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晓娇是被打了十个耳光之后，才知道孙婧出事的。
    其实之前在看到浩浩荡荡的官兵出入林子，她就猜到不对，最后看到那些都穿着大理寺的官服，她就知道要遭。
    她之前本来想激孙婧杀掉顾君诀，可现在看来，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是失手了。
    她想过此事可能会失手。
    可她也知道孙婧是忠勇伯爵最心疼的小女儿，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哪怕真的事情暴露，凭着忠勇伯爵的手段和他的后台，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直到她看见了从林子里出来的赵唯栋。
    这位赵将军如今在朝上可是炙手可热，听说他从边境回来之后，就立即得到了肃帝的重用，如今是陛下心腹。
    他既是肃帝的人，那忠勇伯爵那边，恐怕就很难把人弄出来了。
    崔晓娇回去的路上，听说这都是顾君诀的诡计，是故意要把她们带到坑里。
    可知道又如何。
    她们还是着了她的道。
    晚上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回了家。
    呆在房间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自己现在算是彻底跟顾君诀撕破了脸，现在她解决了孙二那个蠢货，下一个开刀的，只怕就是自己。
    崔晓娇越想越觉得担心，在床上翻来覆去，活像一只被放在炭火上烤的鱼。
    也不知道这样反复多少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猛地坐起来，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快来人！”
    ………………
    其实崔晓娇想的实在太多。
    顾君诀的行为准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别人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她一般不会把人往阴沟里带。
    比如今天之后，她回到国子监就好好吃一顿，然后翻回床上睡觉。
    彩头自然是她拿得。
    回来时，慕容昭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不过路上沈殊一直跟着他们，每次慕容昭准备开口，他也忽然出声打断。
    这样一来二去，自然就没办法交流。
    “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些闪闪亮亮的东西。”
    顾君诀躺在床上，对着月光看那对金丝红宝的头花，“可是娘亲又说，收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还的，总不能老是受者别人的好。”
    “那这么说，小诀准备怎么还呢？”
    顾君诀正在出神的时候，窗外传来温柔的笑声。
    她先是一愣。
    然后从床上跳起来，“慕、慕容昭？！”
    “……普天之下，还敢这么连名带姓叫我的，也只有你了。”在短暂的沉默后，慕容昭轻轻推开了她的窗门。
    他一身黑衣，面若朗玉，自带三分笑意。
    顾君诀：……
    这是什么情况？
    当朝太子夜探香闺，半夜密会美娇娘？
    这似乎是蓝行歌最喜欢的话本内容。
    “你怎么来了。”顾君诀反应好半天，才收起自己惊讶的表情，换了个姿势，正襟危坐的看着慕容昭。
    慕容昭笑笑。
    “沈殊能来，我就不能吗？”
    他也是今天回来的时候听黎司渊提起，才知道沈殊之前也翻过她的窗子，还给她送过吃的。
    难怪他觉得她对沈殊总是格外的好。
    “也没说你不能来，就是觉得……奇怪。”顾君诀从床上坐起来，她还没睡，身上的衣服也就好好穿着。
    慕容昭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顾君诀打开，发现里面放的是宋记的烤鸭。
    看来太子殿下最近是真的有在好好学习，连怎么讨女孩子欢心都学到了，是个有前途的好苗子。
    “夜深露重，你也别在外面站着，进来吧。”顾君诀收下鸭子，就邀请他进来坐坐。
    她睡前才烧了热水，现在正好可以泡一壶热茶。
    慕容昭却拒绝，“不用，我只是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今天的事。”
    “今天？今天什么事？”
    顾君诀眨眼。
    这个样子，就是打算装傻了。
    慕容昭也没说什么。
    他不进去，顾君诀也不好再邀请，两人就各自在窗边站了片刻。
    慕容昭行的是君子之礼，虽然他也夜探香闺，但至始至终没有过任何越矩的举动，就连窗门都没翻进去。
    在顾君诀看来，他的行为可以说是非常单纯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上辈子动物园的某种动物，而慕容昭就是来投喂的游客。
    两人说会儿话，慕容昭看看天色，对她道：“时辰不早，你早些休息吧，我还有些功课没做，明天太傅若是检查，只怕就要遭殃了。”
    “哦。”
    顾君诀抱着鸭子，慢慢点头。
    慕容昭却没立即走。
    顾君诀又等了一阵，才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小诀刚才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我在这里站了许久，眼睛都快望穿了。”
    “……”
    “小诀？”
    “你从哪里听到的？”
    “黎司渊那里。”
    “……”
    顾君诀这下终于知道自己家里出了内鬼。
    平时司渊哥哥跟沈殊走得近就罢，现在不知怎么，还成了慕容昭的眼线，实在让人痛心。
    不过他都已经知道，顾君诀也就懒得再隐瞒，别别扭扭的将放在袖口里的东西拿出来，“拿去，走走走，我要睡觉了。”
    慕容昭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
    他抬手去抓。
    刚把东西拿在手里，眼前顾君诀的窗门就“砰”的一声关上。
    慕容昭愣了愣，才借着月色去看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个杏黄色五抓四龙纹的香囊。
    里面似乎已经放了些东西，抓在手上不是轻飘飘的，而是有些重量。
    慕容昭打开看，发现里面放的是些药材，浅浅的药香从香囊里面传出来，让人灵台清明，通体舒畅。
    他心口微微一热，深吸口气，将东西放进自己贴身的亵衣里，挨着心口。
    她心里有他。
    知道这个消息，他心里的欢喜仿佛要溢出来，又仿佛堵在胸口，汹涌澎湃。
    慕容昭带着香囊，轻飘飘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顾君诀打发他，自然就回去睡了。
    两人都很紧张，且各怀心思，自然没有发现他们所在的屋顶上，有个黑影一直躺在青砖斜瓦上，静静的听完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他的衣服是深沉的黑，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内襟的白衬上，绣着富贵的浮生梧桐。
    夜色里，他的目光毫无波澜，“山有木兮木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