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 作者:朗朗明日

    毕竟，怎么看，现在怎么都是那对夫妻弱势可怜。绝症的弟弟，生活困难的生父，对比光鲜亮丽，有房有车有存款的方一诺。一般人的同情心怕都是会偏向那对夫妻吧，要是碰到些脑子不清楚的，还得说方一诺冷心冷肺，自私自利呢。

    “苏奶奶，你说的我都想过了，不过，我们不怕，我们怕什么。说实在的，一诺有经验有技术，我们手里又有钱，再要被他们缠得狠了，大不了我和一诺出国就是。不过，在这之前，我也得把他们的老实良善的皮扒下来，给众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一诺给讨个公道。”先发制人还是被动挨打，林俏俏从方一诺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世就明白了方一诺的选择。

    既然都是避免不了的，那何不好好的出了心中的恶气。自己一家再有钱，也是自己一家的，她和方一诺觉对不会给他们一分钱。不管这对夫妻准备怎么样，他们也不打算按照这对夫妻的剧本来。

    苏奶奶还是觉得林俏俏太过年轻气盛了，但想想，年轻人能做到她这样也不错了。也就没出声，心里却是想着，她得好好的给这对小夫妻帮帮忙，尽尽心意。

    这个时候，苏子轩跑了出来，小孩子没空去管大人们的沉默，蹦到苏奶奶面前高兴举着一副能看出个苹果样的画画说道：“奶奶，这是我教弟弟画的，我厉害吧。”

    犇犇也像小尾巴似的跟了出来，急急忙忙的围着苏子轩转，小胖手指着那副画画，对几个大人说道：“我画的，苹果，还有我画的。”

    苏奶奶很稀罕的把画画认真的看了一遍，然后对着两个等表扬的孩子说道：“这画画得真好，轩轩和犇犇真是好孩子，太能干了。”夸张而慈爱的表情，把两个孩子都夸乐了。

    这个时候，方一诺却到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流了出来，用力把水打在脸上，才能让自己烦躁的心安定下来。即使他觉得他现在已经强大的不再害怕任何人，可当往事一幕幕的在脑海里闪过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些他以为已经忘记了，已经能面对的往事，还是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无尽的指指点点，时不时的指桑骂槐，像对病原体一样对待他的邻居和同学，就是这些组成了方一诺童年的画面。他从出生就被告知，是带着罪责在那个家里的存在。从会看人脸色起，他就知道他要乖乖的，他要比任何人懂事，他更不能跟哥哥比。因为他跟哥哥是不同的，他天生就好像比哥哥低一等。

    所以，从小他就很乖很乖，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帮忙做家务。可即使如此，他也没得过张文玲这个阿姨和自己亲爸的半个笑脸。甚至，他偶尔还会听到张文玲对旁人说他年纪小小就有城府，果然是根子上就坏了。

    即使那时候年纪小，可方一诺也知道那不是好话。心中恼怒羞愧愤恨，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被人指责。直到上了小学，他脑子聪明，第一学期就拿了奖状回来。原以为他终于证明自己不是坏孩子了，结果，因为他的哥哥没得到奖状，张文玲对着自己的孩子发了好大一通火，惹得他亲爸亲手撕了他的奖状，嫌弃他是惹祸精。他那个哥哥更是时不时的就要过来欺负他，撕他作业本。

    那一刻，方一诺就知道，他在学习上要是超过自己的哥哥，那么等待他的不会是夸奖和笑容，有得只是冷漠和暴力。所以，自从那次之后，方一诺就从来再也没有得过奖状。

    小时候，他真的很傻，知道那个家不欢迎自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坏人，他在那个家里一直忍让再忍让。为了维持那个家表面的平静，受了再多的委屈，他也不会反抗。因为，他反抗的结果只会把这个所谓的家弄得鸡飞狗跳，然后，让众人指责他这个白眼狼，不知足，烂到骨子里了。但越大，他越无法忍受，读书越多，明理越大，他越发觉得他所受到的待遇总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周围人却都告诉他，他该知足，该知道感恩。

    即使周围的人告诉他要感激张文玲，可在日积月累的冷漠苛待里，方一诺的心里还是留下了恨意。但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是不能去想，因为他觉得自己要真那样想就会变成别人眼里的那种坏人。他不想做好人，即使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不好，可他就是要做个好人，做个好孩子，证明给别人看，也证明给自己看。

    他永远记得，寒冷的冬天他哥哥的新棉衣上身热的穿不住，而他穿着不知是谁的旧棉衣瑟瑟发抖，实在忍不住了，就跑过去跟着自己爸爸要件新衣服。他爸爸觉得当着众人的面被下了面子，回去就怪张文玲做事不妥当。结果，张文玲立马要死要活的往地上一坐，哭闹的一条街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委屈。

    然后，然后怎么了，不知道是哪个邻居，素来的嘴巴快，直接指着自己就道：“人啊，就得有自知之明。你有那个妈在，生来就比不了人家正正经经的婚生子，人家张大姐能给你吃给你穿就已经是大恩德了。别学那眼眶高，心眼大的，不知足，还想和人家比，你比得过吗，你没那个命，谁让你投胎投错了。”当时那个女人高高在上的鄙夷神情，到现在方一诺还记得清清楚楚。

    即使后来他知道了，当时这个女人的老公有了小正回来闹离婚，才让她把气撒在了自己身上的。可那又如何，他终归明白了，那个家美，美满满，他不一定日子好过，但这个家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全成了他的不是。

    方一诺觉得自己能不长歪，还是因为厌恶张文玲的那种自以为是看垃圾的眼神，还有那些指指点点好像注定他长大会长歪的闲言碎语吧。让他一直心中撑着一口气，告诉自己绝对不会让这些人所想的所说的成真的，所以，他才能保持那么点善良，保持那么点坚持。

    当等他知道这一切都所谓的真相，所谓的伤害，所谓的正义，其实都是一场谎言。他这个私生子是有名有份的原配婚生子，而所谓的婚生子哥哥，是名副其实的私生子的时候，才觉得天塌地陷不过如此。他代人受过那么多年，真是可笑之极。

    他那个整天看他像看垃圾的继母总是把自己塑造的那么的深明大义，高高在上，原来，内里却是这么的肮脏卑劣，无耻下贱。他那个整天看上去极为严肃正派嫌弃自己的父亲，原来也不过是一肚子男盗女娼，道貌岸然。

    而那个整天嘲讽嘲笑自己，看自己像看脏东西，连和人说起他都觉得脏了自己嘴巴的哥哥。实际上是自己的弟弟，还是个私生子，这对母子口中最下贱最难堪的存在。

    天真的他当初得知真相，还想着要是他们请求自己原谅，自己要该怎么办。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三个人的喊打喊杀，怨恨自己戳穿了他们营造的假象。方一诺那个时候才知道，人到底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

    那个时候他心里的恨意无人可知，这些人不就是欺他年幼无奈吧。可他凭什么受这些，凭什么。他不欠任何人的，任何人也别想来欺负他。

    等他抱着讨个公道的愤慨回去的时候，那个家却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屋子，屋子里本该在的一家三口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实话，方一诺觉得老天爷待自己是不薄的，让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一切，让他去了心里的自卑，活得不用那么累，同样，即使未让方一诺自己选择，但给了他一条虽然艰难但还是能见的到前途的小路。更何况，他还遇到了林宗平这样的好人。

    可童年留在他心里的一切，他从来没有忘记。到了今天，再遇到这家人的时候，方一诺才从骨子里明白，他是恨着这家人的。

    望着镜中有些苍白的脸，方一诺撑出手掌捂了上去。忽然觉得这张脸真丑，但再丑，他也没法放下那些伤害那些记忆，去做个良善而阳光的好人，因为，有些人，他无法原谅，有些人，他必定报复。

    37第三十六章

    事实上，方一诺和林俏俏所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第三天，方一诺的车子刚刚从小区门口开出来就被等候在路边的方建峰拦下了。刹车的瞬间，让方一诺心中有股就这么一直冲下去的冲动。不过，他毕竟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但能为了自己的那点坚持去和人拼命的少年了。

    方建峰就这么拦在了方一诺的车子前面，打量了这部车子的价值之后，心里既酸涩又有些兴奋。没想到这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当做污点的大儿子有一天能混得这么好。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原以为方一诺瞧见他会很快下车。但一直在等了五分钟后，车门一点动静也没。方建峰有些生气，但知道今天他是来打亲情牌的，只能压住火气，想走到车窗边去敲门。

    等方建峰一离开前面的位置，方一诺的车子就驶了过去，只留给了方建峰一车子的尾气。方建峰好像没反应过来，傻了似的站在路边，看着远去的车子，就这么走了。什么时候，那个整天围绕在他身旁，喊着爸爸爸爸，就为了得他一个笑脸的孩子，这么的翻脸无情了。

    方一诺在办公室里给林俏俏打了电话，让她自己注意，不要让这对夫妻骚扰了。刚刚准备做事，前面的保安打来电话，说是有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过来找他。

    方一诺心中闪过了然，这对夫妻果然把他的家庭住址，工作单位都问清楚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他。

    该来的总归要来，他也没打算避更没打算躲，只不过他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的，这场闹剧由他们开头，那么什么时候喊停，什么时候结束就由不得他们了。

    和上司打了个招呼，方一诺去了保安亭。

    方建峰正和保安套着话，问着方一诺在公司的情况，听到方一诺很受公司器重，口碑名声都不错，心中倒是有些高兴。不是为了方一诺高兴，而是为了自己，在他看来，方一诺工作越好，名声越好，他才能越得好处。

    以前的方建峰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找到方一诺要好处，按他父母朋友的话来说，他身来就是当领导的。当然，他从小到大也都是一帆风顺，说不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过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得意。

    只除了离婚那件事，还有就是当年被人揭穿了谎话，两次的落荒而逃，让他的生活开始走下坡路。想到这儿，方建峰心中来之前的那点心虚就被愤怒所取代，要不是方一诺和他那个亲妈，他现在早就功成名就了。这两人生来就是克他的，现在他来不过是要点损失补偿。

    方一诺一进来，方建峰立马就激动了，就差热泪盈眶了。

    “一诺，爸爸终于找到你了。从你离家出走到现在，爸爸没有一天不在找你，终于找到你了。走，跟爸爸回家去吧。”一句话一出，就把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替换成了方一诺的不懂事。

    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一个不懈寻人的父亲，听听，只要是个人都会同情他这个爸爸吧。这两个人永远喜欢颠倒是非，倒打一耙，永远是把他们放在道德制高点上，用舆论来绑架住旁人。

    方一诺多想用拳头把这张做戏的脸打肿，但他知道不能。

    “离家出走？如果你所谓的离家出走是你跟小三带着你们的私生子不见踪影，让我这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差点饿死话，那我也能理解你这个做过老师的文盲不懂这个词。不过，你得感谢我岳父，是他帮你养了孩子，不然，你还真没机会来这和我做戏。”方一诺淡淡的话一出，却让方建峰涨红了。

    剧本不对啊，难道现在方一诺不是赶紧的把他拉走，找地方威胁他不要再来公司找他吗？难道方一诺不是最怕别人说闲话，为此，当年方一诺可没和别人少打架。可刚刚那话什么意思？这是要让全公司都知晓的节奏吗？那他所谓的底牌还有什么用？

    方建峰尴尬的坐立不安，一脸包容孩子恶作剧无可奈何的模样。

    “保安师傅，下次这个人再来，你就赶走他，要不就报警，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方一诺没心情陪他演戏，直接就对保安说道。

    方建峰看着方一诺要走，顾不得做戏，赶紧拉住他，“一诺，我有些事情要找你谈谈。”

    方一诺的眼睛盯着方建峰抓住自己的那双手，只那么一扫，方建峰就感觉到一股凉气，讪讪的送来了手。

    方一诺站了一会，还是抬步往公司外走，方建峰立马跟上，心里却没有了一开始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