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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绿洲深处的湖泊被找到了。
它是生命之源,放眼望不到对岸,宽阔无边。虽然存在即是真实,却犹如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般梦幻。
“……”
“不是幻象啊。”
“没错,不是假的,我们看的是真实的景象。”
“你想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不。”
少年突兀地回答。
“不是我要寻找——”
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停顿,倾露出的些许情绪皆被埃利克的牙关细细嚼碎。
“是这里,一定要呼唤我回来。”
这么说着。
不顾前方是湖泊,哪里有道路可言。他径直迈步。
仿佛没有困难能够阻止。
仿佛没有障碍能够抵挡。
自第一抹涟漪出现,宛如镜面的湖水表面终究破碎开来。
粼粼的水光似是倒映出了两条兀自交叉的平行线,还在当下行走的人,和属于过去时光的沉淀,都在此处前所未有地交集。
湖水没过脚踝。
湖水覆盖了双腿,柔软环绕上了腰部。
埃利克还是没有停。
他的思绪早已没入了冰冷的湖水,没入了历史汹涌狂啸的洋流,来到曾经的“他”所走过的——
每往前一步,都有许多模糊的人影从旁边闪过,并随着流逝的时间忽隐忽现。
最终来到的这个位置,终于让他驻足。
没有“记”错的话。
再往前数步,正前方,是曾属于谁的王座。
第174章
很久以前,在与此处无关的另一个世界, 被丛林藤蔓幽潭阴影覆盖的某个国家曾昙花一现。
其存在的具体时间是多久, 无法估量。
除此之外, 其发展历史,覆灭原因, 留下过怎样的成就, 地位又是如何……这些困惑到现在看来, 都成了无处探寻的未解之谜。
因为堪堪留下的痕迹被侵蚀得差不多,找也找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最关键的是, 所流落的异世界中,只剩下一个与这个国家有关的人。
还不能只是用“有关”来描述“他”。
这个国家就是“他”亲手建立的。
往前推移数千年回到当初的时光,也是“他”亲自将这个渺小又脆弱的国家所维持。
如此想来,世界上最了解这个国家的人, 肯定就是还能活着回到这里的“他”了, 不会再有之一。
可是。
大概是在某个关键的节点出了意外的岔子,勉强算是“回归”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完整的过去的记忆。
他能够想起来一点。想起湖水还没有覆盖这里,四周高大的墙柱还没有腐朽坍塌时, 宫殿内应有的情景。
抬脚,跨过曾经是内殿入口的地方, 映入眼中的景象似是以大脑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闪烁了几瞬。
前一瞬间,看到的是模糊的从正面走来迎接“他”的数道人影。
下一瞬间,湖底被阳光无法穿透的昏暗所填充,腐朽的尘埃缓缓悬浮,大抵是枯叶和水藻的阴影横跨过面前的空间。
由于虚影闪烁的间隙流逝得太过匆匆, 可能身在其中的人一时也没法分清,这到底是出现在现实中的异常,还是仅仅只是跳跃的回忆。
暂时就这样搁置下去了,反正应当只是轻易就会忽略过去的细节。
“……”
湖底充斥着仿佛封闭了千年的沉寂。
少年脚踩着似是由淤泥堆砌而成的湖底,整个人的身影都受到了环境的沾染,也变得浑浊不清。
只有他双眼的瞳色是清晰的。
毕竟,这是无论何时都不会被任何事物遮蔽的颜色。
他切切实实看到了王座。那一方转为某位王准备的奢华座椅还不变地留在原处,只不过色彩尽失,渡在表面的金箔脱落,散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的角落里。
总体来说,这一定是最朴素、最残破的王座了。
它千百年如一日地矗立在湖底,终年不见天日。也许直等到最后仅剩的这点石块被湖水腐蚀,漫长的等待过程才能够迎来终结。
和之前在沙漠中看到的残破石碑一样。
从注视向破损王座的那一眼中,埃利克看到了掩饰在腐败表象之下的其他东西。
王座和石碑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
石碑上的文字书写出了一段历史,与这个国家曾经的主人似是无关、又似有深仇大恨的人们留下对后人的劝诫。
它承载了不知多少人的怨恨和恐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此间主人——死后就没有坟墓,自然也没有墓碑的那个男人——的墓志铭。
而王座,或者说这块坑洼不平、只能勉强看出形状的石头,则是埃利克现在唯一能找到明确“他”存在的事物。
在静得毫无人气的湖底,银发少年保持了这一路上时间最长久的沉默。
虽然从他发现了石碑碎片的那一刻起,少年就比往常明显要沉默得多。但这时的情况,还是跟以前不一样。
时间要从埃利克在地底醒来时开始计算。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是失去记忆的人,最初之时约等于一张白纸。
只是,在时不时冒出来的记忆的烦扰之下,再加上是不是冒出来的以前见过的人事物,才开始逐步接近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