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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月余,穿过雁荡关,途经八郡九府,五皇子赵凤辞和镇北将军府的亲卫于昨日戌时便入了京。多年未见儿子的靖阳帝盼子心切,当夜便宣了赵凤辞觐见。听闻赵凤辞近些年都是跟着泾阳将军研习兵法武艺,只跟着府中先生学了一些经史皮毛,靖阳帝便马上下令,让赵凤辞今后跟着皇子们一起在上书院读书。
赵凤辞自幼在祖父镇北将军身边长大,对身为天下至尊的生父没有太多印象,但该做的礼数还是做了个周全。来到仁明宫见到亲生母亲后,他心中的酸楚才逐渐席卷而来。
他虽年少老成,但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自小便离了母亲,独自在塞北极寒之地摸爬滚打着长大。赵凤辞见到泾阳昭仪,这只受伤的幼兽终于卸下了周身的防备,整夜都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泾阳昭仪也禁不住湿了眼眶,朝中的皇子个个皆是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地长大,自己的孩儿却和这群养尊处优的金丝雀不同。
他是雁北大鹰真正的后代,满身伤痕是他将骋万里建功立业的铁证。她抚摸着儿子手心厚厚的老茧,彻夜听赵凤辞讲述那片她曾驰马试剑的故土。
曙光照进宫墙,泾阳昭仪困意才逐渐袭来,靠在儿子怀中睡着了。赵凤辞小心翼翼地为母妃盖上被褥,吩咐宫女好生照料,这才起身盥洗,启程前往上书院进学。
仁明宫的舆轿很少在外皇城走动,天色还未亮,仁明宫的公公们出了内宫的范围,一时在暗处有些找不着北,只能惴惴不安地进轿向赵凤辞禀报。
“奴才该死,奴才马上派人去寻值夜的宫人问个清楚,断不会误了殿下进学……”
赵凤辞摆了摆手,对身旁的年轻少年道:“阿申你去探探路,快去快回。”
阿申天生视力奇佳,脚程又快。听到自家殿下吩咐,一溜烟便跑了出去。刚走出不过百米,赵凤辞便远远看到阿申撞见了人。
阿申走上前问路,赵凤辞掀开帘子,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那微弱烛灯中立着一位美人。身着黛青霞披,脚踩云锦踏仙屐,面若白玉,乌发随风轻拂,宛如谪仙下凡。他屏息凝神片刻,又掀开帘子望外看去,只见那人已举着宫灯离开了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漠的背影。
好似戏书里的人物跃然于世间,赵凤辞自小在镇北府里长大,不知宫中竟还有这样的人物,一时有些失神。阿申欢快地跑了回来,朝着不远处的殿宇指去:“殿下,上书院就在朝北半里开外,咱们马上就到了!”
“阿申,方才为你指路的那位公子是谁?”赵凤辞问。
阿申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只说他随身带着一位小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也是往那上书院去的。
赵凤辞揉了揉眉心,只当自己花了眼。
“上路吧。”
赵凤辞走进上书院,见天横贵胄们都是相同的打扮,才知方才那少年身穿的并不是什么仙人霞披,而是一种自己所未见过的丝滑绸缎。
然而满屋的七彩云披皆有些俗不可耐,只有那熟悉的黛青色身影一眼吸引住了赵凤辞的视线。那人仿佛察觉到了来者打量的目光,抬眸也朝自己望来,眼角勾起了漂亮的弧度,眼中隐隐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古人言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赵凤辞心底突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慌张感,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敢再向那人的方向望去。
朱太傅今日要赴翰林院秋宴,早早便放了午课。几位皇子近日下学都去太子府中听曲,今日也不例外。
“府中近日请了建南的戏班子,五弟可去府中一坐小酌几杯?”太子问赵凤辞。
“这建南的戏班子天下第一,唱的是诸宫调,塞北怕是难得一见。”大皇子接着赵启邈的话说道。听到大皇子此话,屋内纷纷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京中无人没听过诸宫调,大皇子这番话倒是别有深意。
赵凤辞似是认真思索了一番,面露遗憾:“皇兄邀约,本当应命。奈何母妃近日身体抱恙,凤辞还需尽快赶回仁明宫照料。”
赵启邈脸色微沉,却并未强求:“那自然是泾阳娘娘的身体要紧,皇兄便下次再约五弟好了。”语罢,便准备叫上闻雪朝一起离开。
闻雪朝一边收拾砚台,一边朝太子打趣道:“五殿下在塞北呆惯了,宫中马场那上百匹宝马恐怕都比殿下你那劳什子戏班子吸引人些。”
皇子们没再继续理会赵凤辞,谈笑风生地向院外走去。一群王孙公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众人走后,赵凤辞发现还有一位皇子坐在角落尚未离开。这皇子一边候着伴读收拾案几,一边兴致盎然地望着自己。
“在下皇四子赵焱晟,久闻五弟大名,果真耳闻不如一见。”赵焱晟见赵凤辞看向自己,悠悠起身:“太子看上了五弟这条大鱼,奈何大鱼不愿上钩,还真是令人唏嘘。”
“祖父曾告诫我,宫中切忌拉帮结派,京城与塞北不同,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隐去了太子面前的谦逊平和,赵凤辞走到了赵焱晟对面,施施然道:“四皇兄不也没有上钩吗?”
“人各有志罢了,我志不在此,太子一派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于我无用。”“那青衣公子,也是太子的人?”赵凤辞问道。
“你在说闻雪朝?”赵焱晟莞尔一笑,看向赵凤辞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别的意味,“他可不仅仅是太子的人,他和太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枯同荣,共生共死。”