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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鹤当然知道张文瑞为什么如此坚持,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和高明有过多接触罢了。也不知道他同高明有什么过节,怎么偏偏就揪着不放。
不过,让张文瑞跟着,本来也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沈惊鹤神态自若地垂下眼。这两日来,他每天都找高明商量政事,故意表现得大为欣赏,隐隐流露出提拔之意。而对于张文瑞,他非但不像一般郡守对主簿那般亲近,反而总不咸不淡地疏远着。
张文瑞自然是焦躁惊惶非常。今日见到他,竟发现他嘴角都燎出了一个水泡,将那张白净面皮的斯文之意都削减了两三分。
“既然你有此心,那便一并跟着吧。”沈惊鹤状似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点点头。
张文瑞显而易见松了口气,他转动脖子打量一圈,惊讶问道:“大人,怎么没看到梁将军?他不同我们一道儿去么?”
张文瑞是个什么人物,那可最是个眼亮心精会来事儿的,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新任的郡守大人同战神梁延关系匪浅。更何况这几日沈惊鹤和梁延又多半同出同进,众人都早已习惯这玉影翩翩的郡守身旁总跟着个气势慑人的冷面将军。所以今天难得没看到梁延,他便心生了好奇。
“梁将军另有公务,今日去邬山和夷山的,只有你我同田曹三人。”
沈惊鹤不快不缓说完这一句,便抬手示意高明开路。高明早就迫不及待想向上官展示自己这几日辛劳后的成果,当下也不多话,直截了当领着两人朝外走去。
邬山夷山两座山头上蔓生的杂草先前已经芟尽烧成了灰肥,此时山坡上早就已经成队地聚集了百姓,拿着锄头犁具辛勤地按照事先划好的范围开垦。天气炎热,在日头下待一会儿就满头满脸地淌汗,然而再大的阳光也照不灭百姓们心中的兴奋和热情。
“大人不知道,下官一把这个梯田的法子和百姓们说了,大伙儿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几乎要把您给夸到天上去了!”高明嘿嘿一笑,“下官把要召集人开垦梯田的事情一讲,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报名。别看现在山坡上人已经够多了,后头还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替班儿呢。”
沈惊鹤神色认真地细看一圈,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稳稳落进肚子里。开梯田在当世毕竟是头一遭,他虽然面上仍旧是惯常的沉稳从容,但其实心里也有些没底。看到如今百姓们热火朝天地劳作,山坡上也逐渐显露了些梯田的雏形,他才安下心来,暗道这个方法果然是行得通的。
“你做得很不错。”沈惊鹤冲他一颔首,装作没看到不远处张文瑞隐隐嫉妒的神情,“等到完工之后,我必有重赏!”
“多谢大人!”高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赏赐倒是不用,梯田能顺利开出,百姓们能种上稻米,下官这个田曹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哼,马屁精。张文瑞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转头立刻堆着笑迎上沈惊鹤。
“大人,这看也看过了,咱们是不是……”
这“先去歇歇”四个字还在他喉咙里打着转,沈惊鹤已经自然地带过话头:“你说得不错。既然来到这儿了,咱们也不能光看着。高明,你把备好的农具也给我一份。我虽然不擅长种田,但是打打下手、做些杂活还是没问题的。”
这下不仅张文瑞惊得瞠目结舌,连高明也被生生吓了一大跳。他第一次没有憨厚地直接应下,神情难得有些犹豫。
“大人,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沈惊鹤微微一笑,“你再多拿两把锄头过来。来都来了,你和主簿也别闲着。”
张文瑞险些一口咬到舌尖,简直恨不得自己往自己脸上狠扇两个大嘴巴子。他在家早就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还提得动锄头做得了农活。眼见高明当真屁颠颠去寻了三把农具过来,他这满腔怒火终于有了转移的地方,眼神恶狠狠瞪着高明,就差没直接扑上去厮打起来。
然而在场的另外两人一个是故意放任自流,另一个则当真是心宽皮厚没有半分察觉。张文瑞这一番媚眼抛给了瞎子,真是恨不得再吐一大口血。
三个心情各异的南越官吏加入开垦梯田的人群中后,百姓们都惊得面色大变,若不是迫于尊卑礼数,简直就要直接冲上前将锄头从他们手中夺走。
“这……使不得呀,万万使不得呀!大人们身子金贵,哪里做得来这些粗活!”
农户们七嘴八舌地苦劝着,手脚都慌得不知该往哪儿搁。沈惊鹤摆摆手,浅笑温和,开口的声音有如春风化雨。
“诸位父老乡亲们不必如此,我等既然身为南越的郡官,自然当把南越的千亩土地与万户子民视若己责。说来惭愧,我等如今也只能替各位打打下手。若是真想把梯田之法落于实处,无论如何也少不了诸位的勤苦帮忙。我在这儿,就先行谢过大家了。”
农户们原本挤着围成一圈,听罢这话,竟然都不约而同散开了些退后两步,接二连三地跪在了地上,扑通扑通磕起了响头。沈惊鹤没料到这幕,略感吃惊地上前一步想将领头之人扶起。
“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大人,您别急,他们这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哩!”高明放下握在手中的锄头,神色同样十分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