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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信执着长剑,朝他抱了抱拳:“上回你让我选,我选了,我选我的臣民,对不住。”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走,毫不留恋。
仍旧是连夜离开,几十个人,几辆驴车。
林信与中丞大人一起,坐在驴车后边。
到了山崖上,便看见脚下原本是村落的地方,燃起熊熊烈火。
大概是被烟暂时熏坏了嗓子,林信声音沙哑,嘱咐中丞大人:“此后隐姓埋名,不要再说是小越国遗民,不要想着复国。”
中丞大人握住他的手,想要安慰他两句。
林信低着头,紧紧地握着手中长剑,肩膀微微颤抖,却道:“我明明都改了的。爷爷,我是不是改得太迟了?”
中丞大人嚅了嚅唇:“殿下,没关系的,我们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们心中都清楚,那人将长剑递给林信,不是让他防身,是让他自我了断。
林信反手扣住老人家的手,握了握。
“爷爷,我活不成了。”
他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远。
老人家反应迟钝些,等反应过来,林信就已经跳下驴车。
他抽出长剑,准准地刺向心口。
像那几百张观音画像的其中一张,跌落山崖,飞扑向火。
中丞大人大喊了一声“殿下”,就连站在山下的顾渊也听见了。
那时顾渊在山下,在山路的尽头等他,脚边跪了一地求他回朝的侍从。
他恍然想起,林信很弱,不比他能生扛雷劫。
情劫最后,林信听见一声极其凄厉的龙啸。
*
南华老君回了地府,留守地府的月老合上情劫簿,收起玉笔,站起身来。
“回来了,怎么样?”
老君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月老再问:“还是不行?”
老君委屈地蹲下了,捂着眼睛,别过头去,带着哭腔道:“我再也不陪他们历劫了,哭煞老夫也。老夫早些年就不该入手这对,太惨了。”
月老也不便再问,只好拍拍他的背:“那下回我去?”
又过了一会儿,老君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恐怕又是没过,每回都差不多,这怎么能勘破?”
“原本想着,信信再做亡国之君,能简单些。那就再看罢。”月老又问,“对了,神君呢?”
“信信死的时候,我没拦住,神君把整个幻境都毁了。”
“那岂不是……”
“嗯,得亏只是在幻境里。反了天道,又去斩仙台上历雷劫了。”
顾渊才从斩仙台上下来,那么快又回去了。
不过他直接毁了整个幻境,这样的力量,历雷劫应当也是很快的事情。
月老又望了一眼奈何桥那边:“那信信呢?”
“信信好像是把情劫和他成仙之前的事情给弄混了,回来之后,就跑去枕水村了。”
“这样。”
“罢了,千世情劫,他们也就这样了。别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月老回了天喜峰姻缘殿,将情劫簿交给大徒弟江月郎:“你将后两世情劫撰一遍,写完了,信信也该回来了,你去接他。”
“好。”江月郎接过情劫簿,“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接信信的。”
“那就好。”月老想了想,再嘱咐两句,“信信要是心情不好,多陪陪他。”
“徒弟知道。”
后来月老想想,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又去了一趟。
*
千世情劫过后,林信恢复仙身。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石头心依旧跳得很均匀,不曾错跳,不曾停下,更不曾为长剑所伤。
这才恍惚想起,原来他是来历劫的。
那些事情,尽管很像是他的真实经历,但都是假的。
他并不把其他的九百九十九世情劫放在心上,因为他心里清楚,九百多世情劫都是假的,他不曾做过什么落魄书生、富家公子。
但他做过亡国之君。
第一千世情劫种种,像极了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跪递降书、金殿觐见、一水封王,实在是像极了。
还有那个无名无姓的国师。他忽然有些搞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前边就是忘川河,小孟君正在前边等他,他却没有再向前,而是返身向回。
林信回了枕水村,正是正午,村中人各自在家用饭。
他迅速将河岸两边走过一遍,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循着记忆,到了从前的中丞大人的住所。
这家人也正在院子里摆饭。
一个老人将新蒸的米饭,用木碗盛了一碗,又在上边缀上三片绿叶。他颤巍巍地用双手捧起木碗与竹筷,端进屋子里,恭恭敬敬地摆在黑木高案上。
墙上挂着重新描摹过的画像,画像上的林信一身单衣,手脚上都还戴着镣铐,目光明亮且温和,看向停在他右手上的一只小雀。
老人家朗声道:“仙君,请用饭。”
林信有一瞬间,竟以为这户人家,就是情劫里中丞大人的后人。
他转身离开,去了仙君祠。
仙君祠里的仙君塑像,是按照那画像上塑的,所以他的手上,确实停着一只小雀儿。
小雀儿受人祭祀,也修成精怪。
见林信来,连忙扑着翅膀迎上去:“仙君,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