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灯火通明，黄花梨木的大桌前，赫连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你当真，是霜儿？”
    褪下脸上金属壳子的面具，那人不是柳如霜，又是谁？
    许久未见，她依旧如此。坚韧，隐忍，拼尽全力去保护自己所有。赫连曜心中喟叹，撑着椅子的把手，慢慢立起来，有些颤颤道：“我寻你许久，今日终于是见了你一面，圆了我的心愿。”
    柳如霜倒是不为所动，坦然道：“我当是哪个王，如被外头百姓传得如此神乎其神。”边说，柳如霜边抬头打量着赫连曜这处帐子的布局，继续道：“能败了这雪国十万大军，你也是能耐不小。”
    语气平淡无奇，既无夸赞或艳羡，亦无什么挖苦讥讽之意。
    赫连曜却苦笑一下，嘴角浅浅一勾，颇有些无奈地说：“那你呢？你为何在此处？此地乃是两国交界之处，你一个弱女子，又是孤身一人，怎么生活？”
    赫连曜也是出于关切，但多年的思念早已变了质，如今猛然又见了柳如霜，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柳如霜却并不急着回答，淡淡道：“既然认出我来，怎么也不请我来坐一坐，喝口茶水？”
    赫连曜忙道：“好好好，原来是我怠慢了。”
    侍卫推开一把椅子，躬身对柳如霜道：“姑娘请。”
    柳如霜微微颔首，便坐到椅子上，不看赫连曜，只随意打量着。
    赫连曜吩咐手下侍卫道：“去把明日出行计划整理出来。”侍卫俯身应答，赫连曜便挥了挥手，侍卫躬了躬身，出了帐子去。
    帐内只剩下两个人，柳如霜不说话，赫连曜也不急，两人隔着一道桌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坐着。赫连曜一手曲成一个环，在桌上无声地敲打着。
    帐内出奇地静默。
    啪嗒，啪嗒，啪嗒。
    “我来此，没有旁的目的。”帐内静了半晌，柳如霜突然开口了。
    赫连曜并没有接话，只等她自己讲明。
    “我来报仇。”
    柳如霜轻飘飘吐出最后几个字，似乎这事儿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个局外人，冷眼看事，从不插手。
    柳如霜不急着解释，赫连曜性子也沉稳，半晌也不曾搭话。
    又默了一阵，赫连曜败下阵来：“那，为何想要报仇？是在此处有仇家？”
    柳如霜道：“莫急。这事儿还真是复杂。我时间也不多，还是长话短说。”
    赫连曜点点头，低沉的嗓音蹦出几个单调的音节：“好，你说，我听着。”
    既然开了口，那就没有再收回的余地。柳如霜静了片刻，缓缓开口。
    “不久前，这国的皇帝，也就是祭祀的达旦，因为看中了我有救人回春的本事，就把我直接带了过来，安置在宫里，在太医署负责相关事宜。这国的皇后身子虚弱，不易得子，前阵子好不容易得了龙胎，小心得紧，尽管她看我是百般不爽，可看在我医术好些，便把我从达旦那里要了去，给她当贴身的专门医药师。头几个月后宫妃子倒也是相安无事，不想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王美人不知是发了哪门子疯，竟是找了人来害皇后肚里的龙子。”
    赫连曜静静听着，闻言，不禁问一句：“可无大碍？”
    柳如霜盯着他，点点头，道：“正是因为无碍，这达旦才对我有了狠心。我本以为只是那王美人出于嫉妒，要害者这可怜的孩子。可谁能料想，她的背后，竟是达旦在给撑腰！我救了这孩子，达旦看我不惯，便硬是要我夜里随军前来此处，说是打探打探你这处的消息。这不，我刚一过来，就被你的兵给捉了来，请来喝茶水。”
    柳如霜一口气讲完，说完才喘了口气儿，手覆上杯身，浅浅抿了一口。
    赫连曜细细理了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算是明白了大半。
    “如此说来，达旦是想易了这皇后之位，奈何没有正当理由，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借他人之手，来除掉后患？”
    柳如霜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赫连曜了然，“这雪国二公主，不就是这国的皇后？”
    柳如霜道：“不错。雪国的公主是这国的皇后，如今你带兵大败雪国军队，皇后一族势力势必减弱。这达旦正好能借了这明目，一举几得。”
    赫连曜有些哭笑不得：“我来此与雪国对抗，可不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柳如霜睨他一眼，道：“那是为何？”
    不远千里来此处，只是为了争夺这半亩土地，还距离着大齐千里远？
    赫连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儿，慢慢说：“我想着，只要能一统东方几国，把东蛮也收归我手下，寻你，不过是时间长短了。”
    柳如霜有些诧异，惊道：“只是为了找我？”
    赫连曜道：“山高路远，你走了许久，我不知你去了何处。寻你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实在令我头痛。”
    赫连曜一边说着，一边绕着桌子走过来，在柳如霜身侧停住，有些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一开始，我真是毫无头绪。不管是找你，去哪找你，怎么找你，我都不知所措。待我想明白想清楚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了，你又走了。最后我实在没法，只得来了这东荒野岭。若我统治了这东方几个小国，集结了物力人力，寻你也便没那么难了。”
    赫连曜看着柳如霜，腰身微倾，道：“如今已经知晓你在这里，那我便也没有必要再在此处。霜儿，你随我回去，可好？”
    柳如霜窒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句：“你忘了，我方才说，我来此处，只一个目的。”
    赫连曜问：“报仇？”
    柳如霜浅浅地应了一声。
    赫连曜叹了口气，手几欲抚上了柳如霜的头顶，听闻柳如霜如此打算，手在空中旋了半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赫连曜终还是没能忍住，眉头紧蹙着，“先跟我回去，再作商议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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