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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轿夫靠边避让,给犒赏的公公腾出道来。”闻雪朝敛了心神,又闭上眼睛,继续开始闭目休憩。
第二日早课,睡饱后神清气爽的闻公子一进上书院,便见赵启邈站在殿前的长廊上。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正在低头和他禀报着什么,赵启邈的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闻雪朝进屋为赵启邈研磨,见赵启邈大步从廊前走来,笑嘻嘻地开口道:“殿下又有什么烦心事了?若殿下愿意,臣来给殿下疏解疏解。”
这人每次一想要装正经,便开始在自己跟前满口君君臣臣了。赵启邈没理会闻雪朝的小心思,开门见山地说:“你听闻泾阳昭仪有喜的消息了吗?”
“昨晚宫里都传了个遍,我自然听说了。这其中可是有何蹊跷?”
“蹊跷倒暂且没有,母后派太医去验了几次脉,昭仪确实是有喜了。”赵启邈抿了抿唇,“昨夜父皇听闻此消息后大喜,去仁明宫问她要什么赏赐。她拒了内务府送去的金银珠宝,祈请了一夜让父皇把五弟召回宫作伴,父皇允了。”
“五殿下不是已经死了吗?”闻雪朝满脸难以置信。
“看来当年五弟夭折的传言都是障眼法。母后也是后来才得知,泾阳昭仪当年诞下皇子,心中担忧受宫中嫔妃迫害,便央求父皇将五弟送往塞北,由泾阳将军亲自教导。如今五弟恐怕与你一般大了。”
赵启邈想了想,终是没对闻雪朝说出实情。
闻雪朝沉思了片刻,面上恍悟:“莫非泾阳昭仪这回也是担忧刚怀上的龙子被嫔妃所害,所以才求圣上让五皇子回宫的?五皇子毕竟武艺傍身,守在身侧,定能护她和胎儿周全。”
赵启邈见闻雪朝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心想和这不谙世事的小表弟恐怕多说无益。宫中多的是武艺高超的护卫,保护一个嫔妃的安危自然不在话下。况且父皇老年得子,这次恐怕也无人敢在这胎儿身上下手脚。
他只是冷哼一声:“谁知她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皇子们陆续走进上书院,朱太傅捻着胡须,开始了新一天的授课。赵启邈没察觉到闻雪朝今日有些走神。
又过了一月,永平二十六年的长夏过去,广阳都的初秋来临了。京中巨商富贾和官宦人家纷纷兴起了穿戴云绸外披的衣饰潮流。云绸是一种源自东南沿海的精致织物,由真丝织造,辅以植物汁水浸染桑蚕散发出香气,披在身上能挡秋风,绣上各种花纹更具美观。
皇族纪律森严,日常不能随意穿戴这等骄泰奢侈之物,却仍旧挡不住闻公子的一番置办。闻府派人到东南沿海请了匠人入京,定制了一批上等的云披。闻雪朝带了数套入宫赠给上书院同窗,华美之物自然人人喜欢,还未立秋,上书院便人人穿上了精美的云披。
清晨,闻雪朝同往常一样寅时便入宫陪太子读书。府外车驾不能入内宫宫门,闻澜点燃了宫灯照明,随着闻雪朝朝半里开外的上书院走去。
行至半途,微弱的光亮照亮了前方的小径,路边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个和闻澜差不多岁数的少年,一身劲装打扮,站在路边有些手足无措。见前方有人走来,少年眼睛一亮,上前向闻雪朝行了个礼,恭敬问道:“叨扰公子,敢问上书院是在这个方向吗?”
闻雪朝点了点头,示意少年跟上自己,小侍卫行礼道了谢,却并没有跟着闻家主仆往前走,而是转身朝不远处停着的一顶轿子跑去。
平日宫里人见到自己都巴不得绕着走,这小子胆子倒挺大,闻雪朝禁不住想。
上书院里的众人刚坐定,靖阳帝的贴身大太监便跟着进了屋。他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矮的那个闻雪朝方才刚见过,竟是路边问路的那名小侍卫。
闻雪朝的视线又落在另外那个笔挺修长的身影上,那人也同时向闻雪朝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不经意间在空中相撞。
那双眼睛深邃而不见底,与他的生母泾阳昭仪有几分神似。
第4章 忆帝京【三】
他的目光在闻雪朝身上停顿了片刻,还未等闻雪朝回过神来,便马上移开了。
大太监阮公公宣读完靖阳帝的口谕,吩咐身后的小太监们将新的案几和籍册搬进上书院。打点好一切,阮公公向初来乍到的五皇子恭敬道:“殿下有事就随时唤咱家,陛下和昭仪娘娘挂记着呢。”
五皇子身着一袭玄黑色的外袍,俊秀的五官棱角分明,身上散发着超脱这个年纪的英气和利落。他应了阮公公几句,便走到了自己的案几前。身后的小侍卫匆忙开始为主子收拾张罗,然而动作还有些生疏,来回间弄混了不少物事。
小侍卫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家公子看,顿时觉得自己给公子丢脸了,一时间羞得面红耳赤,垂下了脑袋。五皇子并未在意众人投来的视线,立在一旁等小侍卫收拾好了,方才入座。
上书院众人端详着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皇子,神态各异。见屋内许久无人出声,太子赵启邈率先轻笑着开口道:“五弟多年未回京,这一路可还顺利?”
“一路免不了舟车劳顿,劳烦皇兄挂心了。”赵凤辞不卑不亢地回道。
两人紧接着又寒暄了几句,闻雪朝坐在赵启邈身后,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心中若有所思。
他越发觉得方才是自己的错觉。自那番莫名其妙的对视后,五皇子再也没有看过自己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