声说了几句,张氏更加满意了,压低声音又问了几句,这次崔十一娘回话的声音更小了,张氏竖着耳朵贴的近了些才听清楚。
    都说李怀仁似武侯,没想到却是猛将啊……张氏啧啧两声,也是,诸葛亮向来是稳坐中军帐,而李怀仁曾经端槊冲阵的。
    毕竟朱氏在崔府住了不短时日,张氏对其熟悉的很,问了几句打理家事之后提点道:“还是需谨慎些,特别是那个叫墨香的大婢,若有难以定夺的要先询之。”
    “嗯。”
    “另外不要管束太严,若是身子不适,放他去……周氏还算乖巧。”
    这时候,外间的宴席已经结束了,崔信有些心事,但两个儿子在场又不好多问,而李善也是一边吃饭一边脑子在打算盘,最终草草了事。
    崔信丢下李善,径直回了后院,犹豫了下才问道:“多少郡王的妻母都未册封妃位,为何?”
    看女儿迟疑的模样,崔信咳嗽两声,对妻子说:“今日归宁,李家也送了礼单过来,你清点一二,准备些回礼。”
    张氏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一声不吭出去了。
    今晚的日子估摸不会太好过……崔信在心里哀叹了声。
    “一方面是之前大功未赏。”崔十一娘坦然道:“另一方面郎君提及,灵州战事之后,陛下当会调赵国公回京。”
    在李道宗远在河东,李神通远在陇西的情况下,秦王一脉……或者直接说李世民最大的底气就在于苏定方掌握的这支灵州军。
    当然了,这只是崔信的想法,他毕竟不是公开的秦王一脉,李善也不会将那些细节一一告知。
    发了会儿呆后,崔信突然问道:“怪为父吗?”
    “是女儿挑选的,如何能怪父亲?”崔十一娘抿嘴一笑,“郎君也问过类似的话呢。”
    “都知晓了?”
    “嗯。”
    “毕竟是申国公之后,也算门当户对。”崔信缓缓道:“朱娘子为人直爽,又与你性情相投,至于那人……”
    沉默片刻后,崔信才继续道:“他若是识趣也就罢了,若是不识趣,自然有人来收拾。”
    崔信早就盘算过了,如果秦王败北,那自然一切休提,女婿前程未卜,但如果筹划得当,应该能保得住性命,相信李善本人也肯定有谋划。
    如果秦王入主东宫,李德武虽然抛妻弃子品行低劣,但李善还真不能将其如何……不过如果李德武想以此要挟,不管是自己还是平阳公主,都有的是收拾他的手段。
    如果李德武知道崔信的想法,一定会涕泪俱下的说……我还真盼着秦王入主东宫呢,不然裴世矩肯定会一杯毒酒送走自己。
    甚至于李德武都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秦王得胜,太子败北,那自己就要第一时间躲到崔家来……不然说不得就要遭了裴淑英的毒手。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初见(上)
    “之前一直不知晓。”
    面对这句话,朱氏有些意外,但也不意外,意外于裴淑英会来到东山寺找到自己,但并不意外于裴淑英说她之前并不知道李德武在岭南已经娶妻生子。
    其实朱氏并不恨裴淑英,这个女人没有哪里值得自己唾弃,难道苦等被流放的夫君是错的吗?
    当然不是,裴淑英的守节并不是后世明清时候的贞节牌坊,即使在李善这种穿越者看来,也值得尊重,错的当然只有李德武。
    周围并没有什么人,除了两个妇人之外,只有陪着婆婆来东山寺上香的崔十一娘。
    朱氏打量着这位裴家娘子,这是她们第一次相见,虽眉目清秀,但面带愁容,眉头不自觉的锁起,于是她简单干脆的说出第一句话,“你怕了。”
    短暂的沉默后,裴淑英苦笑着点头,“是的,怕了。”
    如何不怕呢?
    自从父亲接过李德武抛妻弃子这件事后,一次又一次的与那位青年明枪暗箭,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越爬越高。
    父亲今年已经八十岁了,为了子嗣不得不投入东宫门下,最近一段时日更显衰老。
    最让裴淑英恐惧的是,在去年八月之后李渊从仁智宫回长安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秦王重新站稳了脚跟,而陛下已经开始厌弃太子,朝中的风向也对东宫颇为不利……毕竟当日被困在天台山的可不仅仅只有李渊、李世民,还有那么多的世家子弟啊。
    在这种情况下,裴淑英发现父亲反而与东宫的联系更多更紧密了,这如何不让裴淑英恐惧呢?
    为了自己,父亲不得不在晚年还要拼命挣扎,以至于现在的不死不休之局,一旦东宫败北,父亲、自己、以及两个侄儿、一个侄女,甚至整个闻喜裴氏西眷房……
    不得不承认,李善一次又一次在逆势中取胜,绝境翻盘的履历,是最让裴淑英恐惧的……其实李善自己没有什么把握,反而是裴淑英对他充满了信心,并不看好裴世矩。
    朱氏轻声道:“你欲如何?”
    还没等裴淑英答话,朱氏身侧的崔十一娘突然开口,“李郎曾提及,华亭之事,非他所谋,你信?”
    裴淑英有些意外于崔十一娘居然知晓内情,但顿了顿就说道:“信,因为胜负未分,此时举刀,于大局无益,且会激怒父亲,魏王虽然去岁才加冠,但智谋过人,当不会不智于此。”
    裴淑英说得是真心话,虽然兄长的死多多少少肯定与李善有关,但如果非要掰扯,更多是与李德武有关……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管是在哪一方,错的都是李德武。
    “你信,裴相会信吗?”崔十一娘用力握着朱氏的胳膊,“如果他信,就不会依旧依附东宫。”
    裴淑英打量着崔十一娘,她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位新妇在李家的地位,“若在下劝父亲致仕归乡,魏王殿下可能收手,不赶尽杀绝?”
    朱氏干脆闭上嘴巴,伸手拍了拍崔十一娘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不过心里有些许复杂,自己与儿子相依为命多年,很多秘情儿子不肯与自己说,但并没有瞒着妻子。
    崔十一娘轻轻笑了笑,“只怕裴娘子此来,裴相是不知情的。”
    裴淑英的沉默证明了崔十一娘的猜测是正确的。
    “涉及一家一族,更关乎国家社稷,如何能以妇人之言决之?”崔十一娘毫不客气的说:“还请裴娘子告知裴相,再行商讨。”
    裴淑英失望的离开了东山寺,回程的路上,这位妇人在马车上泪光盈盈,几乎控制不住情绪,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将来谁胜谁负,自己终究是个失败者。
    一旦内情被掀开大白于天下,自己更可能被史书记上一笔,成为被后人所怜惜的失败者。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到后院,看见在屋内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父亲,裴淑英再也忍不住,终于泪如雨下。
    还记得武德四年破镜重圆之时,父亲头上虽有银丝,但精神抖擞,中气十足,而如今白发苍苍,脸上满是沟壑,已经是垂垂老矣,散发着暮年老朽之味。
    听女儿哽咽着说完东山寺与朱氏、崔十一娘的谈话后,裴世矩苦笑一声,“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父亲你也说过,兄长……”裴淑英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李怀仁其人工于心计,颇有谋略,不会是他动手的。”
    裴世矩摇摇头,“难道不是为父晚年丧子吗?”
    “而且还是独子。”
    “难道这笔账只算到李德武头上就够了吗?”
    “致仕归乡,他李怀仁就会罢手?”裴世矩嗤笑了声,“若今日碰见的是李怀仁,他一定会信誓旦旦……”
    以己度人,裴世矩觉得,如果是自己,一定会答应下来的,反正没有损失……至于会不会反悔,到时候再说吧。
    裴世矩这辈子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漂泊了,这个“漂泊”指的是他的被迫,他的无奈,丧父丧母,丧妻丧子,从北齐到北周,再到隋朝、窦夏最后归唐,这些都不以裴世矩的个人意愿而有所转移。
    对于裴世矩这种在乱世漂泊的人来说,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命运,并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登,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又如何肯将一切寄托在李善的仁心上呢?
    裴世矩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自嘲,自己终归老了,女儿不看好自己,李德武也不看好自己……那厮居然在金城坊秘密租聘了一间宅子。
    金城坊内除了天策府之外,还有崔府……显然李德武打的是一旦东宫败北,就窜入天策府或者崔府保命的主意。
    但胜负尚未可知,裴世矩在心里想,虽然东宫衰微,虽然太子相对来说比较平庸,但对自己来说却不是什么坏事。
    这时候,外间突然有嘈杂声,一个管事面带惶恐的疾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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