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然。
    第二日一早，是个格外晴朗的天气。冬日的好天气总是少，难得的蓝天白云，远远地挂在天上。
    伸了个懒腰，方策走出来帐子，打着呵欠出来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自从赫连耀下令说不活动了，军队里一切活动都停下，仿佛大家都是那被拉紧的琴弦，拉弦的人不小心松了手，琴弦却蹦擦一声，全断了。
    方策懒懒散散地起床，一回头，看着胡彪还在榻上呼呼大睡。
    无奈，方策这才自个儿起身，去做准备活动了。
    准备什么？
    他也不知道。
    两军一夜的相处，相安无事，平静地让人害怕。有人揣测，莫不是正应了那句，“暴风雨来临前的静寂”，这样形容，丝毫不过。
    就这么安稳地度过了一上午，晋军已经在营地里支起了锅架，准备烧水煮饭了。干粮太硬，都被剁碎了做了稀粥。风干的牛肉羊肉也被蒸上了锅，从屉笼里散发出飘香的味道。
    午饭简单的吃了一些，赫连耀却只草草戳了几筷子，再不懂动它了。他内心一点儿也不平静，甚至有些急躁的慌乱。
    因为，方才东蛮派来了个传话的，说是东蛮太子殿下请晋国太子妃前去，有要事一叙。
    而这件事儿，是阿拉吉瓦告诉自己的。
    赫连耀当即便跳脚了：“为何要见太子妃一人？太子妃是晋国太子的正妻，岂有私自见别国太子之理？”
    一来他是生气这个。二来，他怕韩子昀忍不住了，会揭开他的真面目。
    阿拉吉瓦也是一脸的无奈，只低下头去，好脾气道：“当时东蛮的人催得急，何况太子殿下也不在营里，四处寻你不见，太子妃便营应下，跟着他去了。”
    赫连耀只觉得自己七窍生烟：“让太子妃一人独自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哪个来负责任？！”
    阿拉吉瓦更为难了，脸上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殿下，太子妃言下之意，不过是以礼还礼罢了。既然是东蛮太子主动要求见她，于情于理，她都该去会一会。晋国乃东方的礼仪之邦，如此小家子气翻反倒会叫人笑话。”
    赫连耀气结，呼呼喘了几口气，便挥手叫阿拉吉瓦下去了。然后自己进了帐子生闷气。
    自己为何要在那个时候去看军营里士兵们的心态状况？本想着怕军心涣散，士兵疏于练习，自己过去旁敲侧击一下子，让他们得空便好生练习着，别当时候生了手，落得个悲惨下场。
    不想这个时候却被东蛮韩子昀钻了空子。
    赫连耀抄起桌边的一壶酒，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
    柳如霜随着东蛮的报信人过去，边走边思考。
    东蛮太子？她还以为外界的传言，说东蛮太子爷来参战的事情，是讹传呢。但就目前看来，似乎是真的了。
    不过，自己与东蛮太子素无交集，若是讲军事上的事宜，他该找赫连耀或者阿拉吉瓦将军才是，找自己是何意？她一节女流，也不多么明白用兵打仗之术。
    若不是询问两军交战事宜，那还有什么可找她的?难不成，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柳如霜拧着眉毛思考，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报信人此时回过头来，笑吟吟道：“太子妃，有情。”
    柳如霜却停下了，一脸防备地问：“我与你们东蛮太子素不相识，他为何召见我？你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不跟着你走了。”
    这人愣了一下，接着便笑道：“太子妃真会讲玩笑话。话说咱太子为何会球求见太子妃……这议和之事，可是最先由太子妃提出？”
    柳如霜毫不畏惧地点头：“是。那又如何？”
    报信人一副了然的样子，说：“这就对了。出于谨慎，太子殿下怕几位将军与太子妃的交涉不够详细，今儿想请太子妃过去，再细细问一问具体情况。”
    柳如霜大跌眼镜，这东蛮太子八成是脑袋生泡泡吧？他就不会问问那个什么博文将军？
    但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处事原则，柳如霜停顿了小半刻，还是跟着人走去了东蛮营地。
    目及之处，一片白茫茫的营帐排排列着，很是雄伟壮观。一片似牛羊的白色帐子中间有一顶花花绿绿的，不消说，肯定是东蛮太子的帐子了。
    只见那帐子顶用了五色彩线编织了个尖角，从顶上垂下来几条五彩绸子，光滑的缎面，精致用心的花纹，无一不显示着它主人的尊贵。
    在前面领路的男子又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住了步子，躬了躬身子，手朝前一伸，恭敬道：“在下就送太子妃到此。太子妃请。”
    柳如霜点点头，欠了欠身子回答：“那多谢了。”接着便撩起裤裙裙摆，径直走了进去。
    帐子的门帘前面有两个士兵在守门，看见柳如霜过来，躬躬身子，不出一言，便伸手给她掀起帘子。不得不说，东蛮人的教养还是不错的，尊重敌人，尊重女子。
    这一点上，柳如霜十分欣赏。
    向两人点头道谢，柳如霜便进了去。
    与帐子门帘相对之处，摆着一副黄梨木桌椅。旁边是一张不大的软榻，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波斯毛毯。帐子周围的空白处，一边挂了几张兽皮制成的挂毯，另一处则摆了些颇有东蛮风情的小玩意儿。
    柳如霜好奇地打量一圈，心中不禁啧啧喟叹。
    这东蛮太子可真是讲究，都来晋国西北带兵打仗了，还不忘了带上写自家的特产来充充门面。
    过于专心的柳如霜没有注意到，门帘后的人早已观察了她许久，从她进门，便一直盯着她看。趁着柳如霜不注意，他便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终于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柳如霜收回视线，见帐子里并没有人，又弯着腰看了一圈，连那桌椅底下都看了个遍，也没看着有人。
    只好回过身来，冲着门外的侍卫问：“大哥，说好的太子殿下呢？”
    侍卫不忙不忙，躬躬身道：“太子殿下去取就回。太子妃先行进去，等不了太久。”
    柳如霜点点头，又转身进去了。
    一屁股坐在软榻上，虎皮毯子居然出奇地舒服，柳如霜在毯子上扭了几扭，自觉不雅，便端直了身子，正襟危坐。
    不多时，门帘被人掀开，带来一阵外头的冷风。
    柳如霜闻声站起来，只见来人披着一套玄色外袍，看不清身形；脸上也遮了一只面罩，盖住了他的上半张脸，而嘴巴被外袍的领子遮了一半，整张脸只留下一双眼还在外头露着，忽闪忽闪。
    柳如霜盯着这双眼，觉得莫名其妙的熟悉。
    好看的眉毛皱起来，柳如霜歪头打量着他。
    好像是被她看的羞了，男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转过了脸去，径直走到了桌子前面。
    柳如霜这才回神，忙欠了身子，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韩子昀随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摆了摆手，接着门帘又一次被掀开，夏一博文走了进来。
    柳如霜不明所以，夏一博文将军笑笑，解释道：“太子殿下近日偶感风寒，嗓子不大得劲。因此便要少开口，所以由我代言。”
    柳如霜点点头，这西北的鬼天气，确实容易受凉。好在晋军军营还真没有几个受凉发热的，都是些跌打扭伤的战伤。
    柳如霜垂下眼去，看着地上花花绿绿的毛毯，道：“风寒说小是小，说大也大。别看它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真要厉害起来，它可是比大病大灾都还要人命。不管外出带兵还是平日生活，总是要注意身子才是。旁的先放在一边，身子才是革命的本钱啊。这拿药煎服，剂量多少都得拿捏清楚了。”
    柳如霜绝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也不是要故意引起东蛮太子的注意，她只是在以一个医者的身份，来诉说自己的想法而已。
    柳如霜自顾自说着，夏一博文促狭地笑了笑。
    柳如霜没有看到的地方，玄衣男子的一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柳如霜自觉说的太多，忙欠了身子，道：“臣，臣妾有些失言了，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韩子昀轻笑了几声。
    又是熟悉的声音。
    柳如霜猛的抬头看过去，韩子昀自觉要露馅儿，赶紧恢复了一脸正经，冷若冰霜。
    夏一博文忙着打圆场：“哈哈哈哈，早就听闻太子妃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不仅医术强，还有着高尚医德。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
    柳如霜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无非是说她不去担心自己军营里的伤兵，反而在东蛮这里罗里吧嗦说人家无关痛痒的风寒之病。
    但寄人篱下，也只好做出一副不好意思地模样，说：“将军过奖了。医者仁心，不过都是行仁义之事罢了。”
    夏一博文笑笑，不再说话。
    柳如霜心里疑惑，这个东蛮太子，叫我过来也不以礼相待，不叫我喝杯茶水不说，还找人揶揄我的医术，他到底几个意思？
    柳如霜眉头微乎其微地皱了皱，沉默了一阵，她忍不住先开口问道：“不知此次太子殿下找我前来，是有何事情？臣妾愚钝，还望告知。”
    夏一博文抬眼看了看韩子昀，后者微微点点头，夏一博文转过头来，开口道：“太子殿下说，不知晋军的议和之事，是否出于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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