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第六十五章殇一
春去夏来。
琛儿只着了件银红色的肚兜坐在窗下的凉塌上,挥动着嫩藕般的雪白手臂,口中咿咿呀呀的甚是不安分,颈中圈着的赤金宝石项圈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乳娘,萤儿和几个小宫女围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轻巧精致的拨浪鼓来回鼓弄着逗他,他一双黑玉般灵透通亮的眸子直直盯住那咚咚作响的物事,只奈何嘟着嘴,不笑亦不闹。
花朝伸手揽过他,望着他愈来愈酷似煦哥哥的清晰眉眼,只觉心口空落落地痛,琛儿紧紧箍住花朝的脖颈,那串光润晶莹的碧玉项链直硌的她生疼,却只不愿放手。
萤儿见花朝神色不豫,悄悄招手带众人出了偏殿。
:“若是广平王殿下和王妃娘娘还在的话,瞧见小王爷如今出落的如此玉雪可爱,欢喜的不定怎么样呢,公主亦不必伤感,这都是命啊。”月娘叹息着。
花朝哀恸道:“我只是心疼琛儿,他还这样小,甚至没有选择的余地。”
月娘一时也无话。
微风吹动冰轮风车,阵阵凉意袭来。
:“姑姑。”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殿内突兀响起。
月娘醒过神儿,从矮凳上站起身来,喜的满脸笑意:“呀,是小王爷,小王爷会说话了,公主,您听到没有,小王爷开口说话了,叫您姑姑呢。”
琛儿黑亮的双眼静静看着花朝。半晌又缓缓道:“姑姑。”
油然自心底而起地悲酸与欢喜陡然铺天盖而来,几欲将花朝湮没,她双手颤动着,眼泪却控制不住扑扑向下掉,脸上又是笑容,又是凄切,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这是琛儿有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他叫的不是父王。不是母妃,而是姑姑。
:“这是喜事呢,您可不能掉眼泪。”月娘惊喜交集。
乳娘和众宫人听见动静,忙拥上来跪在地上说了几车的吉祥话儿。
萤儿笑道:“公主该抱了小王爷去给皇上瞧瞧呢。”
:“正是呢,瞧我都欢喜的给忘记了。”花朝笑着起身,带着众人向外走去。
殿外骄阳似火。
几个机灵的内侍抬着肩舆小步迎上来。
花朝正待抬步上前,只见远远有人疾步向无忧宫奔过来。一边小跑着一边连声唤着:“七公主,七公主。”声音却甚是凄惶无助。
:“公主,听声气象是龙德殿的内侍。”萤儿疑惑道。
花朝蹙起眉头,将琛儿递给乳娘,下了肩舆迎上去,那个内侍已然到了面前,浑身已被汗水浸透,扑通一声跪下却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果然是龙德殿内侍张远。
:“慌慌张张,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月娘板起脸训道。
花朝温言道:“你别急,把气喘匀了慢慢说。”
:“公主,方才皇上,皇上他昏了过去,秦总管命奴才来请公主速到龙德殿。”张远磕了个头。泪流满面回禀道。
花朝闻言身子微微一晃,幸而萤儿在旁牢牢扶住。
:“宣了太医不曾,此刻谁在身旁?”月娘忙道。
张远哭道:“秦总管已经宣了太医,这会子只有贵妃娘娘守在寝殿里。”
花朝心头惊跳不已,甩开萤儿的手,脚步踉跄着向龙德殿赶去,张远紧紧跟在后头。
:“萤儿,你快去跟着公主。乳娘带着小王爷回宫呆着,一步都不能离开。小安子,即刻出宫禀报萧桓萧大人。”月娘急急吩咐着。面上是少有地凝重之色。
众人领命而去。
:“小姐。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公主啊。”月娘跪下来,虔诚祈祷着。
待花朝匆匆赶到龙德殿。只见素日宁静安详的寝宫此时一片肃杀之气,戎装披挂的彪形大汉身着禁军服饰,手持利刃,每隔五步严岗密哨,刀斧森森,分做三四层围绕阶下,整座龙德殿死一般的沉寂,不见来来回回的内侍宫女,亦不见大总管秦玉出门相迎,她心知必定有异,但这会儿心念父皇安危,却也顾不上那些,直直向寝殿走去,却被一人拦住。
:“七公主,贵妃娘娘有话儿,这宫里人多嘴杂,太医此时正为皇上把脉,哭哭啼啼,又吵又闹,反倒不好,因而命各宫娘娘,公主,皇子均回宫等候。”秋安宫贵妃骆倾城的内侍总管王福皮笑肉不笑,悠游自在立在丹墀之上,伸手拦住花朝。
花朝又惊又怒,心急如焚,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拦我的路,让开!”
:“奴才不是个什么东西,可贵妃娘娘有命,做奴才地也只能听从不是,奴才斗胆,劝公主快些回宫才是,这小胳臂,他怎么也拧不过大腿。”王福冷笑着。
只听啪的一声,花朝已是重重打了王福一巴掌。
:“你!”王福捂着脸,片刻面上狞笑着:“来人啊,花朝公主不遵上谕,执意闯宫,奉贵妃娘娘懿旨,把她给我抓起来。”
殿前两个侍卫即刻走了过来。
花朝退后了一步,怒喝道:“放肆,谁敢动我?”
那两个侍卫被花朝通身的气势压倒,一时竟犹豫着不敢上前。
:“今时今日,您还以为会有人救你吗?哈哈哈哈哈,你们都是死人吗?愣着做什么?”王福冷冷喝命着侍卫。
侍卫左右对望了一眼,正待上前,花朝已是眼疾手快抽去了近身侍卫腰间的长剑,淡蓝衣袂随风卷起,碎金流苏宝钗应声落地,雪白的剑身笔直指向王福,嘴角漫起一丝笑意,不屑的看着王福:“就凭你,也能欺侮的我吗?”
王福满脸洋洋自得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哆嗦着惨白的嘴唇道:“快,快,把她给我拿下。”
众侍卫听到他地传唤,从四周赶来团团围住了花朝两人。
紧紧随在花朝身后的内侍张远直吓的魂不附体,惊惶之下大叫着向宫外跑去,游廊下两个侍卫面不改色的手起刀落,一股猩红的鲜血顷刻从脖子里喷了出来,洒在盘龙金柱上,张远双眼圆睁着,软软倒下来。
:“公主,公主。”萤儿追了上来,瞥见这一幕,不由手足皆软,瘫在地上哭道。
花朝用轻蔑高傲的眼神横扫着这群人,直直将剑尖指向王福,并不退缩半分。
众侍卫向内挪了几步,却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拿下她,快拿下她。”王福仍在嘶声竭力地做垂死的挣扎。
一个侍卫横了横心,正要冲上去,只听一声清冷却不容质疑的怒斥:“住手!”
语声低沉,却令所有人心神为之一震。
花朝蓦然回首。
没有任何意外的。
是凌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