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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盗棺祸事与阴神娶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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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令躲在草丛里,小声跟怨童说着话。
    “你说的超度是什么意思?和尚哥哥每天跟你念经?”
    怨童没有回答,只是鼻子出气,哼笑了一声,分明看不起他。
    谢令急了:“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们也相处这么久了,说说呗。对了,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忘了。”怨童说着,脸上浮现了一丝疑惑。
    谢令闭嘴了。
    他虽然不太熟悉阴鬼之事,但还算有基本的常识,比如说,不要随意提醒怨鬼回忆他们忘记的事,因为那很有可能会成为你的催命符。
    “算了,不说这个。”谢令又问她:“那你知不知道这墓里到底葬了什么?”
    怨童神色凛然,刚想要回答,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她松开缠着谢令脖子的双手,似一只鹰隼射出。
    谢令惊讶地看去,道见出现在不远处。
    他浑身是血,匆忙又紧张地抱着什么东西,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而怨童明明比道见矮小得多,却能稳稳地将道见的身体拉起到离地叁寸、脚尖离地,飞速地拖着他朝着谢令扑去。
    “快走!”
    怨童将道见甩在了谢令的背上,谢令被他压得差点趴下,后背更是被道见怀里的那东西猛然硌了一下。谢令马上就意识到了,那是一个匣子。
    谢令被匣子那尖锐的直角顶得眼冒金星、冷汗淋漓:“靠!好痛!”
    道见双手成爪用力地扣在他的肩膀上,连声催促道:“……快!快走!“他从未如此焦急。
    谢令稳住身形,下意识转过头,只见道见身上缠绕着冲天的怨气,脸上沾满了发黑的鲜血,面容扭曲不堪——
    不,不对!
    谢令突然发现了什么,神色惊恐。
    道见的五官和面相变了!
    他原本惨淡稀疏的眉毛逐渐变得凝实、锋利,眼睛的眼型变得更为精致,黑色的眼珠向上藏在眼皮里,翻起了眼白,随后,另一对血红的眼珠却缓缓地从眼眶下方升了起来,像是两轮血日。咄咄逼人的鹰钩鼻变得鼻梁笔直、高挺秀美,原本几近于无的上嘴唇也丰满了不少,还长出了精致的唇峰。
    然而还不止这些变化,道见的头骨和脸型也在瞬间发生了改变,就像是彻底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谢令惊愕非常,又因为道见这张沾满黑血的精致面容而觉得毛骨悚然。
    这和尚到底偷了什么东西,怎么还带换头整容的?
    他还没来得及问,道见突然从他背上跳了下来,睁着血红的眼睛,说道:“走不了了。”
    “什么?”
    谢令疑惑地问,“你到底偷了什么东西?”他也终于看清楚了刚刚撞在自己背上的匣子是什么,那是一个玉匣子,不过两掌长。
    道见的视线越过谢令,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怨童,说道:“我镇不住他的怨气,我们走不了。”
    他并没有跟谢令说话。
    怨童抬起头,问道见:“……那这墓是怎么镇住他的?”
    道见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玉匣,露出了一个陌生的笑容,那笑容里隐约透着甜蜜:“他的记忆……”
    “……还有那叁十六箱陪葬品。”叁十六箱尹莘珍视的礼物。
    谢令惊恐地看着他俩,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这个“走不了了”应该不包括他吧!
    道见像是才想起了谢令还在这里,他用那双血红的眼珠子盯着谢令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墓里没有墓主人的尸骨,只有墓主人的怨气。”
    谢令悄无声息地后退,神色却装得自然:“……然后?”怨不怨气关他屁事。
    道见继续说道:“和尚从不生怨,却能以己身载怨,因此可以成怨阵。”可以说,道见才是这个怨阵真正的阵眼。
    “如今,和尚镇不住墓主人的怨气,无法离开这里……”
    谢令意识到什么,转过身拔腿就跑:“那拜拜了!和尚哥哥!”
    怨童飞身而上,绞住谢令的脖子将他拖起,谢令双臂化作漫天的根须,数根缠绕在粗壮的树木上,数根带着白色的灵光向后击穿怨童的身躯。怨童哭叫了一声,身形消散,谢令悬挂在树下摇摆,借着根须收缩的力道,跳上了树杈。
    “哈,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了!”
    谢令叉着腰站在树上,俯视着满身鲜血的道见和重新凝成魂体的怨童,他冷笑了一声,“我才不陪你们玩了!”
    道见做了什么,那是道见自己惹来的祸事,关他什么事,他要走了。
    “和尚还没说完,你别想走。”
    道见捻着那串雪白的骨珠望向谢令,“你帮我做一件事。”
    谢令皱起眉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会再帮你……”
    话还没说完,谢令便察觉到一股又一股从脚底升起的恶寒。
    他凝神看去,才发现萋萋草地、郁郁树影之间已遍地尸骨、血河长流,无数的怨鬼带着森森血气爬起,身形扭曲地向着谢令的方向走来,将这棵大树围得水泄不通。
    谢令明白,他已经被困在了道见所说的怨阵之中。
    “要么帮和尚,要么死。”
    道见平静地说道。
    谢令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怨鬼,被冲天的怨气熏得他双腿发软,不得不说道:“……我答应你,你替墓主人要找谁?”
    “不是墓主人,是墓主人的怨气。”
    道见先是纠正了他的说法,随后才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替它找一个人来,那个人叫——”事已至此,道见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黎锦秀。”
    “黎锦秀。”
    面覆黑色面具的伊青向黎锦秀伸出了手,银链随着他的动作摇曳摆动。黎锦秀被纸人操控着,目视前方,木然地将手放入了他的手心。
    一人一鬼身着修身玄服、黑纱披肩,走进了红楼之中。
    大厅以黑、银两色为主色调,装点得肃穆庄重,正中央是方形的黑色高台,四周围绕着影影绰绰的人影。仅靠余光看不分明,黎锦秀却知道那应该就是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或许他们的家人和他的朋友就在其中,正看着他们。
    想到这里,黎锦秀的心高高悬起,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伊青带上了高台。
    方形高台上放置着一张圆桌,圆桌的两侧,一侧堆放者人间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五谷杂粮,另一侧放着纸糊的衣饰元宝、房屋车马、珍玩重器,桌上放着香炉香烛、供果祭品,而供品前方还摆着一对盛满美酒的银质酒杯。
    黎锦秀回过神,终于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传统的婚礼,更像是一场祭祀或者说,冥婚。
    “伊青……”
    黎锦秀声音微微颤抖,“我们要做什么?”
    作为活人,面对这样诡异的场面,他控制不住心生抵触。
    伊青温柔地宽慰他:“你什么也不必做。”如果黎锦秀不愿意,他会代黎锦秀完成仪式。
    这时,一位红袍老人走上前来,手中执着一根老银长杖。
    长杖顶端垂挂着一只越过拱桥的小鹿,小鹿栩栩如生,身上刻着一个“引”字,鹿嘴里衔着一盏灯笼,灯笼下流苏摇摆。
    引“鹿”、奈何桥、灯笼……这是明器。
    “幽冥老人,前来为汝引路。”
    月老将那青铜杖放在供桌上,又取出两个牌位放置在香炉后方。其中一个牌位覆着红纸,看不见上面写着谁的名字,另一个牌位则明晃晃地亮着——那是伊青的牌位。
    “生者为死者祭,死者为生者祀,以此沟通阴阳、敬告天地,永结同心、生死相随。”
    台下人鬼神仙不知几何,都随着月老的唱诵一边大哭,一边道喜。
    “大喜啊!”
    “大喜啊!”
    “大喜啊!”
    黎锦秀余光里看到了哭泣着的沉蓓和徐喻等人,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这场面太诡异了。
    而这时,月老将叁支红烛和叁支香分别递给了伊青和黎锦秀。
    “新人点烛燃香,以告天地。”
    伊青接过叁支红烛,红烛无火自燃,在阴冷的地府中亮起了温暖的明火,黎锦秀受它吸引,忍不住一直瞧着它。
    “燃香。”
    伊青轻声说,黎锦秀受控,伸手接过了那叁支香。
    他低声问:“怎么点燃?”
    月老听见了,回答道:“此火由心而生,心诚则自起。”
    闻言,黎锦秀有些震惊地看着伊青手中火焰雀跃的红烛。他原以为伊青是用法术点燃了手中的红烛。
    伊青微微地俯身,戴着面具的脸靠近了黎锦秀的耳垂,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没关系,我会让天地同意。”
    黎锦秀无法动弹、无法转头,紧张地问:“你要做什么……”
    下一秒,黎锦秀便感觉到,自己与伊青交握的双手之间出现了一张冰冷的纸——像是符纸——正在往他的掌心里钻。
    “那是什么!?”
    黎锦秀惊慌失措,惶恐不安。
    他并非是单纯因为这张符纸的出现而惊恐,而是因为……他曾经感受过类似的感觉——
    霍霖漓将他和金子烛两人的魂契拍进黎锦秀身体里的感觉。
    方形的高台和圆桌突然猛烈地摇晃了起来,引路杖不停地滚动,与前方的合卺酒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月老变了脸色:“天地……怎么回事……!”
    地府在幽冥深处,只能以方台圆桌代替地方天圆,恰如玉琮的形状。
    “无碍。”
    伊青镇定地说着,用力地握住了黎锦秀的手,将那张魂契缓缓地推入黎锦秀的身体。
    奴契上写着他的名字,一旦进入黎锦秀的体内,达成了契约,那么,他这个阴神从此就与霍霖漓、金子烛一样,成为黎锦秀的鬼仆。
    伊青堂而皇之地这么做,并不打算瞒天过海。
    冥婚仪式完成需要黎锦秀心甘情愿,这样天地才会认可他们的关系。
    但现在黎锦秀不愿意和他成亲,伊青不忍再逼迫黎锦秀,于是想到了用契的成立来逼天地退步。因为天地绝不可能容许伊青成为黎锦秀的奴鬼,两权相害取其轻,最后,天地肯定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代替黎锦秀点燃那叁只香。
    “咔哒——”
    黎锦秀听到了细碎的玉石开裂的声音。明明是那么轻的声音,他却听得分明。黎锦秀打了个冷颤。
    “伊青……你到底在做什么……”
    伊青合拢自掌心出现龟裂纹路的手,又说了一次:“无碍。”只是在警告他而已。
    魂契已经没入半截。
    黎锦秀身体僵硬,眼睛拼命下撇,余光看到伊青手上的裂纹已经爬上了手腕,心中警铃大作。
    “伊青!停下来!”
    虽然不知道伊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黎锦秀能猜到应该跟那叁支香有关,他颤抖着唇,焦急地吐出一句话,“香……早就燃了……”
    伊青愣住,看到黎锦秀手中的叁支香无辜地飘起缕缕白雾,明显已经燃好了一会儿了。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的事,他居然没有发现。
    魂契消失在两人交握的手心,高台方桌恢复了宁静,伊青满是裂纹的手也变回了原样。
    黎锦秀身心俱是一松,才发现自己捏着香的那只手还在轻颤。
    等等……他能动了。
    “伊青。”
    他转过头看着伊青。
    伊青戴着面具,看不出情绪,但黎锦秀却觉得他好像是彻底陷入了呆滞,一动不动。黎锦秀来不及多想,又下意识去仔细检查伊青刚刚莫名裂开的手。
    还好,的确已经没事了。
    月老同样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黎锦秀关切伊青的这一幕,难免唏嘘和欣慰,随后说道:“插烛上香吧,二位。”
    新人拜祭,众亲哭喜。
    礼成,婚成,佳偶天成。
    共襄。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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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青:我以为黎锦秀不愿意,还准备赔上半具身体去逼天地让步呢,怎么忽然就成了?
    黎锦秀:(不想和蠢货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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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见:你的怨气在和尚这里,你不慌吗?就忙着成亲?
    黎锦秀:……这种熟悉的感觉……这位未曾蒙面但知道存在的陌生人,我想你大概是被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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