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此,便与我说说吧。”
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玉京台,直到六司门前,方才分别。
一路上若陀字斟句酌,声音干涩,越说越怀疑是自己眼花。
前日开发布会肃清谣诼的是谁来着?
记不大清了,干脆默默掩去这段吧。
钟离静静地听着,面色平静。
月海亭前,若陀看着男人高大挺直的背影走下石阶,一身飞扬的玄色衣袍被升起的天光舔舐。
“摩拉克斯。”
他突然开口叫住钟离。
钟离回头看他,若陀笑眯眯地朝他眨了眨眼。
“岩石尚可有心,你亦是如此。”
钟离没有出声,眼睫低垂,望着脚下地砖,不透一点思绪。
良久,钟离淡淡地嗯了一声。
…………
第12章 庭前花落
月海亭姹紫嫣红,拂面的晨风里弥漫着花草的芬芳。
钟离注视着案上姿态慵懒的霓裳花,粉嫩的花瓣间,簇拥着一团饱满的雪白。
他极少收到这般肆意又亲近的礼物。
供奉岩神摩拉克斯的礼器,桩桩件件,都是百般斟酌,严谨克礼。
花束送来已有数日,无根无土,却毫无凋敝之意。
钟离垂下眼帘,取来一条松烟墨,细细研磨。
昨日她不打招呼地闯进来,面上不显,周身却是一股子冰冷严肃。
一眼都没分给他看顾许久,仙法温养的霓裳花。
钟离提起一支紫毫,翻开一本奏书,久不能下笔,终于叹息一声,合上了奏书。
霓裳花轻轻晃动。
他没有再办公,只是盯着那束霓裳,心中升起一种奇异而生涩的触动。
像是掩埋在森林深处的深潭里,投下一片叶的涟漪。
他何尝不知道她的苦心。
她愤怒,不过是因为她在乎。
共事三月,她曾直白的讲过,她一贯讨厌他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样子。
她面称帝君,乖巧的很,心底却从不拿他当尊崇的神灵,任性又莽撞,像是名贵的狸奴。
开心时,便是温温软软,雪白的一团,软绵绵的一笑,便惹人怜爱。不乐意时,就会伸出雪团一样的爪子,拽着他的衣摆荡秋千,偏叫人恼不起来。
温婉若水,却也洒脱刚烈似火。看着娇柔,实则性子倔强,天性自由。
说不准她一开始打算指着他的鼻子一顿骂——离向来不是个脾气很好的。
他远征地中之盐归来,便见整个工造司宛如霜打的茄子,一问才知,是被她挨个请去喝了茶。
钟离弯了弯唇。
这样想来,该像只雪狮子才对,昨日没砸了“破障”天门,她也是忍得辛苦。
那涟漪越来越大。
她理解他,饶是如此不喜,也不曾对天门真正动手。
他并非愚人,如何不懂她心意,纵是昨日被算计二三,他也不曾生气。
明知她此举莽撞,心中却只感无奈。
可她很委屈,她向他示弱时,眼底尽是冰冷的火光,愤怒和心疼烈烈地燃烧,火舌舔舐着他玄岩一般的心脏。
他不禁动容。
自天门立下,业障缠身,除却若陀元素创生,便再无人可近他身侧,如此百年有余。
他不觉有悔,却也有几个孤身伴灯的夜晚,被贯入的风吹起些许落寞。
惟她过分亲昵,胆大妄为,仿佛岩神摩拉克斯是这天底下,再寻常不过的芸芸众生。
得卿偏爱如此,何以愚钝不知。
怎道是平常。
钟离沉默着,指尖摩挲着霓裳花柔软的茎叶。
对于她而言,摩拉克斯究竟是何种身份?
君主,亲友,长者,亦或者……
额头似乎还残留着少女唇瓣的温软。
倘若……
钟离闭了眼,捏了捏眉间,依稀想起少女扶住他,自言自语的几句话。
昨夜未尽的半杯香茗早已凉透,茶水不复初时的清亮,显出沉沉的褐色。
钟离抿了抿唇,莫名的,感到一阵轻松。
他一个人站在江心,江水流转,磐石无移,斗转星移,如此千百年。
却忽然一日,不知何处而来青鸟误闯此间,青鸟空灵明智,分明得万物所钟,却独独将那磐石的不易看进眼里,驻足于此,漂亮的尾羽要为他遮去风雨。
于是山石有心,寒水生温。
得此垂青,何敢辜负。
他不会再自遮双目了。
犹如醍醐灌顶,眼前豁然开朗,心境无比开阔。
寂静的政务厅中,忽然响起几声低沉的笑,惊飞了竹影间穿梭的鸟雀。
(钟离是勇敢的,他不会因为一件事有顾忌就放弃,想要守护璃月,于是千难万险,想要得伊人垂青,也不会有所退缩。)
………
听见笑声,若陀一条腿踏进去,又退出来,摸出明目镜,打量下屋檐下的牌匾。
政务厅,没错。
于是他又朝东方的天际看了一眼,旭日东升,云蒸霞蔚。
约莫是幻听了。
于是他抬脚走进去。
男人正襟危坐,肩背笔直,左手摊开一卷公文,右手持朱笔,全神贯注的批阅,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摩拉克斯,关于千岩军武备更替一事,工造司已经拟好了册子,你来看看有无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