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临走前,他不忘将自己的筹码结清给荷官。
夏侯虞在屋中怔怔坐着,他的脑中反复回响楚祺的最后一句:“我很想他。”
家人、朋友均可大大方方说出这句话,可他……
夏侯虞从放书信的柜子最底下,拿出了那日那朵攀藤大树下的无名花。
它已腐败发黑,看不出曾经的鲜活明艳。
夏侯虞定定盯着无名花许久,找出纸笔,写下:“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感念飞飞记挂净舟,吾生意顺利,身体康健。余弟安好,吾定尽心看顾。”
……
夏侯虞侧头去看花,手下笔顿了顿。
“携花知飞飞心中所念,又望飞飞无所念。净舟有所念,又望己无所念。所念皆所愿,所愿一为飞飞安康,二为飞飞安康,三为……”
夏侯虞笔尖悬于信纸之上,墨汁低落,氤氲了大片,脏污了“三为”二字后方的空白。
他笔尖下移,又写了一遍“三为”二字。
他写:“三为,愿飞飞所愿。”
几日后的苗疆,楚祯卧于榻上,一行一行念着夏侯虞的回信。
他的面色不复往日红润,又恢复了长安时的苍白灰败,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大圈,时不时地咳喘两声。
待他念到信中最后一句:“三为,愿飞飞所愿。”
楚祯再也忍耐不住,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屋外听到动静的筱罗冲了进来,扶住楚祯即将坠下床榻的身体,急道:“怎么办,你已经如此快一月了,巫婆婆更是惨死般若洞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被治好了吗?”
楚祯冲筱罗露出一个安慰的笑,虚弱道:“我本也以为落红早已……原来前几年都是婆婆帮我压制毒性,如今婆婆惨死,我自然落红复发,不过无妨,我命数还未到,还有几年活头。”
筱罗又要说什么,楚祯打断她,继续道:“只是此事不可让苗疆百姓知晓,他们称我仙灵,以我为生的希望,不可再让他们失去信仰了。”
“可是你怎么办?”筱罗带了哭腔,“你回长安,找太医救你,你找夏侯般,他是太子,他还是你的朋友,他一定会救你的。”
楚祯一口淤血吐出,身体舒爽了许多。
他直起身子靠在床头,笑着拍拍筱罗的肩,道:“夏侯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更何况,我的命已天定。如今皇上下令楚家镇守西南,便是要将楚家人隔绝于大周边境,还将我父亲和藩王同时派遣到西南边陲清剿土匪半年之余,就是要慢慢架空楚家的兵权,长安回不去了。不过幸好,我亦不愿回。”
筱罗看见地上沾了血污的信笺,上面“净舟”二字被血溅上,筱罗一眼就瞧见了。
她赶紧道:“我传书给虞老板,让他回来陪你!”
楚祯拉住转身就要走的筱罗,摇摇头:“先不和他说。若他有一日回来,我亲口告诉他。若……”
楚祯突然笑了笑,“不让他见到中了落红后,人死前可怖的丑态,便也是成全了我们之间的……朋友之谊,知己之情。”
这便是,飞飞心中所愿。楚祯心道。
给楚祯回信后的夏侯虞转身便投入进了自己的产业。
他离开一年多,虽说一直有雁回的打理,还有覃燕彰和齐连举暗地的帮衬,账目却也是乱作一团。
待他将所有账目理顺清楚,放松下来时,才恍然发现,楚祯未再给他回信。
不过他临走前已安排自己的人驻扎西南,若西南有变,楚祯有变,夏侯虞会比长安的任何一个人都早知道。
西南未传来任何不利的消息,夏侯虞便只当路途遥远,楚祯忙于帮楚谦处理西南军事。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楚祯回信的速度虽慢,却也一直未与夏侯虞断了联系。
西南最近被一小股栾国军队骚扰,夏侯虞未进行干涉,他相信以楚祯如今康健的体魄,这些栾国士兵不足为扰。
故楚祯从未在信中提及西南境况,夏侯虞便也未问。
而当年夏侯虞冒死设计前往西南,终究见到了那棵攀藤大树,也从树上拿到了长安各大赌坊都暗地贩卖的乌子叶。
夏侯虞拿到此物的目的不是想和其他赌坊一样赚不义之财,他要拿此物面见当今周帝。
两年时间,芸花逐渐起了作用,周帝病重,更是疯狂享乐。
国有何君王,君有何臣子。
手握乌子叶原料,长安所有赌坊的乌子叶几乎都在夏侯虞这儿败下阵来。
他也不挣百姓银两,他专门将乌子叶送至官员家中。
齐连举被夏侯虞救下,在周帝那里算死人一个了,便在蛇部坐起了后方参谋,却时时刻刻心念皇位之上的周帝。
可他“已死之人”不可再为大周效力,只能暂时安居于此,他亦记得雍王世子的救命之恩。
直到齐连举发现夏侯虞利用乌子叶来交换朝堂大臣们所谓的“情谊”,不惜忤逆尊上,与夏侯虞大吵一架。
夏侯虞:“如今周帝病重,乌子叶归公,不让它在民间流传,才是真正的护民!”
齐连举:“臣子也是民!只要在大周的土地上,任何人,都是大周的民!”
“齐大人,您真的觉得,他们是我们需要庇护的民吗?”夏侯虞眼眶发红。
齐连举喉头一哽,“殿下,莫要走差了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