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节
苏世长、段德操、杨则来得迟,那是因为率领的是步卒,胡演只带着四百骑兵可是在十月十一日深夜就赶到了长安的。
不管李靖是什么缘由,终究这个锅是砸在他身上的……张公瑾是李世民的心腹爱将,但李靖可不是。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江国公陈叔达一进帐就劈头盖脸的数落了李善一顿!
别说李善本人了,就是李靖都懵逼了!
陈叔达倒是没有去扯薛延陀那些破事,而是揪着李善骄纵到将平级的延州道行军总管完全排除在外这点批驳……李善都无语了,我和李靖之间的仇怨……我可没有因私费公!
“老夫只问你李怀仁,李药师欲击胡,可有罪过?”陈叔达须发皆张开,“你何故斥之?”
李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用极为诚恳的口吻说:“就是想给他个难堪!”
李靖那张脸啊……边上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了,可能是想让李靖更难堪些。
“住嘴!”平阳公主叱道:“此为军国大事!”
“若有怨仇,当私下……至少不能如此明里……”
“噗嗤……”
几道不悦的视线投向了面容扭曲用力捂着嘴巴的马周,他这次还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平阳公主这番话说的太……你可以给李靖难堪,但不能藏着点嘛,别闹得大家伙儿都跟看热闹似的。
陈叔达黑着脸将众将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李善、李靖、杜如晦几人。
“状况如何?”柴绍笑吟吟的问:“适才从淳化县北经过,突厥似有异动。”
“已经增派兵力,只有百多骑窜走。”李善随口道:“反正往北逃,也绕不过子午岭,等聚歼突厥主力,再使游骑搜捕就是。”
“有把握吗?”凌敬皱眉道:“若是伤亡太重,可放一条路,从后掩杀。”
“步卒布阵,步步为营,已经抽调兵力、民夫了。”李善应道:“明日一早,以战车布阵,弓弩掩杀,从东西两侧进军,压缩空间,北边留出生路,苏定方、尉迟恭领重骑侧击,待得突厥溃散,再行追击。”
柴绍点头赞同,“突厥已入绝境……陛下、太子均赞,此战怀仁首功。”
李善瞥了眼李靖,“也颇为凶险,无兵力汇集遮蔽长安北侧,只能尽量拖延时日,幸好姐夫在新丰汇集兵力得力,河东兵力来援也及时。”
这一战最凶险的地方就在这儿,因为李靖的贸然出兵,导致了长安北侧大片的区域缺少兵力,要不是李善拖延时日,李世民手里还真拿不出足够的兵力来对付都布可汗。
凌敬转头看向李靖,神情淡淡,“代国公出兵灵州,时诏书未至延州,陛下、太子不以此问罪,且代国公率兵自原州南下,截住突厥,亦有功勋。”
李靖一声不吭,自己也就只有率领六千骑兵爬山越岭的功劳了,抵达战场之后,兵权都没了。
“你李怀仁功高盖世,便如此骄纵?”陈叔达哼了声,“帐内均为你李怀仁亲信旧部……”
“江国公!”平阳公主清喝一声,“慎言!”
陈叔达脾气向来不好,公开和李渊顶牛也不是一两次了,历史上还与萧瑀在太极殿吵架吵得李世民大怒,将两位宰辅一起罢官。
“难道此言有差?”陈叔达两眼一翻,“老夫历经数朝,见以功而自傲者,如贺若弼、高颎!”
贺若弼、高颎两人都是前隋名臣,都得隋文帝杨坚重用,后来都被隋炀帝杨广所杀……罪名都是一样一样的,诽谤朝政。
“江国公说得在理。”凌敬看了眼李善,“居功而不自傲,此为保全之道。”
李善很是无语,我从来都是居功而不自傲的好不好?
也就是狠狠收拾了本身就有过错的李药师嘛。
平阳公主也不吭声,她之所以最后答应跑着一趟,无非也就是这次李善做的太过……她不希望李善在父亲、二弟心目中留下可能以后会至祸的引子。
嗯,在李善自己看来,自己也没做什么……但在其他人看来,实在嚣张的有些过头。
将被公认为天下排名前三的名将李药师弄得如此狼狈不堪,关键是弄得李药师麾下的将领都不肯听令……不肯听令是一个关键,另一个关键是只听他李怀仁的命令。
李善叹了口气,斜着眼睛去看柴绍……李靖是李渊的嫡系,而且还很被李世民看重,你们无非就是来和稀泥的。
一直没吭声的房玄龄笑着说:“怀仁,总不能让你一人将战功全都抢了去吧?”
“那就是解职了?”
李善倒是无所谓这个泾州道行军总管的职务,说句难听的话,这场大捷的首功早就被他攥在手心了,就连李世民都抢不走……也已经将李靖建奇功这条路给堵死了。
唯一的问题是,李善不希望看到李靖取代自己。
当然了,如果李渊、李世民是让李靖来取代自己……也不会将平阳公主、凌敬派来了。
略为等了等,李善问道:“何人接任?”
然后李善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到了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柴绍。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落幕
最终的方案是,柴绍出任泾州道行军总管,李靖出任副总管,苏世长出任长史。
也就是说,李善、窦轨、温彦博三个人统统解职……后两个人无所谓,一个是宰辅,一个是民部尚书,也就李善本身只有个宗正卿。
李善全盘点头之后,房玄龄终于松了口气,笑着说:“此番大捷,太子殿下于泾阳设宴……”
“此言差矣!”平阳公主厉声打断道:“魏嗣王李怀仁解职后,难道不应该回长安觐见陛下吗?”
房玄龄呃了声,这个理由还真无可挑剔啊……不过这似乎不像是平阳公主能想出来的,房玄龄忍不住瞥了眼柴绍。
你们夫妇还真护着李怀仁啊!
李善有些懵懂,但不知内情没有开口,只用眼神去唰凌敬,这老头却是低垂眼帘,像是没看到似的。
呃,凌敬可不是在躲李善,而是在躲房玄龄的眼神呢。
几个人在这儿打哑谜,倒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的李靖心情略有些激荡……至少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陛下、太子或许心有不悦,但却是肯用自己。
只要肯用,战阵搏杀,挥斥方遒,难道自己还会输给李怀仁吗?
当然了,李靖也心知肚明,论情分,自己与魏嗣王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人家光是救驾就三次,前后六次呢!
无非是李怀仁功勋太著,同时又深得陛下、太子信重,已经用不着笼络了,反而要笼络自己这个有资历,有战功的方面统帅。
在这点上,李靖与李善有共同的观点,正是因为李世民太能打了,所以这一脉挑不出什么独当一面的统帅人选……李世绩、刘弘基、李神通个个败北,反而是李渊简拔而起的李孝恭、李靖、李善有出色的表现。
历史上贞观年间也涌现出了如侯君集、李世绩、李道宗这样的方面统帅,但如今却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
而且贞观年间最重要的三场大战,分别是覆灭dtz)、吐谷浑、薛延陀,前两场的主将都是李靖,薛延陀是李道宗、李世绩合力。
那边房玄龄也找出了个角度很刁钻的借口……都已经入夜了,李善他也进不了长安城啊,还不如先去泾阳见太子殿下。
可惜平阳公主直接拍了桌子……进不了城那就不进城,先让怀仁回庄子歇息!
李善最后顺水推舟,说起来从十月初七东宫谋逆至今,快十天了,除了召集亲卫青壮那次之外,都没回过家,正好回去歇息歇息。
不过临走之前,李善开口道:“姐夫,不如使赵国公率骑兵东向,至泾阳护佑太子殿下?”
众人都有些懵逼,有这个必要吗?
如今突厥主力被封锁的死死的,就算有小规模骑兵……但太子身边尚有数千兵力呢,而且还是在泾阳县城内。
但下一刻,众人都懂了。
因为李善继续道:“另外姐夫奉诏节制北衙禁军,护卫皇城,如今却领军在外,不如调侯洪涛、曲鸿、王君昊、周舫、刘黑儿、尔朱焕回京。”
柴绍咧咧嘴,眼角余光扫了扫李靖……李善这是摆明了信不过李靖啊。
“有必要吗?”房玄龄也是哭笑不得。
李善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说:“房公不可不虑,此数人或孤身边亲卫出身,或是姻亲,关系非比寻常,此战皆立功不小。”
“若是孤独自归京,难道他们还能领兵上阵吗?”
“适才房公不是提及,也要让他人杀敌立功吗?”
“更别说,若是上阵,不慎阵亡,你说孤是问罪呢,还是不问罪呢?”
好嘛,房玄龄被这几句话堵的那叫一个胸闷气短,还真不能说人家讲的没有道理。
那边的李靖脸都白了……他觉得就让李善这么诋毁下去,就算太子殿下他日信重,命自己领大军出征,可能自己都指挥不动部将了。
“都让他带走。”杜如晦脸色也不好看,径直道:“代国公且安心,不必为此分神,太子殿下知你之能,此战若能完胜……”
这时候,李善幽幽道:“河东战局至今僵持,突利可汗领大军攻伐数州,难道此时斩杀阿史那·社尔吗?”
“对了,代国公不是在灵州也大败突厥吗?”
柴绍忍不住抬头看着帐篷顶,心里有点同情李靖……你怎么就得罪了这厮呢!
完胜……若是完胜,那就要摧毁突厥主力,那就要斩杀突厥几乎所有的将领,那就要生擒或斩杀都布可汗。
但这样一来,草原上的局势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突利可汗将会或主动或被动的一统突厥,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至少,局势不会比现在更好。
而这些年大唐屡屡击败突厥,正是李善当年在马邑设计导致了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矛盾的公开化为起端的。
事实证明了,统一的突厥依旧能给大唐带来巨大的威胁,这一次的危局不正是因为都布可汗、突利可汗暂时的结盟吗?
杜如晦深深吸了口气,指着门帘正要开口,李善已经起身往外走了,嘴里还在嘟囔,“杀了也好,也算孤对得起义结金兰的好兄弟了。”
李善走出帐篷看看天色,不知何时又下起雪了,啧啧,被困在泾河边的万余突厥骑兵这一晚上挺难熬的,饿不死也要被冻得半残,就算明早还能动身,但坐骑只怕是难以为继了。
如果明天一早,大军进发,突厥选择投降,那就搞笑了……李靖应该愤怒于都布可汗的孱弱。
“殿下。”
“哎呦,叔父客气了,只管称怀仁就是。”李善回头看见了李客师、李乾佑与李楷,显然一直在这儿等着呢。
看三人难以启齿的模样,李善拉了拉李楷的胳膊,笑道:“放心吧,霍国公为主将,代国公为副将。”
李楷有些难堪,“此次二伯有些……”
显然,在所有人心目中,有一点是同识……大家扛着七八万胡骑多日,不管李靖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赶到,但就是来捡便宜的。
这一天晚上,苏定方、刘黑儿连夜率两千骑兵赶往了泾阳,李善与曲鸿、周舫、尔朱焕等人带着亲卫赶回了日月潭。
所谓的京兆保卫战,至少对李善来说,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婚事
武功县。
毕竟已经入夜,从豳州新平赶回长安百多里,李善懒得连夜赶路,索性原路返回在武功县落脚,还是住在了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