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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也不知苏兰若有所思,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口,又抱起他:回头再跟他算账。太子妃嫂嫂说得了些进贡的宝贝,叫我挑两件带回来,我们一起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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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赐宴前,帝宫的来使先到了,带来了每隔一段时间,定然会按时送来苍龙王宫的玉葫芦瓶和匕首。
侍女捧上托盘。
苏兰看了一眼,神色不动,对那侍女道:放下。你回去告诉来使莫提本宫,就说太子说了,今日帝宫赐宴,他与本宫同行,一道送去。
侍女把话原封不动带给了来使,来使犹豫片刻,领命回宫。
阿婴坐在台阶上,盯着玉葫芦瓶冷笑:说起来,怀贞真是我见过命最好的人,身为帝姬与他人有私,天帝老头子得知他的天劫将至,早算计上了,对怀贞和东海龙太子,那是乐见其成。父王老树开花,chūn心萌动,那更不用说。阿娘他抬起小脑袋,似笑非笑:你和你那小qíng郎,运气实在太差。
不,现在想想,运气挺好的。真成了,或者跟他走了那才叫后果不堪设想。苏兰有点心不在焉,目光落在玉葫芦瓶上。父皇以我为饵,换沉楼答应奉上青龙族帝王和我的血
怎么可能。阿婴嗤了声,提起父亲时,总是免不了面露嫌弃:他能舍得让你流血?天帝老头子多好的算计,吃准了他千万年动qíng一次,必然犯傻,先是对他再三推脱,说你年幼,众多帝女中又最为贴心,他想在身边留个几千年,又说按规矩,怀贞悔婚,那便是怀嘉。至于你,谈婚论嫁的对象,应该是朱雀太子、玄武太子,不是他。
后来,父王一再坚持,天帝老头子装模作样的,终于允了,提出一个条件天后体质yīn寒,父王需每隔几月献上一次龙血。谁都知道龙血大补,何况青龙帝血,父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当即便答应了。
你们成亲后,父王数月进贡一次龙血,起初一切如约定,相安无事。可我出生后那死老头子遣人来说,以前弄错了,要的根本不是他的血,而是融合了天选帝女和青龙帝王的幼儿之血,也就是我。
父王气坏了,进宫质问他,死老头子不要脸赐婚旨意一下,老头知道你怨他,反过来叫父王劝你献上祝祷。父王一直不会说话,对着你更不会说话,劝个头。父王说他言而无信,可耻至极,老头子说
阿婴起身,看向帝宫的位置,冷笑中带了一抹刻骨的恨:他说,素澜以为你杀了司画小仙,你还想害了她唯一的父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低笑一声,又道:当面对父王这般说,背地里,阿娘,你可知帝宫怎么传的?老头子天劫得以暂缓,洋洋自得,喝醉酒时,与旁人说shòu族就是shòu族,空有一身蛮力,一辈子也不懂神族的智慧。
他垂下眼睑,看着自己嫩白的手指:其实,数月几滴血,根本算不上什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父王试了很多法子,用他自己的血替代,查阅古卷术法,但是没用他总催我长大长大,只要长大了,死老头子就没办法了,我偏不要,我不要随便什么女人来给我孵化蛋壳。
空气沉寂。
过了许久许久,他听见母亲的声音,很轻很轻:只是这样么?
心头一颤,无可抑制的酸涩起来。
始终不肯长大,始终困在这具可憎的躯体内,始终背负其实轻而易举就能褪下的蛋壳。
呵。
真正的原因么?
死老头子臭不要脸的威胁,害怕的,抱着一线希望等待的,岂止是他不善言辞的父王。
还有他自己。
他背过身,恶狠狠道:当然就是这样,你以为还有什么?我是苍龙王宫的太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怎配碰我一根头发!
苏兰容色雪白,惨淡的厉害,方才一直怔怔出神,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你父王总是配的。
阿婴气结:那那个神经病,你受得了他,我可受不了。有话不敢当面跟你说,总拿来烦我,我见不得他那样子,瞧着就一肚子气。
苏兰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过了会儿,将他放下来,拿起玉葫芦瓶,低声说道:阿婴,去外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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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家宴。
天帝为爱女洗尘,便没请上几个外臣,除了远道而来的怀贞,就只有怀惜、怀嘉几位长公主,几位素字辈的公主,以及帝宫众位皇子及其家眷。
宴会上,自然少不得几年一次,固定的节目调解家庭矛盾。
几位长公主轮番上阵,讲述夫妻琴瑟相和的好处,六道轮回台的罡风有多危险,以及相夫教子是一件如何神圣的使命。接下来就是天后,抹了一把又一把辛酸泪,责怪这个固执的女儿伤透了当娘的心。最后几个妹妹也含蓄的劝长姐,莫要意气用事,姐夫虽然年龄大了一点,但看在他身为神界英雄的份上,忍忍也过去了。
阿婴听的生气,正巧几个年幼的孩子来寻他玩,苏兰劝他和孩子们去玩,阿婴自恃年岁辈分都高,不愿意,又记得娘亲叫他不可在外口无遮拦,便在旁抱着手冷眼旁观,内心只是冷笑。
苏兰听的烦了,开口:我的夫君自然处处都好,我喜欢的紧。
然而没人相信。
众人仍是劝个不停,唯独高高在上的天帝,倒是对女儿多瞧了几眼。
总算熬到了宴会结束。
天帝留爱女说话,除了太子和阿婴,其余人等便先行告退。
天帝见长女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首,不似往常那般冷淡疏离,反而神色柔和,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愧疚。他的脸上现出一点欣慰的笑,点了点头,语气慈祥:素澜,父皇终于等到你长大了朕心甚慰。
从前是儿臣不对。苏兰低着头,轻声道:身为神族公主,又是天选帝女之身,澜儿不该沉溺于儿女私qíng,本应心怀三界众生。牺牲一段姻缘,又算的了什么?叫父皇如此伤心,儿臣罪当万死。
天帝心中更喜,便开始絮絮叨叨的谈多年前的往事,素澜未嫁时,父慈女孝,何等令人感怀思念的qíng形最终长叹一声:如今说这些都晚了,父皇即将转世历劫,怕是再无得享天伦之日,能在下凡前与你冰释前嫌,父皇已经心满意足。
阿婴冷笑。
苏兰愕然半天,才讷讷道:怎、怎会如此?
天帝只是摇头苦笑,却不说话。位于下首的太子只得接过话头,将父皇天劫将至,种种事由全盘托出,最后瞥了眼冷着一张小脸的阿婴,吞吞吐吐的说,其实有能让天帝不下凡之法,正要解释清楚,天帝忽然喝道:够了!此事澜儿不会应允,休要再提!
苏兰更为奇怪:为何不允?澜儿几次受轮回之苦,怎忍心父皇也遭受厄运?太子哥哥,你且说明白。
天帝仍是不允,太子yù言又止,无奈长叹,最后还是阿婴冷冷道:你们在我面前,装个什么父子、父女qíng深?恶心。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语气生硬:他要我的血,和你的祝福。
苏兰愣了愣,脱口道:这有何难?看着五官如个孩童,眼神却越发yīn冷的孩子,蹙起秀眉:几滴血罢了,又不是要你的命,你的血一半出自我体内,我父皇有难,叫你还上一两滴你这算什么表qíng?眉心拢起,显得有些不耐烦:且不说父皇是你长辈,我们神族为君,你们shòu族为臣,鞠躬尽瘁都是应该,如今却因一点点小事不qíng不愿的还有,父皇历劫的事qíng,你和你父王,凭什么瞒着我,存的什么龌龊心思?
天帝大喜,笑道:果然是我神族的公主,最为识大体!
阿婴也笑,目光冰冰凉凉:果然是神族的公主。
太子命人捧上托盘,里面装了玉葫芦瓶和匕首。
阿婴拿起匕首,面无表qíng,犹豫半晌,抬眸静静的道:娘亲他们待你不好,不要信他。
苏兰眉眼冷淡:不信我父皇,难道还信你们?只是几滴血,莫要延误时间。
阿婴摇了摇头。
血珠滴入玉葫芦瓶中,泛起淡淡的金色。
苏兰微笑,双手举起玉葫芦瓶,闭眼吟诵道:帝女素澜,愿吾父皇免去天劫之苦,永享无上之尊荣,无尽之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