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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正是!对了,奴才今日过来,是替陛下传达口谕的。陛下说昨日里赏下的不过是些金银俗物,要您跟着奴才进宫一趟,估摸着是要再给您嘉奖赏赐呢。”
“是么?”
沈惊鹤怔了怔,但随即很快回过味来,遮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思绪。只怕皇帝虽以嘉奖之名将他叫去,想要借机敲打探探口风才为真。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他和梁延这一役在西南打响了名声,皇帝得知之后若是什么也不做,他反倒才要从心底觉得奇怪。
理顺之后,沈惊鹤心中也有了数,他对着德全一颔首,“那就有劳公公领路了。”
紫宸殿内。
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盏,考量的目光在自己这个不知不觉之间已真正长成一棵挺拔玉树的儿子身上逡巡着。
他这几年并没有忽略沈惊鹤的成长与变化,看着他进入朝堂,到工部,到江南,再到这次挺身而出率兵去西南平叛。如果说当年在紫宸殿初见他之时,他还仍旧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那么现在的他,已然真真切切流转着美玉一般的光华。
那自己呢,自己……这几年也老了么?
晨起着衣正冠时鬓边的白发还犹自令人惊心,皇帝闭了闭双目,再睁开双眼之时,里头本就深沉的情绪此时更如一尺深潭般让人捉摸不透。
“儿臣拜见父皇!”
沈惊鹤恭谨地深深行了一礼。
“平身吧。”皇帝轻轻一挥手,“这次叫你来,朕是想问问你可还要什么别的嘉奖的……看来你于领兵作战一道倒还颇有几分天赋,日后可想从工部调到兵部去?”
“父皇抬举儿臣了,此战能取得胜利,依靠的是将士们上下一心,儿臣受此嘉扬实在是惭愧。”沈惊鹤谦恭地低下了头,“儿臣今日前来,其实也想借机归还之前分拨到儿臣手上的兵权……如今战事既定,儿臣手握兵权也无用,自是理当如此。”
皇帝听到他的话之后,面上一瞬间有一丝不容错认的惊异,半眯着看向沈惊鹤的双眼又多了几分探究之色。沈惊鹤不闪不避,依然谦和有度地站在原处一任皇帝打量,脸色平静至极,略无一丝波澜。
紫宸殿之内静默了一瞬,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先前是梁延主动来找朕卸去兵权,如今又是你自行请命……”
沈惊鹤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有一抹讶色,显然是没想到梁延会做出如此决定。
皇帝观他面色,知道他先前也对此事并不知情,脸色倒是缓和了些许,“罢了,既然你有此意,朕自然也不能不答应。那你往后是想要继续回到工部去么?”
沈惊鹤迟疑了片刻,斟酌着词句开口,“儿臣其实从西南经历过生死一线后,回来便一直想着能否为我大雍的每寸土地、每名百姓再多做些什么……父皇,实不相瞒,儿臣今日也想要自请离京,去南越施行教化,广传天子之名。”
“南越?那个未开化之地?”皇帝的神色惊讶之中有些许难以言说的复杂,他微微皱着眉,“那地方穷山恶水,多的又是未开蒙的蛮夷子弟……你此话当真?”
也无怪乎皇帝会有此疑惑,谁人不知南越地处偏远,道路不通,又向来未曾开化,一直以来皆是官员外放最不愿意涉足之地。如今沈惊鹤居然自请前去此等地方,简直可谓是匪夷所思。
沈惊鹤抬起眼,诚恳清澈的目光望向皇帝,里头是一派坚定。
他自然清楚无比南越是个如何穷困的地方,然而如今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如此,他与梁延自西南回来后又可谓树大招风,若是再在京城中待下去,不仅三皇子的动作手腕会使得更勤,只怕皇帝一日日地也会对他们有更多忌惮与猜疑。与其眼看着自己的功勋变成日后别人攻讦自己的借口,他倒不如趁此机会远离乱局,韬光养晦,也能重新获得皇帝更多的信任。
更何况,就算他当真不身处京城,却也并不意味着他就此便会失去了对京城的控制。
皇帝沉思良久,神情莫测地望了望他,最终还是缓缓一点头。点头之后,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笑意,“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被眼前的荣华所迷,而是想要真心为社稷百姓做些实事,很好。”
沈惊鹤行礼拜别之时,在被垂坠衣袖遮掩住的半面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
在他走之后的不久,皇帝一个人坐在御案之前若有所思之时,德全慢慢出现在了殿门口。他躬了躬身,口中恭敬,“陛下,三殿下求见。”
“他来做什么?”皇帝皱了皱眉,还是召了进来,“宣。”
“——宣三殿下进殿!”
沈卓旻踏着步子走进紫宸殿,站定之后,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免礼吧,今日过来,可是有何要事禀报?”皇帝将身子往前倾了倾。
沈卓旻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竟然有一丝忧虑之色,开口的声音迟疑,“这……儿臣亦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朕面前,还有什么不当讲的?”皇帝神色有些不悦。
沈卓旻观其神色,连忙出言补充道:“其实儿臣今日前来觐见,是听到了朝臣一些议论……他们,他们都言此次六皇子与梁将军从西南回来以后,风头太盛,又手握兵权。只怕长此以往,这……”
他还想继续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皇帝狠狠一拂袖所打断。皇帝竖起眉头望向他,脸上的不满溢于言表,“你去哪里听来的不着边际的谗言?我原以为你到底算是个聪明的,怎么如今竟连这种话也都敢往朕耳边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