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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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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杨文干不吭声,李善笑道:“是太子命你在坊州仗宜君仓养兵,但你麾下也不过千余兵力,宜君仓总不会只有这点粮食吧?”
    “司库参军私贩粮食,以至于……”杨文干勉强解释了句,这还是因为李善没有直接将养兵这个帽子扣在他头上,而是扣在李建成头上。
    “司库参军周舫。”李善点点头。
    两刻钟之后,翠微殿后殿内,李渊一边看着内侍的记录,一边听着李善的剖析。
    “得太子中允王叔玠密信,杨文干仍犹豫不决,直到宇文颖劝其起兵,冒险一博。”李善滔滔不绝的说道:“杨文干即刻起兵,连夜南下。”
    “虽宇文颖自承未曾附逆,是被杨文干裹挟,但多有守军亲眼目睹,宇文颖与杨文干并肩立于旗下,此言实在不足为凭。”
    李渊点点头,“朕已命侍卫回京,取太子中允王珪书信。”
    “陛下是怀疑那封信?”
    “嗯。”李渊面沉如水,“魏玄成急奔仁智宫,杨文干突然起兵谋逆……”
    这两件事显然是前后矛盾的,如果杨文干是被宇文颖叙述的桥公山举告太子谋反而被迫起兵谋逆的话,那这封信的真实程度就值得商榷了。
    顿了顿,李渊放下手中的记录,“你要请命,留杨文干一子流放?”
    “呃……”李善支支吾吾了会儿,低声说:“臣只是许诺而已。”
    李渊哼了声,忍不住笑骂道:“你倒是会做好人!”
    李善的意思很明显,我只管开口,至于陛下答不答应,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萧卿、御史中丞孙伏伽明日抵仁智宫,汇同询问,但仍以你为首。”李渊收起笑容。
    李善手下能用的人实在不多,而且还要节制诸军,不可能一一审问,所以才会请求李渊考虑给其配上两个副手。
    其实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经历,李善心里已经明了,只需要把控大致的方向就够了,李元吉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了。
    李善要注意的是两件事,其一是可能这两日就要到了的杜淹,另一个就是还在长安的封伦。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问询(二)
    七月二十日。
    御史中丞孙伏伽略有些不满的看着一旁懒懒散散的李善,虽然是同年,而且还有些来往,但孙伏伽向来性情端谨,最是看不惯李善的懒散……御史台那么多份弹劾魏嗣王的奏折,至少一半多都是他的手笔。
    不过萧瑀虽然也严厉刻板,但却是个聪明人,他与隋唐两朝三任帝王都是姻亲,几起几落,不可能不识趣。
    面前这位魏嗣王只要不再沾染兵权,以秦王的心胸,将来必是朝中数的出来的重臣,更别说即使是在这一朝,去年仁寿宫,今岁仁智宫,两度救驾……如果秦王登基,那都能算四次了。
    李善觉得有些无聊,长时间的谋划,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接近尾声了,最终有什么样的结局很难说,但至少李渊、李世民活了下来,这就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能勾出封伦,那至少能保得住尔朱焕这个舅父……不过关于自己与尔朱焕之间的关系,李善还没想好,他不希望将来很长很长的时间,尔朱焕与母亲不能兄妹相认,但怎么揭露这层关系,却要很讲究技巧。
    正想着呢,外间的范十一疾步入内,瞥了眼地上的中年人,附耳在李善嘴边说了几句。
    萧瑀停下了问话,转头看见李善脸上有诧异、恍然、疑惑各种神色先后呈现。
    下一刻,李善表演火力全开,收敛笑容,接过孙伏伽身边文员递来的誊抄看了几眼,随即视线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坊州司库参军周舫的身上。
    “乱民作乱,是因盗匪洗劫村落。”李善丢下纸张,“但更是因为宜君仓空空如也。”
    “杨文干并东宫属官已然招供,坊州刺史杨文干于坊州以宜君仓养私军,心怀不轨,但宜君仓乃是关内道最靠近京兆的粮仓,储备粮米颇多。”
    “杨文干不过也就养了一千左右的私军,剩下的粮米呢?”
    “你若不开口,必然族诛,说不定还要连累母族、妻族……”李善转头问:“此人母族、妻族?”
    萧瑀神色微动,“此人母族倒是庶民,但妻子乃出自渤海封氏。”
    “渤海封氏?”李善作讶然状,“封相?”
    萧瑀微微点头,可以说这一次的仁智宫事件,将几乎所有的宰辅都卷了进来,杨恭仁、陈叔达、裴寂、裴世矩都跑不掉,萧瑀也被指令协助李善审问,唯独封伦没有被卷进来。
    更重要的是,封伦兼任天策府司马,是秦王一脉的中坚力量,也是除了李世民之外,职位最高的一个。
    李善咂咂嘴,“罢了,渤海封氏……那只能是你周家了,已然发文去河东,搜捕你一家老小。”
    跪在下面的周舫瑟瑟发抖,李善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说:“说吧,其实已经有人招供了。”
    周舫身子抖了抖,李善继续道:“孤没骗你,杜楚客已然承认,玉壶春酒肆的粮米大都来自宜君仓。”
    “什么?!”萧瑀脸色大变,不由得起身道:“殿下可查证确凿?”
    萧瑀的妻子是前隋独孤皇后的侄女,李渊的母亲与独孤皇后的姐妹,算下来,萧瑀的妻子与李渊是姑表兄妹。
    所以在宰辅中,除了裴寂之外,就属萧瑀与李渊的关系最为亲密,很清楚李渊的心思……这次将帽子扣在太子还是齐王头上,这是无所谓的,但最好将二郎李世民给摘出去,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废太子,让秦王入主东宫。
    从武德四年至今五年多了,这场夺嫡让李渊也是心神俱疲,他希望国家、朝政能迅速的稳定下来。
    在这个时候,魏嗣王李怀仁却似乎有意攀扯秦王……杜楚客无所谓,但其叔父杜淹却是天策府的属官,而且还是杜凤举举告太子谋反的幕后主使,现在却与宜君仓扯上了关系。
    与宜君仓扯上干系,那就很可能会顺带着关联上养私兵谋逆的杨文干。
    越往里面想,萧瑀脸色就越难看,跪在下面的坊州司库参军周舫还是封伦的族婿,同样也与秦王扯上了干系。
    萧瑀冷冷的看着李善,“若无实证,殿下不可乱言。”
    孙伏伽也不吭声了,这里面的水太浑了,自己还是不趟的好。
    “还请萧相息怒。”李善笑吟吟的解释道:“其实前几日抵仁智宫,听诸位同僚尽叙经过,晚辈就有所揣测。”
    “不论其他,这场民乱必然不是预计之内的。”
    孙伏伽微微点头,萧瑀也心里赞同,因为这场民乱虽然使的齐王李元吉临时带走了一半守军的兵力,直接导致了凤凰谷被攻破,翠微殿险些被攻破,但谁都无法确定李渊会指派在历次战事中并没有杰出表现,反而屡屡犯蠢的李元吉领军。
    如果是尉迟恭、苏定方、段志玄这些名将,杨文干还有起兵的胆量吗?
    “宜君仓内如果粮米充足,那杨文干养的私兵也不至于去洗劫村落,引发民变了。”李善侃侃而谈道:“那么多粮米去了哪儿?”
    “这不重要!”萧瑀毫不客气的说:“陛下命你查清叛乱由来,坊州属官私卖粮米,当另外处置。”
    李善一摊手,“晚辈是因为杜凤举举告太子谋反,才上禀陛下,传召杜淹、杜楚客。”
    “谁知道杜楚客抵达仁智宫后,初初一问,就提及玉壶春酒肆粮米出自宜君仓……难道让晚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萧相别忘了……”李善说着冲一旁的宫人努努嘴。
    每场审问,对每个人的审问,李善特地从李渊身边借了近侍来誊抄以备,换句话说,审问杜楚客……也是有誊抄记录的。
    萧瑀脸有些发黑,视线转向范十一,“何人问杜楚客?”
    “霍国公、殿中监并吏部员外郎凌公。”范十一瞄了眼李善,心想这次倒是运气不错。
    的确运气不错,柴绍、苏制都是李渊的嫡系,但也带上了李世民的心腹……正好选中的是凌敬。
    在凌敬轻描淡写的威胁中,杜楚客一股脑将所有的事都倒了出来……本来李善是准备从周舫这个司库参军着手的。
    “拿来!”
    片刻之后,看完记录的萧瑀脸更黑了,会不会关系到秦王不好说,但杜淹算是跑不掉了……这位京兆杜氏子弟,到底充当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萧瑀陷入这样的深思……而李善如果知道,会直截了当的告诉对方,杜淹那就是面堵风的墙啊!
    封伦特地将杜淹给牵扯进来,最后又使杜淹找了个人去举告太子谋反……无非就是想乱中取利。
    杨文干谋反,那太子是跑不掉了,而杜淹给牵扯进去,那秦王八成也是跑不掉了的……他封伦却是没什么责任的,杜淹想赚钱,我只不过帮忙而已,杜淹举告太子谋反,我在后面怂恿,当然是为了秦王能尽快入主东宫啊。
    李善又恢复了懒散的模样,心想已经将杜淹牵扯进来了,接下来就要看杜淹肯不肯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一边想着,李善一边瞥着萧瑀,这个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李世民那边,有凌敬敲边鼓,想必李世民很快就会疑心……凌敬已经私下提及,这位秦王殿下在七月十五日就有些心疑封伦、杜淹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问询(三)
    “陛下,真的不是王叔玠手书?”
    翠微殿后殿内,李渊阴着脸点头,“已然验证过,笔迹有些像,但确实不是王珪手书,印章也应该是伪造的。”
    “何人如此大胆?!”李善摸着下巴,“总不会是杜淹吧?”
    李渊瞄了眼李善,“那个司库参军你审的如何了?”
    “已然招供,宜君仓内的粮食,一部分被杨文干用以养私军,一部分被其售卖,主要就是京兆杜氏的产业玉壶春酒肆,当然了,就是杜淹。”李善摊手道:“只是臣实在想不明白,杜淹到底……”
    李渊自然听得懂李善的言外之意,如果杜淹只是盗买官粮,那只能说是个钱串子,太爱阿堵物了,但问题是杜淹指使杜凤举举告太子谋反,这就耐人寻味了。
    杜淹是天策府的属官,但李渊很确定这不是李世民的幕后策划,难道杨文干攻破仁智宫,李渊本人未必会死,但李世民肯定难逃一死。
    更别说,如果杜淹举告太子谋反是李世民幕后的策划,那李世民不可能考虑不到坊州刺史杨文干,那很可能会在杨文干谋逆前离开。
    而真正离开的,却是齐王李元吉。
    李渊不由得开始怀疑杜淹的政治立场,他倒是听说过,因为凌敬入天策府抢了杜淹的位置,导致房玄龄不得不弃职,才使得杜淹入天策府。
    “哦,对了,今日长安那边来信。”李善补充道:“在司农少卿赵元楷家中书房内,搜寻到了两封信,一封是齐王府的李思行,另一封是齐王府的记室参军荣九思。”
    “赵元楷……”李渊冷哼了声,“三胡倒是好手段,笼络了两个司农少卿……也是你,身为司农卿,都不上衙视事,才折腾出这种事。”
    李善张了张嘴巴,神色颇为委屈,但还是没辩解什么……娘的,如果是去年天台山一战之前,别说宜君仓了,就是查到了杨文干在坊州养私兵,只怕你也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天台山一战之后不久,我特么不就率兵出征了嘛……至于回朝之后,那都要准备仁智宫兵变了,自然没有必要提前捅穿。
    李善没有辩解什么,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计划很顺利,很成功,成功的将李渊的引入了那条路……将目标放在了杜淹的身上。
    李善的全盘计划的关键点就在杜淹身上,为此他到现在都没有去询问齐王李元吉,他问了太子,问了王珪,问了韦挺,问了宇文颖、宇文韶、李思行、杨文干,但偏偏就是没有去问李元吉。
    这个点需要李渊自己去联系到一起。
    下一刻,李善听见李渊这么问。
    “杜淹如何分说?”
    “请萧相与御史中丞孙伏伽问询。”李善解释道:“臣与杜淹早年有些过节,所以不宜审问。”
    “嗯,就是他抢夺了玉壶春。”李渊点点头,“听二郎提及,你直接一封信送到了杜如晦案前。”
    “反正他们叔侄本就是视对方为敌。”李善摊手道:“要不是杜克明乃是秦王殿下心腹,臣都要找陛下做主了。”
    李渊像是没听见似的,久久沉思后突然低声问:“怀仁以为,朕回京废太子,以秦王入主东宫,何如?”
    “此乃乾坤独断之事,陛下即使下询,当询宰辅。”李善先是撇清干系,然后上前两步,低声道:“杨文干为太子心腹,于坊州养兵谋逆,不过……”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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