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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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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歆的身体开始抖动,不知道是笑还是在哭,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压抑在身体深处的嘶吼,却被嘴唇关在口腔里。
    林寻将门打开,余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如果你真的经历过这一切,你为什么还要刺激苏阿姨?你不知道她会撞车吗!就算她的死活你无所谓,难道你妈妈的自杀你也不在乎吗?!你为什么不回到四年前去救她?你连她都救不了,却跑到我家里来发疯。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来加重我的愧疚吗!”
    余歆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不解、痛苦、困惑,还有无论怎样做都无法发泄干净的情绪。
    林寻没有回应,就在这样的哭声与嘶吼中,在那巨大的无力感从背后袭来时,快速走出门口。
    第26章 chapter 25
    chapter 25
    那天之后,事情的走向越发糟糕。
    林寻因为“有精神疾病”已经抽离在外,蒋延因情节较轻,加上动机是为了救人,且张律师帮忙,面对的刑事处罚并不算重。
    只有余寒会成为这个案子最大的“牺牲品”。
    余歆连续数日没有去补习班,余家爸妈一时也顾不上她。他们的人生经验更为丰富,经历的事情也多,经过几天的打击已经振作起来,开始频繁到林寻家走动——这时候就没必要再计较整件事是否是林寻牵头,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而且说到底,若不是自己的女儿非要去拍什么广告片,也不至于惹出这些麻烦。余寒杀人是为了保护妹妹,换做外人他根本犯不上。
    林寻在家里见过余家爸妈几次,说话间都是关心和劝慰,虽然语言的力量在这一刻实在渺小。
    林寻也从余家爸妈的话茬儿中听出一点苗头,他们心里都在怪余歆,连当着林寻这个外人的面不禁流露出几分,何况是关起门来。想必余歆的日子并不好过。
    林寻提议去看余歆,却被余家爸妈婉拒,他们说余歆现在还在自暴自弃,而且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儿,不适合见人。
    更糟糕的走向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余歆连续缺席补习班,余家爸妈为她办理了退学手续,同学们都在向林寻打听消息,但林寻却闭口不言。
    班里是否损失余歆这样的学生,老师并不关心,受损失最大的是同班同学,他们已经习惯了向余歆伸手。
    听说林寻家里也很有钱,连补习班都投资了,加上经过吐血事件,老师对林寻额外观照,甚至到了体贴入微的地步,小道消息很快传遍每一双耳朵,同学们已经开始培养林寻成为下一位“老板”。
    就在这个时候,关于余歆的消息却在补习班里流传开。
    那件事本来就捂不住,录制棚那么多人,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出去是迟早的事。
    梦城地方不大,余家在本地颇有名望,余家两个孩子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个有望子承父业,一个自小就长得标致,没想到两人竟在一夕之间同时出事,而且还是强|奸案里的受害者和杀人案里的嫌疑人?!这样的骇人听闻的走向谁听了不吓一跳。
    余歆连续半个月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复林寻的信息,林寻不知道余歆是什么情况,不知道余歆是否知道消息已经在周围传开。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关于“余姓男子因为亲妹妹被强|奸一怒之下杀死强|奸者”的新闻被人放到网络上。
    各个媒体拟定的标题五花八门,而且颇有引导性,全是为了吸引眼球的用词。
    像是杀人、强|奸这样案子,放在网上原本就很容易引人关注,何况这件事两者都占了,讨论热度直线拔高。
    有人问,为什么要隐匿强|奸者的名字和照片,这是在保护犯罪的人吗?
    于是很快就有圈内人爆料,听说是个导演,姓孙,拍广告的。
    有人问,亲妹妹遭到强|奸,哥哥杀了强|奸者,请问哥哥得到奖励了吗?为什么不表彰,还要将人抓起来?
    有人答,有认识的律师朋友说这个案子特别不乐观,因为这个导演遭到的每一下攻击都是致命的,连头骨都被打穿了,主观意图就是要杀人。
    很多声音问天理何在:欺负女人的男人被杀了,死有余辜;保护女人的男人杀了该杀的人,竟然要坐牢?妹妹一天之内遭遇强|奸,还要看着亲哥哥因为自己而被抓,她会不会疯掉!
    还有人说,这个强|奸者如果没有被杀,估计判几年就出来了,肯定比那个哥哥的故意杀人罪判得轻。
    一时间,关于法理和人情的讨论焦灼在一起。
    这个案子充分引起大众的好奇心,更吸引了一群挖料的谋利者。
    不过三天,就有录制棚的工作人员将料卖给媒体,大意是说,这事儿根本说不好是不是强|奸,这个姓余的女生一直很巴结被杀的孙导,孙导跟他们早就说过好几次了。而且姓余的哥哥也不知道妹妹跑来拍广告片,她知道家里不同意,根本没跟家里说,自己主意可正了。
    有人反驳,不是说了下药吗,不管这个女生之前有没有巴结,只要违背妇女意愿这就是强|奸。再说如果这个女生愿意,犯得上下药吗?
    还有人说,哎,说来说去自己也要负责任,她要是不去,要是让家人陪着去,有一点防人之心,怎么会闹到这一步?
    而后还有人爆料,说这个孙导是惯犯了,被他下药强|奸的女生有几个不知道,只知道他借助做导演的便利手里有很多女生的裸|照。
    许多人恨得咬牙切齿,这种人渣就该死一万次,只可惜这个哥哥,大好前途和这种人陪葬,听说他还是重点学校的学生。
    没几天,不只孙导的恶心事被扒了干净,连余寒、余歆的背景也相继浮出水面。包括余寒整个暑假都在父亲公司实习,是个非常上进且英俊帅气的富二代,以及一直传说长相标致、一心要进演艺圈的余歆,他二人的学生照也被发到网上。
    这下已经不只是点名指姓了,而是被网友们从头到脚地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好似人人都是审判家。
    一群人涌出来说:这个余歆看着就不是善茬儿,带相;哥哥是好哥哥,怎么摊上这么个妹妹;妹妹就是虚荣,去什么演艺圈啊,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不好吗?
    林寻看着这些消息,心里逐渐不平静,她不知道余歆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该有多崩溃。
    同为女生,她知道这种事对女生的伤害有多大,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治愈。更何况网上的言论带着满满的恶意,恶语伤人三月寒,上下嘴皮子一碰只图自己痛快。
    林寻再次向余家爸妈提议见一见余歆,再一次被拒绝。
    许亦为得知后,这样劝道:“现在余家焦头烂额,他们的心思都在余寒的案子上,你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
    林寻没有接话,脸色发白。
    许亦为看着她好一会儿,问:“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你的关心似乎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林寻醒过神:“事情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叫余寒和蒋延过去,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余寒说让我帮他看着余歆,他说得对,余歆的性格不稳定……我这几天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亦为点了下头:“前几天她爸妈带她去看柳周医生了。”
    林寻一怔:“她……”
    没等她问出口,许亦为便回答:“很糟糕。不只连续失眠,精神崩溃,还出现抑郁症的症状,发展得非常快。”
    林寻:“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许亦为:“我告诉你,你能做什么?你这段时间一直焦虑,就是因为吸收太多负面消息。我知道你同情她,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也替她分担不了。这一关她只能自己过。”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寻才轻声反驳道:“我同情她,并不是因为我自以为是可以分担痛苦,而是因为我很清楚这种糟糕的感觉有多折磨人。我被困在这种感觉里四年挣脱不出来,就像是我妈和苏阿姨一样……现在又多了余歆。”
    道理人人都会说,林寻当然知道什么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悲喜自渡,他人难悟”,可要做到实在太难了,身在困局有几个可以心境清明、不动如山?劝别人想开点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寻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那天回来她什么都不做,就默默地等待事情发生,连余寒来问她有没有见过余歆,她都选择一问三不知,这样应该就能在事实上撇清关系吧?
    至于通过她的手寄出去的裸|照,她可以每天检查两次书包,发现照片就处理掉,并且拒绝帮余歆买验孕棒,这样就不会成为“借刀杀人”的工具了。等到东窗事发,她再跟着掉两滴眼泪,只要掩饰住“知情者”的身份就好。
    然而不管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徘徊多少次,林寻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明知道余歆将要被强|奸,却选择什么都不做。
    如果她真能做到这一步,并且为此心安理得,她就不会回到这个时间点,完全可以在前面的世界里继续自己的生活,对周围的一切悲剧视而不见,做个所谓的真正内心“强大”的人,并对自己说反正见死不救也不犯法。
    从这以后,许亦为没有再劝过林寻。
    林寻与他的交流越来越少,每次对话都和余寒的案子有关,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奇迹。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总觉得许亦为也在变化,虽然它很细微,波动不大,似乎只是暗流涌动。
    他看她的眼神透着一些她不明白的信息,好似明白了什么,好似放弃、妥协了什么,就像是一种他已经预见了结局并且等待它的发生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看守所传来一件噩耗,直接击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余家——余寒在看守所与人打架,受伤后被送往医院。
    余妈哭得肝肠寸断,余爸的头发在短短半个多月里已经花白大半。
    经过抢救后医生告知,余寒的性命虽然保住了,但因为寸劲儿伤了一截颈椎,下半身将会瘫痪。
    ……
    不知道余寒瘫痪的事传到网上以后,网友们再次展开辩论,一方认为起码会从轻处罚,而且很可能不用坐牢,监外执行,另一方则认为坐牢总会出来,但残废是一辈子的事。
    这件事对于余家来说,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接到了余歆的电话。
    余歆的声音听上去很低,很沙哑,她只有短短几个字,说要见林寻。
    林寻答应了,本想去找余歆,没想到余歆却先一步按响门铃。
    林寻将门打开,看到已经不成人样的余歆,她就像是鬼魅一般站在门口,不止瘦了一大圈,还穿着宽大的衣服,娇小的身体罩在里面好似只剩下一副骨架。
    她的眼睛下面有两块青紫,因为过瘦,眼窝凹陷,脸色发灰,头发像是蓬乱的干草。
    林寻将余歆请进门,转身去给她到温水。
    余歆喝了水,就握着水杯发呆。
    林寻想了想,问:“要不要去我房间?”
    余歆点头,放下杯子跟着林寻上楼。
    两人的脚步都很轻,踩在铺着木地板的楼梯上。
    这个时间许亦为不在家,阿姨也离开了,所以可想而知,当这道笑声突兀地响起是多么的吓人:“咯咯咯。”
    这是林寻心里的声音,此前“她”沉寂多日就像是死了一样。
    林寻心里发毛,皮肤上起了一片战栗,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问:“你笑什么?”
    “笑你啊。”那道声音透着不怀好意地愉悦,“她疯啦,你居然还敢接近她,真是不知死活。”
    林寻回答:“她疯了,岂不是正合你意?你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她”又是一阵笑:“没错,所以我出来了,特意来欣赏接下来的好戏。”
    “她”似乎知道接下来的走向,林寻却没有再理“她”,她知道“她”在看,可她心里并不慌,事情发展到这一刻她已经有了觉悟,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
    林寻走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下两颗红蓝胶囊,随即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余歆,说:“我一直想去见你,但叔叔阿姨说你需要一个人冷静,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
    这种感觉林寻并不陌生,一个被动的人突然变得主动,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找到了目标,另一种则是破罐子破摔。
    林寻找到了目标,重新认识自己,有了努力的方向,于是才触发这样三个悲剧世界。而苏云无力改变命运,只能选择破罐子破摔,于是买了那把刀,让许南语当面自杀。
    林寻自问,换做她是余歆,她能否就找到办法改变摆脱现在的困境?答案是“不能”,没有女生能从强|奸的阴霾中走出来,怀孕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余歆大概率是选择破罐子破摔。
    余歆表现得尤其平静,但平静并不意味着没事,林寻永远都忘不掉杀死孙导后余寒的模样,也是这种诡异的平静。
    正想到这,林寻就看到余歆伸出手,从卫衣的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是一个验孕棒。
    林寻只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余歆说:“真让你说中了。”
    林寻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余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林寻:“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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